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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回國六記
2003年寫了一篇《回國六記》談回國雜感，2004年回國，又得一篇續記。
一. 茫茫書市淘寶記
這次回國又碰上一年一度的北京書市。為了提高文化層次，今年改叫北京圖書節。然而實質換湯不換藥，老百姓也照舊叫書市。和去年一樣人多得舉步維艱。遛覽各攤位上的書目，發現有很多“術”書，就是所謂國內稱為勵誌類的圖書。比如《處世智慧六十四課》、《改造人生的十八條法則》、《成功人士完全手冊》、《方與圓》、《辦事的七種武器》、《做事靠手段，做人靠手腕》、《成功者的自我設計》、《35歲以前成功的12條黃金法則》等等。感覺販賣人間指南的青年導師們在中國市場很火爆，怪不得有些作者喜歡用人生兵法這樣的書名來吸引眼球。我對這類書興趣缺缺，人生苦短，年紀越大對書也越挑剔了。人生秘訣難以從書本中獲得，有時間還是讀些增加知識，陶冶性情，開闊眼界的書為好。把人生視為戰場，處心積慮，一心出人頭地，固然有拚搏的樂趣，但是心態太急，急功近利，豈不活得太累？也會錯失許多遊哉優哉的人生之樂。書市上很多書攤都在處理積壓書，賤賣3－5元。去年遵夫人命在書市上打九折買了一本楊絳的《我們仨》，今年賤賣到五元。名人尚且如此，何論他人。書海茫茫，垃圾為多。今日是人間指南，明日當廢紙賤賣。著書成名的心過於熱切，卻往往是在製造垃圾。
書市上深刻有內容的書如鳳毛麟角。女兒這學期修了一門中國現代文學課，所以想買幾本周作人和沈從文的書，但是卻千尋百覓找不到。意外的收獲是碰到有無攤小倒兒賣積壓書，一本隻要兩塊五。在那裏找到了精裝本的中國當代紀實文學係列，一下子買了五本。不僅非常便宜，而且此書在外麵已經找不到了。這套書收集了從哥達巴赫猜想到近年的幾部優秀報告文學作品，有收藏價值。
二.廁所舊貌換新顏
出門在外，生理需要難免，急切尋廁是經驗常談。四年前回國，陪父母爬香山，在山腳下，有過一次如廁的經曆。也許那是附近的唯一廁所，所以趨之者眾。門口有人收款賣票。十米之外，氣味已能讓人熏倒。排隊進入，隻見廁內，糞海橫流，黃白諸物，錯落有致。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收費，為什麽不打掃一下，弄得幹淨一些？據說收費廁所是北京首創，很快風靡全國。收費歸收費，髒臭卻依然。
這次回國，卻發現北京的廁所已然改觀。近幾年，北京投資了不少錢改造和新建廁所，一方麵適應旅遊需要，另一方麵是為奧運會做準備。還有世界廁所峰會11月在京舉辦，北京的廁所就升級為臉麵了。中國曆來的習慣是輕裏子重麵子，所以幾十年的廁所問題終於得到解決。聽說北京的廁所現在也在評星級。四星以上必須是抽水馬桶，三星以下還是蹲坑，但至少要有一個抽水馬桶。天安門旁有個五星廁所，現在也和老毛紀念堂一樣，成為遊客的一個觀光景點了。這也不奇怪，都是“毛(茅)房”嘛。
元大都遺址公園的廁所，不收費，還有專人打掃，幹淨程度比以前有進步。而且都是仿古建築，和周圍環境相符。
三.攜酒機場再曆險
去年的雜記說到在北京機場帶酒上飛機，被要求托運，隻好美酒贈安檢。今年有備而來，為了托運，特意從郵局買了一個紙盒，裝進兩瓶酒，用海綿填空。除了酒，我還有兩件行李托運。回程乘中國民航到東京。民航櫃台的服務小姐說我隻能拖運兩件，裝酒的盒子也要算一件，所以我還要補交托運酒的費用。我據理力爭：“去年你們非要我托運，說可以另外算一件。今年我要托運，你們又說我托運的行李件數超了。”原本是他們理虧，服務小姐不再說話，把酒托運了。到了東京，轉機等待時，卻聽到廣播在找我。以為機票出了麻煩，到櫃台一問。原來是他們怕托運碰碎了酒，為了保險建議我隨身攜帶登機。還幽默了一句，北京機場不讓帶酒上飛機，我們讓。
四.秋低氣堵因汙染
十月是北京最好的季節，秋高氣爽，天氣多晴，不冷不熱。這次在北京卻遭遇了連續一星期的霧天。早上霧大到能見度隻有幾米，以至於公路上多起事故發生。京津塘、京石、京開、京沈等高速路都不得已關閉了。由於北京的天空能見度隻有１公裏，作為法國文化年的第一場重要活動的法國空軍“法蘭西巡邏兵”飛行表演隊在北京的特技飛行也不得不取消。為了節電，飯館都停開了空調，因而吃飯時都是滿身汗水，感覺就象南方的黃梅天。北京的大霧天一般出現在冬季，現在提前到秋季出現了。官方開始的解釋是這都是氣象原因造成的。北京上空無風，空氣中的汙染物排泄不出去。但最後也不得不承認，根本原因還是汙染太厲害。
