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

隨遇而安 順其自然
個人資料
正文

章東磐:北京的眼睛-一個北京人的夢想和哀傷(完全版)

(2006-11-19 18:46:39) 下一個


章東磐:北京的眼睛(完全版)
                  -一個北京人的夢想和哀傷

        值此中央全力整肅北京之際,看北京老哥哥們如何呼應胡溫,借勢打貪官,以求廟堂江湖之雙贏!當下中國傳媒中人,有此功力者幾稀!

        (轉載人語:圓明園防滲漏工程斂財,831大限五個魔鬼的腳趾頭偷走了多少土地,舊城改造容不下英雄墓,搶奪嘉利來股權的竟然牽涉五批公務員!最可怕的是,有關部門悍然銷售陳化米!看著這篇文章的時候我一身冷汗!北京,北京你到底怎麽了?誰糟蹋了我們的北京?蒼天有眼!都看得真真切切!)

        我小的時候,北京清亮而神秘。那時往西隻要出了複興門就叫近郊區了。每到傍晚的時候,你站在今天複興門橋的位置,就可以悠然地欣賞日落西山的田原般的美景。幾十公裏外的西山竟在眼前,燦爛的太陽在靠近山尖的地方開始收斂本來刺眼的光芒,變成一團暖洋洋的詩意,一點一點沉到山背後去。彩霞滿天,大人教導你,這預示著明天沒有雨。

那些北京街頭的眼睛樹哦(小標題)

        在我眼裏,那時的西山是世界的盡頭,連太陽都落在它的後麵,西山後邊長什麽樣呢?至高的懸念始終吸引著我,何時長大了,登上高不可攀的那堵遮天蔽日的山,看看太陽過夜的地方。這個童年夢想終沒能實現,等我長大了,那方美景不再,今天還站複興門橋上,別說西山看不見,連近在咫尺的西單,都掩在一片混沌之中。本來清亮到沒有盡頭的蒼天,居然髒到象一塊破抹布,不清不白,無時無刻地捂在了頭上。

        從複興門沿長安街西行,那時的路叫三塊板,中間一條寬的是機動車道,兩邊各有一條窄的,是走自行車和三輪車的。在汽車路和自行車道之間,是兩排高大到讓人仰視的大楊樹,加上分隔自行車和人行道的另外兩排,西行的長安街整個是一條林蔭大道。我至今說不出那四排楊樹的準確品種,但隻要一想起童年的北京,最先進入的畫麵總是那些樹,因為它們充滿著神秘。那樹身上全是眼睛,真的是眼睛,而且象極了美麗女人的杏仁眼。走在路上,你不自禁地看著無數的眼睛一次次與你對視著退到身後,新的眼睛撲麵而來,大人說:眼睛是靈魂的窗戶,在那樣多靈魂的逼視下,極端淘氣的我無論憋成什麽,都沒在那些樹下撒過尿,不敢。現在想起來,那些眼睛對多少如我一般的孩子有過何等的教化,就在那條經常過往的路上,我們從另類生靈的眼睛裏,奠基了一生的敬畏之心。

        那些眼睛樹好象是在建地鐵的時候全部被砍掉,一棵也不見了,從那個時候開始,北京大規模的建設再也沒有停過,今天的城裏樓比樹多,新的孩子在密過樹林的樓群裏長大,他們直接看著街邊上窗戶裏擁擠的靈魂,但再也沒有眼睛和他們對話了。

誰在糟蹋北京?(小標題)
        為生計與夢想,我長久地離開了沒有樹的故鄉,生活在了樹更多的其它地方。不光忘記了眼睛樹,也逐漸淡忘掉了偌大的北京,直到有一天,電視告訴我,北京市一位劉姓副市長,因為生活腐化墮落被免職了。朋友的消息接踵而至,據坊間傳聞,在甚高層的會議上,公開了一些不知誰拍到的動態影象,那位劉某某在與操皮肉生涯的妙齡女子們相交而歡時,從肢體到語言直抵不堪入目,不堪入耳之境。其實北京出事的高官早己多到無法勝數,但這一位與我素不相識的東西,著著實實讓我這個生於斯、長於斯的戶籍北京草民震怒了。因為恰好在一天前,我剛在網上看到了這同一個名字,他的工作內容發布在北京市政府的官方網站上,他在告訴包括我在內的草民們,他們是怎樣象鄉下大媽一樣一根針一根針精打細算著使用我們的稅銀,為了兩年後將光宗耀祖的奧運建設嘔心嚦血。麵對這僅隔一天的信息反差,我隻說了一句話:狗日的,你以為帶眼睛的樹砍光了,北京人就真得不長眼了嗎!

        我之所以而且必須要使用廣東人譏之為粗口的糙話來說事,是因為劉某某這沐猴而冠的無恥小人勾起了我對近年北京城建的其他記憶。我的發自內心的憤怒與他那根不老實的小雞巴其實全無關係。

        前些年,在雲南遊曆的時候,認識了拍攝滇金絲猴的奚誌農。那家夥環保成癮。去年還是前年,他又到北京搞事來了,他反對在圓明園的湖底鋪地膜。對地膜這個事我不懂,不知是否遊泳池那麽大個湖底鋪上一層塑料桌布整個北京水係就生態災難了。但當時看著網上圓明園方再補做環評的論證時,著實還欣慰了一把,這些東西就得逼,讓他們不重視環保。幾個月之後,底兒掉了,包括奚誌農這個比猴還精的家夥在內,我們全是傻冒,人家根本就是圍魏救趙,就是聲東擊西,就是暗渡陳倉呀。關鍵本就不在環保不環保。你來搞事早入人家妙計錦囊,不讓弄,咱補辦所有程序,公權力在自家手裏,天衣無縫,轟轟烈烈熱鬧過了,老百姓嘴堵上了,目光轉移了,工程上馬了。朋友告訴我,你知道那地膜多少錢一平方,我搖搖頭:不知道。朋友伸出打勾的食指:七塊。可等到了施工賬單上,變成了二十八塊,不多吧,一米才賺二十一塊,可那寬闊的湖麵有多少個遊泳池大呀?施工單位三家,全是貨真價實的自己人開的,別的不算,看著廠家把地膜拉到待鋪的湖邊,按美國中產的標準計算,已經有多少自家人此生不愁了。這樣公然侵吞而且愚弄草民於股掌的事,就不露痕跡地發生在曾被英法聯軍縱火劫掠的國恥之地。

        一百年前外國人搶的時候,說實話,那無盡的珍寶與我們並無關係,因為那其實都是皇上家的,別人不搶也輪不著你。我們這麽多年受教育,雖然那是皇上自個兒的,也是我們民族的,不能讓外人搶走,所以我們往死裏恨那些搶皇上財寶的洋強盜。可今天這些家夥呢?他們說是人民的公仆,什麽叫公仆,假如我們把整個國家比做一個超級企業叫中華民族大飯店的話,那他們就是這個飯店的服務員,可他們怎麽聯起手來用床單裹著把飯店的盤盞往家搬呢?董事會說沒讓他們這麽幹呀!可關鍵竟然還不在他們偷東西,而是他們被揭露出來之後,這件本來比環保事件大得多的更實質的事情,居然在公眾的眼皮底下不了了之了。幹淨得就象從沒發生過一樣。頒布過服務員守則的號稱要嚴格管理的董事會好象也沒有處分他們,那些雞鳴狗盜的賤仆仍然舉止軒昂地在酒店敞亮的大堂裏踱步,甚至不拿眼皮夾我們這群可憐的東家一下。何況他們的舉動還讓飯店的監視器給照下來了,茲有中央電視台為證。

