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眼景”和百鳥彩衣

穿牆屁


三十年前的北京大街上，有一種很有意思的流動電影院，叫“實眼景” 。 其工作原理和現在Microsoft的Powerpoint差不多，人根據打出的SLIDES，講故事。現在北京的街頭已經很少見了。“實眼景” 一般放在三輪車的後麵，賣藝人想去哪兒演出，一蹬車就到了，十分方便。這東西的主體部分是一個3米長，1米來寬，2米多高的盒子，除了幾個供觀眾看的窟窿眼外，整個盒子都捂的非常嚴實。盒子的外麵一般裝飾得很花哨，什麽美猴王，天仙配，都畫在上麵。就像現在的裝電腦遊戲的盒子，很能引起人的購買、觀看欲望。在盒子內部，則放幾個手電筒，發出的光把盒子內部照的很亮，有些舞台的感覺。盒子的後部放有彩色的圖板，大小和盒子匹配，也就是3米乘2米吧，圖板的作用就相當於Slide，根據故事情節，圖畫的內容也各異。每個故事一般都有幾張。盒子的前麵有3、4個茶碗大小的窟窿，用透明玻璃蓋著，演出時，觀眾就用雙手捂在眼睛左右，看裏麵的SHOW。另在三輪車上，有幾個簡單的樂器，如二胡，瑣呐和快板之類的。幹這行，一個人就夠了，賣藝人一般就是拉三輪車的，能唱兩嗓子，京劇、越劇、河北梆子都行。如同各位在Group Meeting上匯報工作，賣藝人一麵Show slides，一麵說唱著講解故事，講完一個圖板，講解人就從側麵把它抽出來，露出下一張圖板，繼續將匯報演出進行下去。那時候沒有電視，電影也就是有限的幾部，人們的精神生活很缺少，這流動電影院，還是很讓普通老百姓喜歡的。

屁爺早年在北京琉璃廠附近打工時，就在街上碰見這東西。很遠的就看見圍著一群人，聽見“實眼景” 藝人的聲音，伴隨著快板：

你往裏頭瞧，
你往裏頭看，
劉鄧大軍在裏麵；

人人奮勇，
個個當先，
殺的匪軍呐
人仰馬翻！
。。

走近去，藝人一看就知道是附近河北農村的，50多歲，頭上捂著白羊肚白毛巾，臉上皺紋很多，飽經風霜的樣子，背有些駝，唱時的聲音卻很洪亮。那時候，撥亂反正、改革開放還不久，鄧小平還是很受人民歡迎的。屁爺雖然在舊報紙上見過聖顏，但卻還是著實被講解人評書裏麵的 “劉鄧”吸引住了，想看看藝術家是怎麽畫偉人鄧書記的。於是就花了5分錢，坐在凳子上，厥著屁股、雙手搭涼捧望裏麵看。頭一副圖畫的是幾十個窮人圍住一個半舉著握緊的拳頭、帶紅星帽的人，好像是共產黨員在宣講革命道理。第2副圖是工農旗幟飛揚，人民群眾高歌猛進，匪兵則被蜷縮在畫麵的右下角，被揍得疵牙咧嘴；第3副圖則是歌頌社會主義新生活，農民扛著鐵鍬，走向麥田；工人帶著安全冒，在Deal with燒紅的鐵水。這時的講解人敲鑼打鼓，唱著給大家解說，很是熱鬧的。

看完後，大家都感覺很過癮。屁爺卻有問題：“怎麽沒看著鄧小平、劉伯承啊，你剛才不是說裏麵有麽？”
“嘿嘿，俺唱得是劉鄧的大軍，沒說有鄧小平、劉伯承啊！” 大叔憨厚的笑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那你這不是唬人嘛！”
“幹俺這行，也得趕形勢。請人畫幅畫挺不容易，俺這三副畫還是30年前畫的。俺唱朱毛、唱林副主席都用這個，嘿嘿。”