平心而論，北京的汙染治理還是做出了一些成績的。94年冬天回國，幾乎沒見過藍天。街上空氣中的汽油味非常重。回去的第一個星期，就嗓子發了炎，最後轉成病毒性感冒，一個多星期才好。那時從家裏的陽台望出去，能看見兩個冒著黑煙的煙囪。現在這些都看不見了。藍天也能看見了，雖然藍得還勉勉強強。政府意識到環保的重要性，特別是因為2008年奧運會的迫近，加大了對北京空氣汙染的治理。每天天氣預報都播報各城郊區縣的空氣質量。北京定有藍天計劃，由環保局長立下軍令狀，保證每年實現藍天的天數。今年的指標是達到全年天數的62%或者227天。否則不僅沒有獎金，連烏紗帽都可能不保。搞得環保局長天天掰著指頭數藍天。十月這一星期的霧天，天公真是難為了環保局長。問題是該遷的遷，該改的改。易於解決的汙染源都去除了，剩下的都是難啃的，關係到國民經濟發展的硬骨頭。比如70%的汙染來自於汽車，如果限製北京的汽車，不僅對百姓生活有影響，而且必然衝擊北京的汽車工業，而北京的汽車工業是北京的經濟發展的重中之重。另外一個汙染源是北京的施工建設。北京現有施工工地4300餘處，麵積達到了一億平方米，很多是奧運開發項目。所以北京的汙染治理已經到要魚還是要熊掌的局麵了。
霧霾下的北京
五.月餅螃蟹鴨脖子
回國那幾天，正趕上中秋節。看見了國內月餅市場的豐富多彩。商場裏都有專櫃賣月餅，價錢從60元到上千元，而且都是精美禮盒包裝。貴的月餅，盒裏麵還有茶葉和酒。顯然月餅的功能已經從賞月助興異化為送禮交際的工具了。月餅的價錢也越來越高得離譜。一盒月餅餡是單黃栗蓉、單黃鳳栗蜜沙、鮑魚、瑤柱的，還有茅台酒一瓶，標價888元。月餅的成本一般不高，比如蓮蓉月餅，用最好的湘蓮，一個月餅的成本也不會超過５元。經過經心包裝，附以名茶，名酒，就頓時身價百倍。還看到稻香村賣自來紅，這還是我們插隊時吃的月餅。外麵一層硬殼，餡是冰糖和紅絲，如果是青絲，就叫自來白。我們當年戲稱這種月餅可以用來磨鐮刀。
正是吃蟹時節，在北京山姆會員店看見大閘蟹，8.8元一隻，被五花大綁，釘上銅釘出賣。大一點的陽澄湖大閘蟹卻要賣88元一隻。據說陽澄湖每年隻產出1000噸大閘蟹，但是全國每年有8000噸陽澄湖大閘蟹在市場上銷售。慕名而來卻並不一定能買到真貨。而且大螃蟹沒準是吃氯黴素長大的。小的大閘蟹也是滿殼黃，味道不錯。
北京人一直以烤鴨自傲，視鴨脖為下等食品。今年卻看到大街小巷都在賣萊雙揚牌和久久丫牌醬鴨脖，這得名於池莉的小說《生活秀》和改編的電視劇。十一前醬鴨脖被工商局下令停止銷售，因為添加了過量的食用色素和食品添加劑。十一後在街上我被人塞了一張傳單，原來是一張檢驗報告，說久久丫鴨脖子已經達標恢複生產。上麵還列了許多醬鴨係列產品，其中醬鴨脖最貴，28元一斤。鴨脖子本是肉少骨多，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東西。那上麵又有許多血管和腺體，是鴨身上的藏垢納汙之處。全聚德的全鴨席上有白糟鴨片、拌鴨掌、醬鴨膀、燴鴨四寶、油爆鴨心、燴鴨四寶、炸鴨肝、炒鴨腸、蔥爆鴨心、鹵鴨胗、芫爆鴨胰、鹽水鴨肝、水晶鴨舌等名菜。從來沒聽說過鴨脖子也能入席。現在因為小說家言鴨頸是鴨身上最活的地方，補氣強身，竟然在京城一舉成名。
在中國食品安全得自己當心。看見雪白的銀耳、豔紅的枸杞、嫩黃的黃花菜，很可能是二氧化硫熏的。
六.變中不變細節評
在京在美，都常被人問及北京的變化，欲答卻一言難盡。初次回國時，覺得國內變化很多。新建築，大商場，高速路，立交橋，令人有今非昔比，鳥槍換炮之歎。現在每年都回去，大的變化是感覺不到了。卻能從一些細節中體會到國內的變化，比如，以前國內老批評美國回來的人，說話洋氣，嘴裏不時夾個洋詞。其實很多人不是故意賣弄，在美國的老中圈子內也這麽講話，因為有些詞用英語更簡潔方便準確。可是回國，你就不能這樣說了。既然是假洋鬼子，翹尾巴不管有意無意都要招人厭。在韜諱上狠下功夫，我能夠做到在國內說話不夾英文。但是現在卻發現說話洋氣的是國內人，也開始夾著洋詞了。我有個同學，開了一家高科技倒賣公司，名叫瑞德萊特。我問為什麽起這個名字。他說原來叫紅光，太土。翻譯成英文"Red Light”,再出口轉內銷，翻回中文，也沾點兒洋氣。當然人家這叫迎接奧運，與世界接軌。還有以前在飯館裏要冷藏的啤酒，經常被告知隻有常溫的。今年在餐館吃飯，要冷藏的啤酒都能被滿足，說明國內的習慣和國外靠攏了。
萬變之中有不變。在德內大街堵車的時候，街道兩邊的破舊房子和狹窄道路，和30年前一模一樣。當每天早晨6點半被大院裏大喇叭的新聞聯播節目叫醒，耳朵裏充滿了枕頭堵不住的如潮水般湧來的對江澤民退休的肉麻讚頌之聲；當傍晚看見大院操場上一群中老年婦女，在“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的音樂伴奏下跳扇子舞，我的感覺是中國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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