誰偷走了北京的土地?(小標題)
        歸根結底這事並不算大,幾百上千萬的私吞老百姓也早已耳熟能詳,此事不過趕上了在圓明園這種戳中國人心肺的地方發生了。讓我更為震驚的是另一件建設故鄉北京的大事。也就是那些房地產商們掛在嘴邊的“831”大限。房地產這事炫得更不好懂,但“大限”我總算弄明白了。比如你要蓋房子,先要有塊地皮,而這地皮的來源很講究。說起來市場經濟,地皮都是買來的,但買的方法不一樣。明麵上有土地交易中心,隔三差五發布消息,哪哪哪有塊地,誰要誰舉牌,價高者得。但其實還有一櫃台,那兒的地不舉牌,叫協議用地,價錢兩家商量,不用爭得臉紅脖子粗的。關鍵是肯定比拍來的便宜。但這個櫃台它是隱形的,雖然它說起來也合法,但你沒路子絕對找不到跟前去。路子這個詞兒是個中國人就懂,不須多說。

        肯定是這隱形的需要路子的土地櫃台出事頻繁,中央告訴各地,這事不讓玩了,所有的土地,都要到公開市場上叫價拍賣。注意了,故事來了。市政府相關部門聞風而動,在最短時間內公布了落實中央土地反腐舉措的實施細則,自規定日起,所有土地上那兒拍去,這等反腐倡廉、利國利民的政策北京不立馬執行,誰執行。“但是”,但是!出於加快城市危舊房改造、科技開發等事項的具體需要,有5個小項稍微變通一下,在一定時限內,暫時先不要一刀切。怎麽樣,就這麽窄一條後路,也是為改造咱們草民的危險房屋和營造科技北京留的,咱們能不交口稱讚嗎?

        事情並非不折不扣地演變成了這樣,也還問題不大,因為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本就是咱們傳統的方法論。雖然從表麵上看,事情的實質與中央的要求已然走了樣,前提本意是,到這天為了禽流感不擴散而殺無赦的,現在是在堅決執行的前提下,北京的國土與城建當局這隻老母雞勇敢地哀求著保住了完全無辜、弱小而有健康明天的5隻小雞,就5隻,為了咱北京市民續上雞的香火,以後有雞湯喝。

        我是聽房地產朋友講這個段子,事前已有思想準備,這5條小道必有大事發生,但主要的車流都走上陽關大道了,剩幾條雞腸子路通了天能有多少車禍呢?麵對我的疑問,朋友輕啟朱唇:四十年。“四十年”?也就是說,這5條小到字麵上看細若遊絲的小道,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內,以非拍賣的形式和局外人全不知道的價格批出去的土地,是北京城市前四十年開發用地麵積的總和!麵對錯愕莫明的我,朋友淡然一笑,長長地吸了一口於健康不利的煙。

        傻了吧?啞了吧?知道什麽叫做最後的晚餐了吧?知道什麽叫做山寨文化了吧,知道什麽叫做大秤分金銀了吧!我但願是朋友錯了。但敘述此事之人,絕非如我一般對數目字漫不經心之輩。他對此事的細致,遠遠超過中年男人們對自己性能力的關心。這兩件事,都是容不得稍許疏失的。

        然後呢?關鍵是然後。這麽大件事,還是瞞不住蒼天有眼。很快,糾正又開始了,最高層最後通牒出台,史稱“831”大限,要求這期間批出的協議土地,在大限日前必須全部追回來。也幸虧這樣,要不千年古都遍地開花,黃沙終日漫天,趕上刮風日子,二千萬人鍋裏全得是稀泥湯泡飯,一吃好多年。聽著象故事,回頭一想肉跳心驚,要沒有這個挽狂瀾於即倒的大限來急刹車,我們北京此刻已然是一個滿身瘡疤的老人,仰麵朝天地裸露在蒼穹之下。當然,我說的是從衛星上往下看,地麵上的我們聽到的仍然是劉副市長們的報告,北京的現代化步伐正以四十倍於斯的速度疾行。

        再然後呢?關鍵又是然後了。如此惡劣的瞞天過海大事件,難道不弄下一地紅頂子來嗎?結果輕的象一片羽毛。如同我們傳統文化的經典段子,年輕皇帝挖苦身邊斷了男根的惡仆。“過來,聽朕講個故事:從前有個太監……。”皇上噤口不說了,太監關心故事:下邊呢?皇上意味深長地看看太監的那個地方,笑嘻嘻地說:下邊……沒有了。故事原版說被惡搞了一把的小太監臉紅了。我們的故事裏這群下邊沒有了,而且被全北京人都看出來他們下邊真得沒有了的官員們,他們連臉都沒有紅一下。他們仍然穿著服務員的製服腆著偷吃肥的肚子在中華民族大酒店裏故做麵色冷峻地晃來晃去,一臉下邊都還在的樣子。

首善之區的搶奪案(小標題)
        這兩件都是媒體上早已抖過的事情,說得清楚明白的事情,隻不過我是往錯綜複雜的方向多想了一點,還有的大故事則就更離奇加荒誕加黑色幽默般地象天方夜譚一樣了,這新故事聽到我毛骨悚然,冷汗如注,我怎麽也無法相信,這樣的事真得發生在七百年天子腳下的首善之區,它不能夠呀。

        可惜這近乎於沒邊兒的故事它竟然是個真的。

        近些年我奔走於滇西抗日戰場將要消失的遺存中,因偶有所得,被鳳凰衛視弄去做了幾期節目,誰料到還真有人看見了,其中包括一位斷了十年音訊的舊交。他立刻想辦法找我,結果竟被他找到了,相隔十年,我們在深圳見了麵。吃著北方菜,聽我講著那些鐵血抗敵的老軍人悲苦的人生,這個看起來無比堅硬的家夥借著酒勁不害羞地淚流滿麵。那一次,我們聊到半夜。幾個小時之後,我忽然想起要問問他的狀況,說了一句:你最近在幹什麽?這一句普通的問話讓他一楞,隨後竟然笑了起來。“原來你不知道啊。”結果我楞了,難道你幹什麽,天下人都應該知道嗎?