老伯很憨厚、很樸實，聽完他的解釋，人們沒有再和他爭論下去，都哈哈笑著散開了。

屁爺這麽多年，仍然記著這件事，覺得非常有趣。中國社會主義革命的鬥轉星移實在太快，一會兒是毛主席、劉主席，一會兒是林副主席，華主席和鄧書記，著實難為這位大伯了。為了混口飯吃隻好撒個謊騙人了。雖然有心，卻無甚大害。即使有人叫真，老伯樸實的解釋一下，眾人也都理解。

明代的開國元勳劉伯溫寫過一篇[賣柑者言] 。說有一次劉伯溫在大街上白相，看到一個賣柑桔的商人，雖然正是寒冬臘月，此人賣的柑桔卻“玉質而金色” ，價格是一般桔子的10倍。劉伯溫有錢啊，就賣了一個嚐一嚐。剛一剝開，一股酸胡胡的發黴味道就噴出來，搶人鼻子；再吃上一口，如同嚼老棉花套子，讓人惡心得想吐。氣得劉伯溫就去找賣柑人理論：

“若所市於人者，將以實籩豆，奉祭祀、供賓客乎？將炫外以惑愚瞽也？甚 矣哉，為欺也！”

老劉不愧是宰相啊，講話就是有水平！上來就扣了個大帽子給對方，別人買你的柑桔是為了祭奠祖宗用的！多麽重要啊，你卻拿這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垃圾東西蒙騙。太缺德了吧。賣柑的人哈哈大笑：

“吾業是有年矣，吾賴是以食吾軀。吾售之，人取之，未嚐有言， 而獨不足於子乎！世之為欺者不寡矣，而獨我也乎？吾子未之思也！今夫佩虎符、 坐皋比者，光光乎幹城之具也，果能授孫、吳之略耶？峨大冠、托長 紳者，昂昂乎廟堂之器也，果能建伊、皋之業耶？盜起而不知禦，民困而不知救， 吏奸而不知禁，法□而不知理，坐縻廩粟而不知恥。觀其坐高堂、騎大馬、 醉醇醴而飫肥鮮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敗絮 其中也哉！今子是之不察，而以察吾柑！”

賣柑人的脾氣可比“實眼景” 的河北老農暴多了。老子這麽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別人都沒話好講，你TMD有什麽資格說老子啊？三個代表不離口的公仆，幹的卻是貪贓枉法的勾當；為人民服務的口號，掩蓋的卻是官僚紙醉金迷的生活。人民大會堂就座的，那個家底沒有千萬美元？人民總理的兒子為何都是總裁？我一個窮賣柑的，騙得的不過是養家糊口的飯錢。人民公仆2奶的一個內褲，都比你大爺我一年掙得錢多！你今天TMD給老子找膩，是不是欠扁啊！

這裏的賣柑者隻是趕上那個萬惡的舊社會，比較Lucky而已。劉伯溫到底是個開國的宰相，開明啊！被罵個狗血噴頭，也隻是扔了柑桔，悻悻得回家寫了篇文章，就算完事兒。若這賣柑者生活在人民當家作主的新社會，若他罵的是個城管，就會被揍死。若是敢給“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的高級人民公仆找麻煩，就會被以“泄露國家機密罪” 提起公訴。

既然是JD的Candidate，屁爺就從美國法律角度分析一下，賣柑者所講的也都是強詞奪理，其根據無非就是我屁股上有屎不假，但卻是小屎，而別人屁股上的屎更大、更臭。所以你批評我這有小屎的屁股就是不對的。這在法庭辯論中，根本是站不住腳的。這裏麵有個專門的法律術語“Case Specificity”。好比你若在美國開車超速被警察抓住，如果你的理由是“我追前麵的車，還沒追上，你為什麽不抓前麵的車？” 法官就會拿出“Case Specificity” 來，給你講，“我們現在處理你的問題，另案與此無關。” 這樣一句話、兩個詞，就把胡絞蠻纏的你給打發了。

