2017 (1)
2022 (1)
1980年,我讀高二。一天,收到父親從打工的地方怒江傈僳族自治州首府六庫寄來的郵件,打開看,是一本英漢小詞典。當年高中學習書籍稀少,新華書店裏一有這類圖書,立即會引發瘋搶。英漢詞典就像英語老師,更是非常稀缺,高中三年,我們有過三位老師,其中一位是七十多歲已經退休的老先生,被學校聘請回來應急。
收到書,我很高興。原來書是父親千方百計從圖書館裏借出來的,他不識字,對我上學的事情從不過問,這是唯一的一次,實在不容易了。過了大概一個月,書到期,我把書寄了回去。一借一還,以為事情已經辦妥,沒想到,好多年後,他又告訴我一個節外生枝的故事。
那是三十五年之後,有一次,我帶他乘長途班車特地去六庫市舊地重遊。他們這一代,經曆了二十世紀後半葉發生在農村的每一次社會變動:互助組,合作社,食堂化,人民公社……一直到七十年代早期,又成了其後發展成滾滾民工大潮的第一波先行者。六庫在怒江兩岸,已經是一座現代化的城市,非常漂亮。父親還記得州醫院的位置,莫非他砸碎的大拇指就是那時發生的?……
我自然想起那本英漢詞典,直到這時,他才告訴我故事的另一半。書寄回去那天,他在工地幹活,郵件就被來訪的一個本家熟人拆開。等他收工回來,書不見了,問那個人,說是已經代替還回到圖書館了。父親大驚:“我押了五塊錢押金,取回來了嗎?”“沒有押金”。就這樣,為了給我看這本書,父親不僅花了很多功夫,還無端損失了一筆錢。
那天在怒江邊聽到這個故事,我唯有感懷,歎息。居然沒有想到去州圖書館看一眼,現在查詢,那地方隔著我們住的酒店步行不過十五分鍾。但願那本精致的英漢小詞典,至今依然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