        說起來,我們雖互相認可為朋友,實際上並不了解。十多年前我們結識的時候,我隻知道他是一個有頭腦的投資專家,具體做了什麽、有多少錢,一概不知道。而他也隻知道我當時在一家小國企當頭兒,正在苦鬥著把前幾任丟掉的公司資產通過訴訟打回來。我們的交往與雙方背景均無關係,有點業餘之外惺惺相惜的意思。所以斷了音訊可以互不想念地一過十年。

        他告訴我:我和你在同一期《鳳凰周刊》上,就是“北京門事件”那一篇。天呢!我恰好還看了那一篇。並且還算仔細地看了那個被北京市政府相關部門官員勾結黑幫欺侮與侵吞的苦主照片,楞沒從那指甲蓋大小的臉上認出他來。

        自從三十年前美國總統尼克鬆出了政治醜聞被稱為水門事件後,所有與政府有關的帶“門”的都不是好事。卡特的伊朗門事件,克林頓的拉褳門事件,加上這次劉副市長做為克林頓前總統的粉絲繼而創造出有中國特色的迷你版褲褳門事件,一定都是本來莊嚴的後麵有了不光彩。《鳳凰周刊》還真尖銳,一把就讓北京市政府進了這道門。但他們記者水平太高,說起案情極有專業水準,如我般草民始終沒全弄懂,再加上說實話我與此君畢竟十年未見,有錢人出錢買新聞早已不是新聞。多年田野調查的經曆告訴我:除非如農民耙地一樣一寸不漏地搞到第一手信息,否則不能視為真實。為此我耙了一遍,天呀!是真的。

        昆侖飯店正北麵過去是個啥食品廠,周圍都發展了,廠裏也想借著地利把本廠更新一下,搬個家、賺筆錢。這本來是好事,懂得經營,善用商機,更上層樓。於是廠領導委托上級公司與香港一家投資公司談好了合作事項,香港公司負責出錢搬遷工廠與居民,然後籌集巨資,在此建一棟最大最漂亮的大樓,上級公司還有百分之三十幾的股份。合同簽了之後,香港公司投入了合同約定的款項,工廠和居民搬走了,地基正式開挖。

一切都好端端的時候,亞洲金融危機來了。韓國是這次危機的重災區,而為項目墊資施工的正是韓國大宇公司。需要說明的是,尋找合作者共同開發大項目是商業領域裏的正常做法,而且這些大公司的投資很大部分也來自於銀行,他們是用自己多年的信譽與未來的利潤擔保,銀行信任他們。但突然之間的危機來臨造成一個事實,韓國采取非常措施,任何資金都不允許出境,因為那時的韓國艱難到國人都為國家渡過難關捐金首飾了。這種非常時期的處置措施是為韓國經濟不崩潰而為,合理而必需。這樣的情況造成工程延期,法律上叫做不可抗力,不在違約範圍之內。當時國內幾乎所有商業地產項目也基本全部下馬,整個中國都在迎戰這場危機。食品廠的上級與香港公司達成共識:先停下來,危機過後重新啟動。

        這場危機商圈外的人體會不深,以為早就完事了,其實整個亞洲到世紀之交才逐漸緩上氣來。可惜猶如一場暴風雪,禦寒能力稍差的超級企業大宇凍死掉了。為了重啟北京的那個項目,2001年,香港投資公司重新組合了資金,無論大宇還在不在,他們要守信用,又看好未來,自己接著投資。那個被譽為北京商業樓市之眼的項目再次準備開動了。誰知這一天,香港投資公司的董事長照例在咖啡廳辦公的時候,事情冒出來了。
這家香港公司叫嘉利來國際集團,董事長叫穆軍,也就是我那位不太熟識的朋友。他的公司名字我也是這次看《鳳凰周刊》才知道。他幾乎永遠在各酒店的咖啡廳辦公,北京、上海、深圳、香港,茶幾上永遠一大杯接一大杯普通咖啡,那是他大腦高速行駛的汽油。隨遇而安的咖啡廳也是他的會客室,他在這裏與來自各方麵帶著信息的人見麵,尋找著新的機會。這天他就在等一位帶來據說超好的北京項目。

        項目來了。穆軍直至五年後在講述當天過程的時候還覺得好笑。“我怎麽越看越眼熟呀?”除了項目名稱不叫北京嘉利來廣場,其它都與他自己在北京的那個已經投進去一大筆錢的樓盤一模一樣。“我用了好長時間才突然明白過來,人家拿來的那個就是我的。”以穆軍那麽聰明的腦袋,居然要折騰半天才醒過神,因為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離奇了。就在雙方約定工程暫停直至經濟形勢好轉的前提下,北京的那個上級公司與食品廠—那家已經用穆軍的錢搬走了的食品廠,一看形勢開始好轉,一把又將項目賣給別人了。可嘉利來廣場在所有的政府規定部門都有注冊登記、都有備案、都有設計施工的許可文件,他們怎麽把同一個女兒在已經收了人家的彩禮,住了人家買的新房,辦過了登記手續,拜了天地嫁為人婦而且有孕在身至臨盆前夜的時候又公然重婚的呢?原來他們做手腳,在穆軍也就是法定女婿全然不知情的狀況下把合法婚姻給離了。可這樣私奔變合法,婚姻登記處能不管嗎?

         在這件事情上,我從原始文件上才看出來,素來為外人垢病遲鈍緩慢如粘液般的公仆官老爺們在為私欲驅使幹起壞事來的時候有多矯健多敏捷,疾如電光石火,快到嚇死你。

        上級公司打報告給主管機關(原為外經委,此時已改為商務局),說嘉利來廣場項目之中,香港嘉利來沒出錢,注意,是沒出錢!弄不下去了。現在有一家願意出錢,因此要和新的這家一起弄,把沒出錢的踹了。工商局證明,嘉利來確實沒出錢!商務局接著在報告上批了,鑒於你說他沒出錢,工商局也證明他沒出錢,而現在又有人願意出錢來接著弄,行,同意。上工商局辦手續吧。工商局接手辦,你們都說他沒出錢,商務局也同意你們這樣弄,可見他真的沒出錢,照準。換執照,嘉利來不做數了。一切手續從報告要撤嘉利來到新執照下發一共多少天?千萬別再說我們北京政府效率低,一個非典病例半個月都傳不到世衛,偏這件事上它突然煥發出奇高的效率,一躍而成為全世界最高效的行政機構。不信你查吉尼斯大全,這麽複雜的程序在政府運轉最好的國家要多少天。我們呢?

        七天。七天?七天!

        新的買家是誰,我不用贅述,請上互聯網搜一個人名,輸入“國洪起”,再輸入“嘉利來”,就知道這個買賣是怎麽回事。國洪起,著名黑幫也。

        我已經有日子沒和行政機構打過交道了,據說近年改善頗多,做為草民應該欣慰。但有一件小事,當然不是在北京,我的二歲小侄女為了改個名字她的父母奔波於公安局派出所整整一年,連讓不讓改都沒準確答複。弄得年輕爹媽哭笑不得,為這麽一件事求告無門。反觀北京,一夜之間,各相關公權機構跟上了發條是的為有黑幫背景的新買主驅馳狂奔,完全不怕過勞死,如此獨特景觀,不值得我們宿怨於政府低效的草民深思嗎?