2006年夏天，中國數學界的幾個著名大教授在人民大會堂發表新聞發布會，說中國人破解了世紀難題。一位科學院的大數學家兼所長大人用數字對記者說明，在破解難題的攻關過程中，美國人貢獻了50%，俄國人貢獻了25%，中國人靠自己的Crowning Achievement，貢獻了30%！這很了不起，這是中華民族得驕傲啊！科學院、中央教委的賀電發了，中央1套頭條新聞講了，卻發現是這個數學大難題卻被一個俄國人在2002年就解決了，而且其解決方案就貼在網絡上。美國雜誌NEW YORKER啟用寫過[美麗心靈]的Sylvia Nasar, 頭篇首條報導了這個數學界的大醜聞，中國大科學們的這個醜可真是臭名遠揚嘍！

但教授總歸是教授， IQ是很高的： “我們的文章證明了俄國人Perelman文章的正確性，若沒有我們的文章，俄國人得數學大獎都有問題！” 這TMD什麽狗P邏輯！一個強奸犯，提起褲子，對旁邊哭啼的受害人說“哭個P啊，若沒有大爺，你Y還不知道自己是處女呢！”十足的撒潑耍無賴了。大科學們看這招不靈光，就調轉矛頭，劍走偏風，攻擊起北大的海龜教授來，“北大的海龜教授許多不是全職的，卻掛名領高額薪水，騙取大筆研究經費！他們是騙子！” 老子屁股上有屎，別人屁股上也不幹淨！整個一賣柑奸商的嘴臉！北大被罵的狗血噴頭，憤怒啊，“不要單說我們，清華這樣，複旦這樣，你們浙大也這樣！” 清華、複旦也自然隨之憤怒，“北大數學係的院士搞小集團，我們很早就敢怒而不敢言！” 又有諸多小道消息在流傳，“中國數學會現任會長是前任會長的小舅子喲！” “北大教務長的文憑學曆很有問題啦！”....狗咬狗啊，真是熱鬧。笑殺我們這些網上吃飽沒事兒幹的看客嘍。

伊索寓言裏有個故事，說上帝要選最漂亮的鳥兒作禽類的王，烏鴉就從百鳥哪裏騙取了它們最美麗的羽毛，作成百色彩衣披在自己身上，到上帝前麵去應選，結果就選中了(也不知這上帝是什麽眼神！)。眾鳥大怒，如同爭吃袁崇煥肉的眾人，奮勇的衝上前去，把烏鴉身上的毛拔個精光。寓言的原意自然是勸告人們不要作假，否則下場會很慘。

錢鍾書先生後來在[寫在人生邊上] 的雜文集子裏，把這個寓言接著說下去：烏鴉很憤怒，赤裸著胴體去撕扯百鳥之王的鳳凰，鳳凰少了美麗羽毛，於是就嫉妒最美麗的孔雀，和烏鴉一起去撕咬；接下來，赤裸裸的孔雀，就去找畫眉....最後，所有的鳥，就彼此彼此都一樣了, 都成了赤裸的、傷痕累累的白條雞。沒有羽毛，不會飛，結果全部被獵人扔進開水裏，一鍋燉了。

小心賠禮的賤民，強詞奪理的奸商，都是為了生計行騙。而那些 高高在上的學霸和官員，吃飽喝足卻還要為了麵子地位騙人。把戲被揭穿後，如同錢先生筆下的那隻烏鴉，接著撕打撕咬，動用一切他們能掌握的國家機器、傳播媒體，血脈噴張得殺個你死我活。最後暴露的，隻能是些肥腸滿肚的醜陋裸體，卑鄙無恥,欺世盜名的扭曲靈魂吧。肉食者,的確"鄙"呀！

中華民族的獵人，又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