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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時代是最不平等的時代

(2025-11-10 07:54:43) 下一個

楊奎鬆:《邊緣人紀事》

楊奎鬆的《邊緣人紀事》關注的是“邊緣人”群體。楊奎鬆以八個 “問題人物”的案例,觀察那個時代的政治生態對普通人的影響。這些人包括舊警察、身敗名裂的團支書 、提心吊膽的大夫 、 療養院護理員、不求進步的青年教師 、愛講怪話的文化教員 、業務員和特嫌纏身的技師。揭示了1949年後的中國的思想改造、群眾專政、各種運動、檔案製度對小人物的摧殘。

毛時代,檔案決定人生。中國社會高度組織化,沒有人被組織所籠罩。組織對單位中每個人的最有效的管理方法,就是為每個人都建立一份由組織上掌握、本人看不到的檔案。那裏麵記錄著一個人出生後的每一階段,甚至於重要時刻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檔案如影相隨,跟隨一個人的一生。調動、升遷,入團、入黨,人生沉浮的每一步都和檔案有關。隻要裏麵有一項重要記錄被打了劣評,記為汙點,這個人無論走到哪裏,都不免會被這樣的記錄所困擾。

在新舊政權交替的時代,很多人不免舊政權的經曆,這些經曆可能變成曆史“汙點”, 李樂生城市貧民出身,積極要求進步,大義滅親檢舉過親戚私藏槍支。擔任過單位的團支書記。由於他在履曆中隱瞞了在國民黨軍衛生隊當過看護員的經曆,每逢運動就膽戰心驚。1956年,他終於頂不住了,主動向組織交代了這一段曆史。李後來和領導發生矛盾,這段曆史汙點就被作為小辮子,不斷地被審查和監督勞改,長達七年。最後因他的同性戀傾向,以雞奸和流氓的罪名判刑七年。

解放前當過鐵路警察的廖學昌,因懂得繪圖勘測,在建設局任二級助理技術員。開始工作時他隱瞞了參加國民黨的短暫經曆,後來在運動的高壓下坦白。這個非本質問題影響了他的一生。1955年的肅反運動中,他因曆史問題被隔離反省;1962年,他被戴上“曆史反革命”的帽子,送交法院,處以勞動管製的刑罰。廖學昌為摘帽勤懇工作,最後因公殉職,死後才被摘帽。

反革命分子,特嫌羅國正的檔案有一尺來高,內查外調花了無數人力物力,卻是一個烏龍案。羅國正加入過國民黨軍隊。1949年後在省交通廳係統工作。雖然有曆史問題,但因為羅電台業務熟練,經過反複的核查後,控製使用。1958年羅被人檢舉當過國民黨特務連長並有血債。外調人員不懈不餒,馬上兵分多路,一方麵擴大範圍查找檢舉人提到過的各關係人物,一方麵重新核查羅國正1941至1946年的經曆。羅被列為特嫌下放基層勞動。查了三年,各種線索互相矛盾。不得已,保衛科派人拿上羅國正當年的照片,再去當麵質詢檢舉人。結果發現此羅國正非彼羅國正,兩個人因同名同姓,被公安機關弄混了,誤將嫌疑信息發給了交通廳。烏龍歸烏龍,羅國正的境遇並沒有因為發現烏龍,就轉好了。公交局已經把羅打入了另冊,調查開始之前羅就被當成重點控製對象,下放農村勞動去了。正是大饑荒時期,羅國正一家吃不飽肚子,羅的妻兄從日本匯款加以接濟。為此海外關係,被懷疑是特務,成為公安局的“重點調研對象”,監視跟蹤。甚至被戴上“現行反革命”的帽子,送往農場監督勞改。文革時羅由於講怪話被逮捕關押,關押近兩年後,送交農場勞改。直到其病亡之後,公安局才向上級提出報告,“撤銷羅國正的重點調研對象問題”。

在毛澤東時代,僅"地富反壞右資本家、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黑七類就超過兩千萬人。包括家屬,受牽連的人口超過一億人,占當時總人口的百分之十五左右。這些人是賤民,另類,人下人,處於社會的最底層。總之因為標上了階級敵人的標簽,就不拿你當人看,給你最少的生存資源,分配你幹最累最苦的活。那時滿街都是帶紅叉的布告。人命草菅,賤民的生命被隨意處置,為了貫徹毛澤東“專政是群眾的專政”的指示,甚至把公安案例下交給中小學生來量刑。我在江西上初中時,就參加過這樣的討論會。12-13歲的學生們,隻會興奮地對每個案件大喊“槍斃”。當時每個班裏都有一個階級敵人的活靶子。他們是學生裏麵的揪出的壞分子。上課時坐在最後一排,沒有同學敢和他們玩。每有運動,他們都被揪在前台,低頭噴氣式挨鬥。他們的眼神,總是小心翼翼,躲躲閃閃的。小小年紀就經曆了屈辱和壓迫。這些人的生存,類同於第三帝國的猶太人。從這個角度看,毛澤東時代是最不平等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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