公仆狀告中央政府為那般?(小標題)
        穆軍回憶當時思考模式檢討自己:那時純粹商人思維,你幹了錯事,我申請複議,把你糾正了就行,該我的還給我。他那時已經意識到這裏麵必有官員私利,但在商言商,誰都不願開罪人。因此,對有官員勾結不法黑勢力參與此股權搶奪案,穆軍隻字未提,香港嘉利來按行政程序向國家商務部申請行政複議:你北京市商務局不當地把我股份撤了,我就請商務部恢複我的股東地位。國家商務部在調查之後作出行政複議決定,撤銷北京市商務局行政決定,恢複香港嘉利來合法股東權利。

        本來此事應該結束了,中央政府責令地方政府依法行政,你做了錯誤決定,上級依法糾正,你改正錯誤,恢複了合法股東的權益,不就完了嗎?可偏偏它就沒完,不僅沒完,一場新中國行政史上前所未聞的大戲上演了。
自行政複議正式生效起,嘉利來一遍遍問北京市商務局,結束啦,您再拿出踹我們出局時一半的熱情來,用半個月把這程序辦了行吧?商務局說:別急,中央政府都複議定了的事,還能不辦嗎?想想是不用急,我們社會主義國家,黨的一元化領導,個人服從組織,局部服從全局,下級服從上級,全黨服從中央。幾十年靠這個,我們才有了今天的執政權,有這個鐵打的結構你擔心啥。嘉利來邊催邊等,國務院辦公廳還下達了督辦令,麵子夠大了吧? 商務部又發了催促北京執行商務部複議決定的函,先後兩次,竟然都如石沉大海,連水花都沒有濺起來。有意思了吧,中央政府的行政決定,地方政府理都不理,中央政府隻能發函敦促,人家還不理你。做為體製外的人,我覺得匪夷所思,這世界上號稱正常的非諸侯割據軍閥混戰的國家,有這樣政令不通的嗎?而且麵對如此的地方、局部和下級,這個上級,這個全局,這個中央,除了束手無策,別無它途。這就是我們的國家嗎?

        正當穆軍苦苦等待北京市商務局給國家商務部個麵子,把事兒辦了,收回權益之時,食品廠的上級公司—現已改為二商集團幹了一把石破天驚的大事,靠一份偽造的複印件合同(!)就把出麵糾正北京市商務局行政錯誤的國家商務部告進了北京市第二中級法院,簡稱二中院,跟看病的地方似的。

        看出門道沒有?從這個時序我這愚鈍草民看出二件事來,一,商務局和二商集團是利益共同體,穆軍們才是外人。往深裏想,所有草民都是外人,原來政府旗下的買賣雖然號稱市場化了,但仍是政府心頭的肉,遠非外人能比親疏。這一點首先是整個國家推進經濟體製改革的大礙,政府不能公平,有利益與個別企業相幹,就無法充任商場裁判的職能,就會誘發企業以不正常的方法謀取與政府的親近關係。你看商務局為何對上級複議久拖不辦,想輒呢。他說自己是公正清廉依法辦事的政府,和二商集團加上新買家不是一夥兒的,你信嗎?
二,而且他們中的執事之人與新買家絕不僅僅是正常的公務與商務關係,亦絕非二商集團是自家買賣就如此賣力,客觀規律是鐵打的。你見過這樣的政府部門嗎?為了死守被上級明令糾正的錯誤,往死裏扛著不改,還頂著天大的雷推動同夥狀告中央政府。見過嗎?反正我這麽多年第一次見識。為什麽呢?再簡單不過,他們中有人咬進去鉤,吞進去餌,已經吐不出來了。你想想看買家是什麽人,憑何等手段能讓政府跟發瘋是的為他奔忙,七天就辦完所有按正常路數沒二個月絕對辦不完的事。今天這案子還沒全清,此話可能尚早,但雲開霧散之時一切水落石出,咬鉤的那幾條魚一定曬死。

被逼出來的反腐專業戶(小標題)
        如果案件以正常程序審理完結,我也不會如此傾心。與後麵炫彩華章相比,前麵的故事才僅僅是開場鑼鼓。要不然在通讀了全部卷宗之後,我會完全罔顧穆軍的感受,興趣盎然地對他說:你輸贏都不重要,這案子是對我們整個國家是有標本價值的。誰曾想穆軍這家夥居然表示完全同意。他不要論輸贏,他要用魚死網破般的打法決是非。一個商人,何以象個斯巴達克式的亡命徒了呢?

        開庭之時,為了說明嘉利來依約出錢,幾大箱用於食品廠搬遷、新項目設計、報建、開工的發票、單證、憑據搬上公堂,多少錢,一億多啊,我是沒有出錢嗎?二商集團接下來的話有意思了,你出的幣種不對。天哪!我長這麽大,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你說人家沒給,人家喚醒你記憶,我給了。你接著說,我要五塊錢一張的,你幹嗎給十塊的,不算。如果和政府裹在一起,起碼給政府留點信用留點尊嚴好不好。此案其實隻是一個連續的問題:給了沒有?是人用的錢還是冥鈔?你用沒用?問完了,你用了。結了。

做為中國人民,你怎能不相信中國法院;做為北京人民,你怎能不相信北京人民法院,它是自家人來的。記得曾看過一句名言:法律是道德的底線。今天啥都腐敗了,法院總不至於枉法、枉道德、枉常識、枉公理裁判吧。北京任一條胡同裏任一位大媽都明白的事理,法官能不明白嗎。穆軍看著對手在庭上的啞口無言,放心地遠赴英國公幹,律師沈誌耕告訴他:這個案子判商務部輸,我律師不當了。沈誌耕,請上網查,善良、勤學、正義、執著,文弱的軀體裏湧動著懲惡騎士的血。

那是2003年的12月24日,平安夜,穆軍接到沈誌耕電話,宣判了。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判決中華人民共和國商務部敗訴,維持北京市商務局行政決定。你能想象這是怎麽回事嗎?我至今不願去做任何案外的猜度,第一次聽這個故事的時候,我隻是覺得惡心,象是在國徽環懸的聖地天安門廣場正中間看見一灘稀屎,裏麵露出蠕動的蛔蟲。

趕回北京,在商務部一間辦公室裏,穆軍遭到痛罵,這年頭,官員罵大款真不多見,基本上是大款罵官員拿了錢不辦事的。“你們這些臭商人,就知道自己的孩子被人抱走了。你知道這個判決意味著什麽?共和國倒了兩根柱子!”在那間會議室裏,全體人員就差沒有起立唱國歌了,“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想想吧,難道不是嗎。

        商務部上訴,北京市高級法院最終將一審撤銷。二商集團隨即撤回對國家商務部的起訴,眼花繚亂的變幻莫測,幹嗎呢。他們知道自己沒道理,法院最終玩不過去,換打法了。

        在這個過程中,北京市商務局完全無視已經生效並且持續生效中的上級行政複議決定,充耳不聞各級領導的催辦之聲,我始終想不明白,在阻止拆除老北京那麽多美麗老房子的時候,怎麽沒見有一個部門一個官員表現出這樣抗上的非凡勇氣呢。到底是什麽力量驅使著他們,要這樣不管不顧地往死裏打這個事實上出了錢也為中央政府認定了的合法商人呢。即便訴釁開啟,那是當事人兩家的事,和政府機構本無關係,上級行政指令理當照辦,反正你效率奇高,真要上級錯了,雲開霧散之時,你七天就能改回來,為什麽拚死了就不辦呢。

