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雁叫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我願做長空雁叫,讓世界聽見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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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落平陽加拿大 第六章 上學嘍

(2008-01-11 17:25:06) 下一個

我相信運氣在人的一生中起著很大作用。有些新移民來後不久就找到了專業工作,有些選擇了打工,有些選擇上學。我在三十多歲時又進了學校。

Seneca College是我加拿大的母校,她的專業設置從裁剪到飛機駕駛應有盡有。我看著我們的計算機係從擁擠陳舊的老校園升級到擁有現代化開敞式機房的新大樓,從做學生開始到後來做她的老師,說我與她共同成長也不算過分。

Seneca的主校園坐落在北約克區,與其說是校園不如說是個教學樓,其占地麵積大約有五六個足球場那麽大,共有四層,樓裏除了教室外,還有辦公室、實驗室、書店、咖啡廳、餐廳、健身房、娛樂區等。教學樓前是一個龐大的停車場,停車一次8元加幣。另有幾個打表的停車位,大概每小時1元,但很不容易搶到。

我有一個朋友曾經大罵這裏賺錢不眨眼。本來學生就窮,按中國人的觀念停車至少半費,可這兒甚至與市中心有一拚。他吝惜這個停車費而把車停到了臨近的購物廣場,結果下課後車不見了。他急得見人就問,最後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找到一個牌子,上麵寫著一個拖車公司的電話號碼。他試著撥通了那家公司,對方的聲音遠得幾乎聽不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問清自己的汽車確實讓人家拖走了。他求房東開了近一個小時的車送他到那個破爛停車場,又是拖車費又是停車費的折騰了大半天,才把車贖回來。

另一個中國人有著相同的經曆,不過他在明白自己的車被拖走之後,立即進那個購物廣場買了點兒東西並索要了收據。他找到了停車場後拒絕繳費,一個膀大腰圓的家夥同他大吵起來,他打了911。警察來到之後,他出示了那張收據,證明自己的確在那兒買東西。警察對停車場的家夥說,根據法律你無權扣留他的車,你可以事後告他,但現在你必須還他車,就這樣他取回了自己的寶貝兒。

我上專業課的地方不在主校園,Seneca在大多市至少有五個較小的校園區,教學樓隻有一層,方方正正的就象中國開發區裏的廠房,裏邊照例隔成象迷宮一樣的教室、辦公室等。根據課表每堂課50分鍾,休息5分鍾,每兩堂為同一內容。兩堂課後一般需要換教室,剛剛“上學”的我和許多人一樣,經常轉一個整圈才能找到教室。

移民與本地人同等待遇,繳一個學期的固定學費,最多可以選7門課,而據說國際學生按門收錢,每門課五千多加幣。鑒於這裏學習強度大,一般選6門課就不錯了。課程分技術課與綜合教育,我第一學期的綜合教育課除了英語外,還有一科心理學。有不少以前學文科的中國人托人搞到原中國學校的證明,說在中國已經學過這一科而得以免掉,我則老老實實上了這門課。學校開設這門課,本來是為了幫助剛剛走向社會的年輕學生如何在學習中把握自己的情緒,克服障礙取得好成績。而對我來說,其真正意義卻在於,它幫助我了解了許多西方人的秉性,對我日後同他們打交道和理解他們對某些事物的反應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學校按科目分類設幾個學生協調員和課程協調員,學生協調員負責協調學生免課、調課和處理學生投訴,課程協調員則針對老師們,負責統一作業難度和交作業的日期、審核考試題目和格式、招聘新老師等等。

學生有權試聽老師的課,但在第一周內必須把上幾門課、上哪個老師的課定下來。這樣,老師之間也有競爭,如果學生都不願上你的課,那就麻煩了。同時,學生協調員的角色又顯得很微妙,協調員可以以各種理由拒絕學生的調課申請,暗中幫助某位老師而不被人抓住把柄。

在中國的大學裏,是什麽課就叫什麽課,一目了然,也很好記。美加學校的課程設置製度是這樣的,每門課都有自己的代碼,而每個學校的課程代碼都是自己定的,並不統一。例如,C語言編程的代碼,在Seneca是OOP144,全稱是Object Oriented Programming,翻譯成中文就是“麵向對象的編程144號”,在其它學校就可能叫CP100(C編程100)。首先是不好記,新學生往往對不上號;另外,要想弄清這門課到底是什麽,必須得看它的課程概要,而概要是人寫的,有時當你完成了一門課後方才認識到它並不是你所需要的。

初嚐西方學校的滋味,一切都很新鮮。教我操作係統的老師非常年輕,他自己對這一點也很自豪,做自我介紹時特別提到:“我同你們差不了幾歲,今後就叫我安東尼好了。”這位安東尼老師講課好象是在台上表演自己,他演示十進製換二進製時,速度飛快,根本不管下麵的學生懂不懂,而學生中百分之八十是新移民,英語都說不利索,更不敢提問題;本地學生以為新移民都聽懂了,自己怎能輸給新移民?所以也不提問題。安東尼有時還要問一問:“有問題沒有?”下麵鴉雀無聲。

記得最後一次課,他在講到千年蟲問題時,嚴肅地說;“到時候我會準備好足夠三個月的飲水和食物,帶著老婆孩子躲進大山裏。”期末考試後,這個班有三分之一的學生到辦公室找他,因為有些考試內容他課上並沒有提到,搞得他心煩意亂,態度蠻橫地請大家都出去,沒有給任何人改分。

教編程的老師是個伊朗人,有一次我偶然聽說他以前在伊朗空軍做程序員。據說他剛來加拿大時,在垃圾站打工,收過垃圾。他上課時眉飛色舞、充滿活力,經常要停下來想一想,然後即興發揮編出個程序。後來有人連續聽他給兩個班上課,發現講到同樣的地方,他都要停下來想一想,然後編出同一個程序。原來那些即興表演都是事先準備好的。