        他能辦嗎?當初擠嘉利來出局的時候,他們萬萬沒有料到碰上這麽頑強的港商。在人們的印象中,香港人傻乎乎的,抱著一包包錢,到處尋覓發財的機會,有點見縫就鑽的樣子。在相當多的地方,港商們又成為被宰的肥羊,東一隻西一隻,隻要稍有瑕疵,立馬橫刀奪財,讓他兩手空空灰頭土臉地滾回老家。我們已經習慣於無視這些先我們一步發起財的同胞們在祖國受委屈的事件,也沒有人專門站出來為他們說話。老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讓這些香港鳥人為貪嘴食進浸了老鼠藥的甜食呢。現在對政府赴外找投資興起了一句話,叫做:開門招商,關門打狗。多悲慘的港胞們,人家打狗要看主人,結果對香港同胞是主人往死裏打自己家狗,這狗冤枉,我沒喪家,這不是剛回到娘懷裏沒幾年嗎。嘉利來就慘在這裏,你以為投回祖國的錢來路正就沒問題,不懂北京吧,深得很,先教你一句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何況惦記你的賊還有腥紅頂子!

        這邊北京市高法把二中院判決撤了,二商集團立馬也撤訴,轉移陣地,開辟第二戰場,和穆軍打仲裁。人家仗著商務局死扛不落實直至國務院辦公廳的督辦函,和你拖時間,另一邊緊鑼密鼓蒙了工程公司墊資加緊蓋樓,而且在沒有合法用地手續的前提下開始賣樓了!我看到這個進程開始可憐穆軍,誰能在這種境況下還不崩潰、還不瘋狂呢?多少農民工在被拖欠數千血汗錢的薪水時憤而以身赴死,試圖喚起溫飽城裏人本已冷漠的同情,弄得總理替他們討工錢。可我發現國家總理的權威最多管到包工頭,穆軍的錢也不是偷、搶、貪、賭來的,怎麽國務院出麵都要不回權益來呢?想想穆軍,比比穆軍,連他們都保不住憲法光芒照耀著的合法財產,除了生命身無長物的草民們,在這群嗜血的冷血的號稱“公仆”的惡徒們侍候下“當家做主”,一但被他們看中,我們將被無情地剝奪掉什麽呢?想想孫誌剛,想想佘祥林吧,你不會膽寒嗎?

        我和穆軍談起這個問題,身為商人,收回投資,再加點利息,力求不賠,機會多多,算了吧,講數吧,難道沒有這樣的可能嗎?

        這個案子引起中外媒體何等的關注,幾年來我如閑雲野鶴、孤魂野鬼盡是出沒於滇西莽莽群山中,關注的都是一個甲子前的舊事,對此真是聞所未聞。但等親身接觸了,上網搜一下,不得了,幾乎是到達“地球人都知道”的境地了。任何事情鬧到這個陣仗,無論何等悍匪,沒有不膽怯的,連封建皇上都懂載舟覆舟的道理,何況這群扯著龍旗的官兵開的是海盜船。不斷有了拐彎抹角地來當說客,抬抬手,抱著錢回去吧,比你慘的連骨頭都磨成麵了,您弄了囫圇個兒,還多少賺點兒,行啦。穆軍死守先哲歌德的名句:絕不能與魔鬼簽約。因為他和我們共和國正直的官員們一起唱過國歌呀!

“請相信政府”五個字的重量(小標題)
        一個商人,一個本已腰纏萬貫的商人,被弄權的官員們逼成了反腐專業戶。想來貪官們不值得,商人們真要都積極投身反腐大業,比草民力量可大多了。你看,他們之所以為商人,就是比我們眼睛好,可以從咱們習以為常的事物裏發現商機,目光如電。另外,他們腦子好,分析問題透徹。最重要一條,一但他們鐵了心,不容易被收買,因為他們沒嗷嗷待哺,肚裏不缺糧食。你看山西礦難,最先妥協的總是窮苦人家,兒子丈夫死掉了,人命不值什麽錢,還是實際點,拿本歸自己的一小點血酬養老養小吧。

但我們草民習慣於對商人有偏見,總覺得逢商必奸、為富不仁,其實在新科技與信息時代,靠窮人血汗與官商勾結發家的有錢人比例日漸縮小,越來越多的富人都是從你我般草民中靠智慧與勞動奮鬥出來的,他們雖然比我們先一步富有,但大多仍然正直而善良,更渴望社會正義與公平。不合理的程序設計和官中敗類更喜歡侵害他們,因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而我們的仇富心態恰恰在側應貪官們破壞社會公正與平等從而混水摸魚的內心渴求。簡單的仇富恰是在助紂為虐。

        再講回這個天下第一大荒謬案件的故事,二商集團被北京市高院撤銷一審勝訴後,隨即從二中院撤訴,轉而向中國國際貿易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仲裁這個方法是泊來品,在仲裁比較成熟的國家,仲裁機構是純粹民間的公正機構,仲裁員一要德高望重,二要精通法律,三要是某方麵的專家。他們真正是吃公信飯的。一但拉偏架,哪怕是看走眼了,這飯碗立馬砸。可我們的仲裁委偏又不是民間機構,各個專職人員都有級別,大小都是官員,仲裁員說起來良莠不齊,誰高誰低,業內人士心如明鏡,可公眾對此無法幹預。

        這起國家最高仲裁席上的案子其後變得詭吊叢生、撲朔迷離,不該立的案立了,應該撤的庭沒撤,不該裁的案裁了,依法裁下來的沒用。這個仲裁最後被弄成世界仲裁史上的“奇跡”。可惜是文明之外的。……
寫到這裏,整個案子進程還未過半。可因為它表麵上看不到的肮髒,我不想再寫下去了。我為這個與我全然無關的故鄉北京的行政恥辱汗顏。由此我想起發生於北京的另一件小事來。前幾年與朋友一起創辦人文地理雜誌,讀者們總在問:為什麽你們講述的故事都發生於荒山僻嶺,難道城裏一個都沒有嗎?我們注目於城中,結果還真找到一個,而且就發生於三朝前的都城北京。

        明朝末年,清兵屢犯京城,打得皇帝心驚肉跳,要亡國呀!廣東人袁崇煥督師抗清,把清兵打傻了,這個文人,如此厲害。千萬別小看心計的力量,人家楞是用離間計加上小人讓崇楨皇帝殺了這個滅亡明朝的最後一道拒馬。殺袁之日,京中人聲鼎沸,由於天顏震怒,責備老袁暗結清兵,於是遭蠱的百姓爭著吃從這“奸臣”身上剮下來的肉碎,甚至內髒。當天夜裏,袁崇煥的佘姓家仆偷入刑場,把袁督師僅存的忠骸抱回家中,將他掩埋了,並立下家規,佘姓人家之後,無論男女,要世代為督師守墓。從此,自明末至二十一世紀初凡三百六十年,佘家子孫沒有離開過這座埋葬忠魂烈骨的墳瑩。我們講述了這個傳至今日京師的關於義與忠的故事,讓不少讀者涕淚橫流。

        要說清平世界,袁大人的墳本也不必守了,但這佘家十幾代人為咱北京訂製了一個忠肝義膽的標本。就是隔時打整一下,就是年節忌日的一捧草花,十幾代一家人奉上的就是中華民族的一個義字。

        誰承想不到兩年,新故事到了,北京舊城改造,佘家舊宅在拆遷之列,這墓不歸他家看了。三百年守墳,沒人發過一文錢給他家,得到的隻是今天薄如紙箋的一點清名。看到報紙上講到佘家非搬不可,政府說:請相信政府,一定為袁崇煥這位忠臣守好墓。後來,估計佘家也就搬走了。

        這裏麵最有講究的,也是政府常講的就是一句已成套話的話:請相信政府。天啊,此話一出,草民頓時啞口無言,多溫和、多沉重的一頂帽子。我總在想這件事,偌大北京,真就在那袁忠臣的墳頭近旁容不下他當年的義仆之後嗎?

        套上近年北京的種種公仆們的行止,我看出佘家非搬不可的意思了。那三百六十年的精神值守,其實是故都先人們用忠義二字打造的一麵鏡子,自此之後,所有做仆的,都應每天早上對著照一照,想想今天如何侍奉主人,晚上收隊回來卸裝之前也照一照,今天幹得怎麽樣,哪些地方需要改進。這麵鏡子本是為天下私仆們檢點自己用的,可今天光剩公仆了,用不著了,萬一主人們仍把這麵舊時代照自家仆人的鏡子拿出來照,沒幾個能過關的,礙眼,拆了吧。

        一個破院子在推土機那種鋼鐵巨獸麵前頓時煙消雲散,老佘家也不虧欠祖上了,政府讓搬的,合同法裏叫不可抗力,可我們北京本來最值得榮耀值得驕傲的那種精神能在新矗起的流光溢彩的寫字樓裏找到嗎?誰能保證那佘家舊宅基上不會開個流鶯如雲的歌舞廳,讓未來的劉副市長們不用照鏡子地過他心安理得軟玉溫香的公仆日子呢。

道德良心哪裏去了?(小標題)
        一個落敗軍閥的兒子回大陸弄了些演員重排舊戲,被煽忽著申報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可我們故都一隅上演了三個半世紀的驚天真情大戲卻這樣靜悄悄地死於無聲,我們這個古都,我們這個民族本有多少不屑與外人爭的感天動地的獨有文化遺產,就被這樣無知的仆人們如爛布鞋一樣丟掉了。這樣的故事如果發生在舊日敵國日本,或在近鄰韓國,會遭此毒手嗎?眼睜睜地看著這麽活生生的美好被眉頭都不皺一下地扼死,除了欲哭無淚,再沒有別的話能形容我對故鄉的失望與哀傷。

        那年為台灣《經典》寫一本記述千古三峽的書,沿著三峽上行,走到久已神往的鬼城豐都。那山上有一座專門塑著判官的廟宇,門上高懸一匾,上書“目光如電”四個大字。與那匾相對的幾米外有一塊凸起於地麵的稀飯鍋大的圓石頭,陪我們的人說,一隻腳站在石頭上,另一隻腳離地,盯住那匾上的目光如電看,要目不轉睛,能站住三十秒不倒就是幹淨人。此話一出,竟是一陣沉默,每個人都會想,如果萬一沒站夠掉下來,那判官會怎麽想。所幸同行之人居然一個沒倒都過關了。

        事後我在想,那麽多年,大家為什麽在心裏如此敬畏判官呢?關鍵在於目光如電的那種洞察力。那判官是古時候傳說中判死掉之人是否該受油鍋之類煎熬的,今天社會與他對應的應是法官這個職業。別嫌把法官比喻為判官不好聽,今天哪位法官把自己名號掛上豐都判官殿,讓遊客對著他懸起一條腿能心虛,準知道如有壞事混不過去,容易嗎?

          可回頭看故鄉法院判案,真讓我不敢稱頌。嘉利來案不講了,最近承德又發生外八廟文物被大量盜賣境外的事情,主謀即是一個北京人,他稱早年夢一樣奇遇好萊塢過氣女星,出到美國共結連理,隨即那洋老太太死了,留給他天價遺產,於是他回國創業,收集文物以饋故裏。幾年之後事情敗露了,外八廟賣文物是他在背後幹的事,河北警方一把捂住他和當地同謀,就這麽一文物販子,居然勞動了北京高官前往撈人,還撈出來了!新華社追蹤並報道了此事,被那廝把新華社告了,結果目光如電的新判官判新華社敗訴。判這個案的法院,與判嘉利來案的法院據說是同一家法院。結果出來了,現在的許多法官我堅信也是目光如電,全看領導的眼色,哪位領導在那石頭上站不住了,趕緊托起另一隻腳,千萬不能露餡。過去說斷案清官明察秋毫,連深秋時小貓身上新發的一根絨毛都混不過去,今天這麽大的是非黑白你睜著眼睛看不見,為什麽呢!

          常聽人講法律是社會道德的底線, 法官是人類最後的良心, 我們北京真要是連最後防線都崩潰了,連僅有的良心都泯滅了, 這座號稱首善之區的城市—我們祖國的首都, 將何以麵對整個中華民族的向往呢?現在總在講醫療怎樣怎樣有問題了,教育怎樣怎樣有問題了,一個社會再多的技術問題,隻要法律底線還在,秩序重建就隻是時間問題。現在是法官跟著在黑金中甚至在黑幫經濟中摻乎, 把我們栽下要傳之子孫的大樹從根子上挖爛掉, 那上麵長蟲的樹葉誰還會去摘, 摘又何益呢。 我無緣於法官這個聽起來無比高尚無比高貴的職業, 但我堅信一位目光如電、明察秋毫、火眼金睛的法官之所以獨具慧眼, 首先必得不把這份職業當成養家糊古進而升官發財的職業, 而是一種神聖的信仰,  一種近乎於宗教崇拜的極端信仰。

      幾年來走訪六十年前中國遠征軍威名遠播的滇西戰場, 尋訪那些當年以身許國, 今天在貧病中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們都記得起當年抗日軍人受訓時高張於大門外的對聯:貪生怕死莫入此門; 升官發財請走別路。如果哪位故鄉法官把這對子壓辦公桌玻璃板下, 我向他的風骨致敬。

自然生態到人文生態的演變(小標題)
         在傍晚的北京城,常常聽到的是對堵車的抱怨。日子寬裕了,差不多的都弄輛車了。可今天北京交通環境之惡劣,空氣之渾濁, 三環變停車場的笑謔, 加上時不時天上下泥湯, 人均七公斤黃土, 每每聽聞與偶而親見, 實在與往昔北京的距離和味道相去如此之遠。而熟悉的建築物和街道眨眼間的消失就象說脫了嘴的體育解說: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

        比這個更令人沮喪的,是人文生態的惡化。有一回我回北京, 開著我姐姐的一小點汽車去望京探朋友,看著路上行人多, 我車速稍慢了一點,後麵一輛車不幹了, 把喇叭按得比天都響, 我避讓稍慢, 他飛車逆行超過,隨即一腳刹車停在前麵, 待我從旁開過去, 一張黑臉探出駕駛室, 操出如雷京腔:找死呀? 弄死你丫挺的! 旁邊就坐著另外幾張訕笑的臉。我看著這幾麵被酒精泡發了的肥臉,自忖以我當年國慶天安門閱兵陸軍方隊基準兵的身手, 他們也不那麽容易“弄”死我, 隻是心裏掠過一陣一陣地難過。我童年記憶中那個你謙我讓,  扶老攜幼, 溫文謙恭的北京呢? 俗話說:有什麽地長什麽莊稼, 這地就是我們的人文生態,  那幾位仗酒逞惡的王八蛋就是土壤的一部分。難道北京這塊地變成適於生長劉副市長和前文提到的那許多相關官員的狼尾巴草的不毛之地了嗎?

     十年前,對於貪官,對於腐敗,我們都曾經何等嫉惡如仇,何等理直氣壯。可是今天,當麵對更多公然毀壞北京自然生態和人文生態的事情的時候,為什麽更多的人卻是沉默,卻是噤聲,卻是做縮頭烏龜,卻是趕緊扒拉自己那一畝三分薄地呢? 這還是曾經激揚地高張五四旗幟的思想者的北京嗎? 特別是居然有學者公然提倡國有資產就是要分掉、腐敗是市場經濟的潤滑劑而竟然還博得稀落喝采之時, 我真得看不懂北京了。草民不才, 但多少讀過幾本先哲的書,沒見過一個國家一個城市的發達是以私分公眾財產為發動機,以腐爛垃圾為添加劑的, 高速有序的國度從來是以道德以倫理以法律以公眾利益為基礎的,沒有聽說過一座城市的健康繁榮是騙出來搶出來的, 除非地理大發現之前那些未見於正史的海盜城堡。可北京要做那種地方嗎?  這是我們東方大國,我們文明古國,  我們親愛祖國的都城嗬。

        有時候我忍不住想,在官場的腐敗的同時,我們民間是否也在墮落?我們是不是應該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摸著自己的胸口仔細想一想,這十年來,我們為自己,為身邊的人,為北京到底做了什麽?我們是否以無奈為借口,遮掩著自己的麻木、膽怯與懦弱,我們有沒有麵對日漸惡化的自然與人文生態選擇苟且營役,而實際上在助紂為虐?在給劉副市長們的茁壯成長澆水施肥?

        不要害怕從道義上支持富人們維權, 任何人為任何私權而與不法公權鬥爭說到底都是公益,
而以公權之名侵害私權的任何行為, 其實都是為著少數人的一己私利!難道不是嗎?

           最近我有點懼怕和有學問的朋友一起吃飯,因為每一頓飯都引起對時政的批評話題, 最後在哀歎中結束,然後鐵定積食,要靠排毒膠丸解決問題。但我終於覺得要寫一點文字講講這些事情。我們對政治體製的認識也許各有不同, 但我堅信今天的國家領導人是真心地想把自己的國家搞好,包括搞富裕和搞幹淨。富裕了人民過得好, 政權才安穩; 幹淨了才能迎客人來, 才有榮耀和發展空間。而且一個十三億人的國家,又不是世襲製, 能脫穎而出的領導人必是出類拔萃之輩, 絕非我們尋常草民的浮淺智識所能比肩的。你看看曆史, 隻有今天的執政黨成功振拔了幾億人於戰亂、災禍與極度貧困, 讓我們民族在凋敝了整整一百年之後重新有了尊嚴。二十七年來, 我們國家取得了持續到世界驚歎的發展成就, 你有再多的錦囊妙計, 在這個中華民族最關鍵的日子口我也不敢押寶,換了別人誰行?

        一個那麽大國那麽大黨的領導人, 一個靠武力取得政權的後繼領導者, 有勇氣有胸懷說人心向背是衡量自己政黨標準的時候, 你還看不出這個巨大的政治進步嗎?

        我堅信此次自北京始的對腐敗者的打擊不是孤立事件, 而是執政黨落實以民心衡量執政成績的開始。這樣的行動決非簡單的廉政風暴一詞可以涵蓋, 有著遠為深刻的政治與社會意義。我們每一個草民, 都應該在此時站出來, 用自己的形式講出心裏話, 表達民心的向背, 幫助執持者了解每一個角落的情況, 每一個人都做民間的監察禦史, 都盡到推進中華民族曆史進步的責任。

         寫到此處, 我本已打算駐筆了, 但突然傳來的一件事情讓我在一瞬間欲哭無淚。什麽事?北京主管老百姓裹腹之物的那個機構居然往外、往市場上、往老百姓的飯碗裏賣陳化米!什麽叫陳化米?講述此事的朋友讓我上網查一下, 我終於沒查。 我怕查明白後的暴怒讓自己血管迸裂, 反而成為惡吏行為的受難者。不用查我也粗曉, 陳就是舊, 化即是變化, 米就是咱們家裏熬粥煮飯的那種糧食, 陳化米—- 放久了變質了的大米也。這米陳化之後裏麵就會產生不好的東西, 最主要的就是黃曲黴素, 這種東西是全世界都要嚴防死守的致癌物! 而我們北京的市場上竟在前一段時間公然銷售!

         這種米肯定味道不似新米有糧食香, 疑惑的百姓向質量監督機構舉報, 有不法奸商賣壞糧食。監督機構馬上查, 等找到此物出處才發現, 它是由主管機構合法出售的! 就因為在北京市麵上賣糧食歸此機構管理,因此, 無論它賣什麽從理論上都是合法的。所以他們會狡辯:" 咱們錯了, 被草民們嗅出來了, 被相關機構查出來了, 咱們改, 不行嗎?"

        實際上中國人作為人民之厚道, 之肯原諒, 之肯打掉牙往肚子裏咽才是舉世矚目的, 這水真是地球上最平靜的水,這麽些年光載舟來著。這個龐大的人民群體是隨時願意原諒犯了錯誤的政府, 願意原諒從船上往水裏撒尿的官員, 隻要他不再尿了, 載著他們繼續前行的。 結果呢,此機構不光不馬上認錯,迅速公告,讓大家不要買、不要吃這種陳化米, 反而是盡一切手段封鎖消息,甚至扣住被查出的壞米(請注意:我為了不至讀者恐怖, 沒有用毒米這個詞匯)。甚至用各種手段讓試圖運走查封米的調查組拿不到按規定必須專用的運糧車與搬運工!

        這米據說是非典時期成批買進的, 那時不知質量如何? 不過即便那時即已陳化, 我覺得仍可體諒,因為那時全國都比較緊張, 北京又是主要疫區, 為防止糧食恐慌,即便陳糧, 在遍尋不著佳糧的情況下買進備著,起碼比斷了糧好。但事過近三年, 這米陳的更凶了, 怎麽還能在清平日子憑白無故把這批多至二十九萬噸的陳化米推上市場讓老百姓們分著吃掉呢? 我真是想問一下, 如果你們主管官員家裏養了貓、 養著狗, 你會把明知有黃曲黴素的大米拿去喂它們嗎? 更何況從道理上來講, 我們是你們的主人, 你們憑什麽有權力把垃圾筒裏發黴的飯挖出來給我們吃, 而且還管我們要錢呢? 非典是天災, 賣陳化米給百姓, 可是徹頭徹尾的人禍呀!

我思念仍在北京生活的八十五歲的母親。1939年,寫得一手好字, 做得一手好女紅的十七歲的她為了投身抗日, 離開了蘇北第一富足的家庭,那時的雙溝大曲是我外婆的買賣。二年之後,已是共產黨員的母親隨隊路過家鄉, 看到邊區政府缺乏教育經費, 她動員我外婆, 將酒廠的地捐出二千畝, 為邊區孩子上學種糧食。幾年前我經過蘇北地區, 當地人還在念叨這件已過了六十多年的事情。大約二十年前,江蘇省政府相關人士找到母親,告之要落實政策, 將雙溝大曲中屬於家族的資產還給私人,那時幾個億是遠比今天驚人的數字。母親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們全家至今仍然讚賞母親那一刻的決定, 這個決定是伴隨我們一生的光榮。但是, 她當年捐出糧食地辦教育, 她當年以花木蘭般的勇氣從軍抗敵救祖國於危亡, 她婉拒了就在手邊的巨額資產, 所以她無力以退休金天天買進口泰國香米煮飯。 她的這些堪稱風範的壯舉換來的, 難道就是在她本應無憂的晚年, 在繼任者的管理下提心吊膽地為糧食品質操心嗎? 北京誰在管糧食, 為了我的母親,為了全北京的白發母親,我詛咒你!

        此刻、此時、此事,我才知道什麽叫無法無天。但往深裏想,惡仆們無法, 我能理解, 非無國法, 而是因為行政關係, 法的解讀者與裁判者歸他們管, 起碼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歸他們管,所以他們可以在自己做仆人的家中對主人無法。可無天,我有點替他們操心。我走遍西藏,那裏有無數美麗的佛塔, 無論多高大的塔身上, 都描繪有一雙佛的眼睛, 藏族朋友告訴我, 佛在天上, 他什麽都可以看見。千萬別以為自己占山為王就可以一手遮天, 為所欲為。一但民怨沸騰激起天庭震怒, 用雷劈死你隻是一眨眼的事。

        講回到我的故鄉, 在非典的時候,正是我們那本為台灣同胞而寫的《三峽記》上市發行, 出版者邀約到台出席新書發布會, 一查我的底牌—北京人, 疫區,不讓去。那時的北京傾刻間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急的地方,當時回到故鄉, 三環路上一點也不塞車, 所有的大酒店黑燈瞎火, 晚上十點出門, 街人人車寥落, 疑是一座巨大的空城。為什麽?因為市民對政府不講真話感到恐懼。進而人人自危,躲在家裏不出門。

        此時一位北京老哥哥領命出山, 回故鄉當市長。他勇敢地公布真實疫情,同時發布隔離措施, 看起來滿地都是非典, 但市民反而不慌了, 為什麽,敵人再多, 咱知道在哪兒, 而且政府傾力與百姓攜手抗敵, 他們拚在第一線。 幾天之後, 市民們紛紛站了出來, 為所有隔離區裏的人打氣, 盡自己的力量協助政府抗擊北京幾十年來最大的自然災難。 那時的北京, 每每讓全中國人感動到落淚, 也看到上下心齊、 泰山可移的力量。 短短幾年安寧日子, 加上奧運大勢, 政府中愈多趨利者滋生起來, 他們比非典危害大, 因為爛在心裏, 而非來自外部的侵害。小時候看《紅燈記》,最恨的不是鳩山,是王連舉。不知高層領導們想過沒有,今天的腐敗者比王連舉危害大得多, 為什麽? 王連舉單線聯係, 他唯一可以出賣的就是李玉和同誌, 而今天的腐敗者是蘋果筐裏中間的一個, 他一爛, 一筐都會跟著爛, 我在幹校摘過蘋果,教訓深刻極了。 千萬不要小瞧腐敗,哪怕稱之為人民內部矛盾的小貪官, 他們真正是新時期執政黨中不折不扣的叛徒、 內奸和工賊。

        在過去的時代,社會對官員的要求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今天人們隻注意治國平天下,而忘了修身的基本功。什麽是修身? 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身為官員, 身為北京官員你們是不是應該對照一下二千年來中國優秀官員的基本素質,把修身的事重視一下, 在準備開始你的仕途前先想一想, 自己能夠以職業的誠意與正心服務社會,服務公眾嗎? 如果能, 你就要終其一生地做一個好公仆, 如果不能, 你就不要裝能地邁進這個門檻, 讓奸商的心態把官場當商場經營, 直至把自己經營成貪官, 最後被很難看的捉出來。

        我歎息的是在非典中嫉惡如仇的歧山市長老哥哥, 您怎麽在對下屬的惡劣麵前那樣無力, 那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 咱們不能夠哇!如果我沒記錯, 您應在西城建工大院一帶長大, 也能看見落日的西山和那望不見盡頭的眼睛樹, 您難道忘了那些永遠不閉的高達天際的眼睛了嗎? 古話說:苛政猛於虎。今天的中國早已離了那個不堪的歲月,但敗政、腐政、黑金政、白領黑勢力、紅頂黑幫哪一個不會最終演變成如狼似虎, 哪一個能讓草民們真正地天下歸心呢。人心向背, 老哥哥, 您有空重新找找, 北京哪裏還有那種樹, 在樹下坐一會,想想事, 行嗎?

        前些時有個段子:一車官員出去考察, 翻車, 都死掉了。調查人員問目睹者:一個活的都沒有嗎? 老農憨厚地笑了笑:有一個說他沒死, 您想, 幹部哪有真話呀。我把他們全埋了。我故鄉的幹部兄弟們, 聽了這個民間流傳的笑咪咪的段子, 你前額不出汗, 你後背不發涼嗎? 人心向背呀! 你今天假裝看不出是非,別天草民就真的看不見你死活。你信不信?

        頭幾年各地評選市花市樹, 我覺得挺沒意思的。這幾天突然想起來要投上一票, 我做為北京市民, 鄭重提議把那種長滿眼睛的大楊樹定為北京市的市樹, 而且建議大家再綠化家鄉的時候廣為栽植, 我不僅是為了讓這樹提醒官員兄弟們您背後每一個角落都有眼睛, 而是告訴我的同鄉們,要把我們無比親愛、無比心愛、無比珍愛的北京搞好, 要靠無數雙不閉的眼睛, 國家太大,蒼天上隻有一雙慧眼是罩不過來的。

        有什麽樣的國民,就有什麽樣的政府, 讓我們睜大眼睛, 幫助他們。讓我們一起努力, 找回一個幹淨、有是非標準、有良心的北京。讓全中國的同胞為我們是北京人, 哪怕是一介草民而投來傾慕的眼神。

[返回明苑尋夢博客首頁]

[ 打印 ]
閱讀 ()評論 (6)
評論
博主已隱藏評論
博主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