老師要求嚴格,如果你的作業沒按要求放在他公布樣式的文件夾裏,他會退給你重交,而這一重交你的A就會變成B;你作業中少打一個星,也許就要丟掉十分。我曾經看到一個中國學生找他交作業,他目的明確地翻到兩頁,喳喳地各扣十分。當時我就意識到,他出的作業是有陷阱的,他知道學生會在哪兒出錯,因為他根本不好好看學生的作業,隻是翻到該出錯的地方扣分就是了。

加拿大有個隱私法,誰的作業發給誰,如果你不允許,別人無權看你的作業,老師不能叫其他人帶還你的作業,也無權公布你的分數。總之,你的一切私事均受到保護。這樣,學生一般也不互相交換成績看,所以,老師的不公有時就這樣被掩蓋了。我知道有一些要好的中國學生交換成績後去找老師評理,真有不少人找回了分數。

最嚴厲的老師是英語150,他叫本,是本傑明的昵稱。他有一本厚厚的書,裏麵全是各類題材的文章。他把其中的一些複印了,裝訂成冊,放在學校的書店裏做為他的教科書。加拿大沒有專門的高等院校教科書,即使是專業課也是老師推薦書並提供書號,學生到書店去買,那些書都是公開發行的。本指定要用自己摘編的書,當然會有利潤。

我這個英語班上有一個埃及女孩,幾星期後就不見再來了。後來我在其它課上見到她,她說她已退掉了本的課,原因是聽說他太苛刻。我聞言大驚,但想退課已經晚了。

本的第一個作業是寫一篇6000字的人物專訪報導,要求讀者看完文章後,要對這個人的個性、曆史、成就等有一個深刻的了解,就好象是做了這個人的朋友一樣。學生必須“罩”著這個人48小時,本負責寫信告訴這個人打攪他是為了這個作業,學生選好人後要讓本簽字認可。

做為一個新移民,我不可能認識加拿大本地人,形影不離一個陌生人48小時對西方人更無法想象。我找了一位我認識不久的中國新移民,添枝加葉地糊編爛造了整整兩周,最後得了個C+。我氣憤地找到他,他指出了我好幾處語法錯誤。其中有一處我用了“如此深深地理解”,他說“深深地理解”不用“如此”,而是用“非常”,我說英語裏可以用“如此多地感謝”,為什麽不能用“如此深深地理解”,他這才明白我的出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表示理解,但還是說:“我們就是不這麽用。”一句話維持了原判。

本對我掌握英語語法的認識還是在期中考試之後,他在課上自豪地宣布:“在我的班上有兩個學生得了A。”有人問能否知道是誰,他用眼睛掃了我一眼,說出了我和另一位羅馬尼亞女孩的名字,下麵頓時有嫉妒的驚訝聲。

西方人對演講很重視,他們叫Presentation,這個英文字的用途非常廣。在大眾麵前講話叫Presentation,設計的畫麵好看與否叫 Presentation,穿衣服講究不講究也叫Presentation。英語150的第二個作業就是個Presentation,本想出很多題目分給大家。我的題目是:用事實辯駁阿連德的死與美國中央情報局有直接關係。

說實話,我當時連阿連德是誰都不知道,更別提在當地小孩兒麵前班門弄斧講演了。我心中暗罵本不是東西,竟然如此這般刁難人。但是罵歸罵,作業還得完成。既然是綜合教育課,當然要使出渾身解術,兩禮拜的時間對我可不算長。我先從認識這個人入手,查到他原是智利的民選總統,後被軍事強人皮諾切特推翻,阿連德同他的保鏢和許多無辜平民在那場政變中死於非命。因為智利是西班牙語國家,所以即使因特網上有關於他的資料,也大都是西班牙語的,我看不懂。不得已,我走進圖書館,查到在多倫多市的西南角有個南美人聚居區,我又找到了那個區內較大的圖書館,果然有英文阿連德的生平介紹,我頓時抓住了僅有的那兩本書。

我用兩整天時間重點閱讀了有關章節,了解到這位民選總統具有共產主義思想,他上台後進行了一係列政治和經濟改革,將一些私有企業收歸國有,建立社會保障體係救濟窮人,因而曾經贏得老百姓的擁戴,卻得罪了資本家和美國政府。輿論認為是中央情報局背後搗鬼,支持政變掃除了美國後院除古巴外的又一個共產主義萌芽。但我發現在阿連德執政後期,他並沒有搞好國民經濟,出現了食品短缺現象。首都聖地亞哥街頭,市民排起長隊爭搶食品。由此使我想起了鄧小平領導的改革開放,想起了國力不強、被動挨打和少出頭、埋頭搞國民經濟等名言。我看著因特網上那場血腥政變的照片,深深體會到鄧小平的偉大和高瞻遠矚。

我結合中國的實際情況,做了一個我自己認為完美的Presentation,在做結束語時我說:“世界上任何一個政府,如果不能搞好國民經濟,它就不能贏得民心,不會保持社會穩定,也就不能立於不敗之地。這才是內因,是主要矛盾。”我看見本在下麵聽得津津有味,頻頻點頭。不用說,他給了我一個“他認為很好”的分數,我雖然不滿足但我知足,因為在學期結束時,我看到一位本地白人沮喪地坐在地上、靠著自己的櫃子發愣,他沒有過這門課,後來我再也沒有見到他。

我的另一個Presentation是心理學,我總結了曆史上的各個學派,舉例論述了邏輯和推理,然後指出了人類心理的兩大傾向。我說:“我們中的許多人,當在考試中沒有得到好成績時,第一反應大概是老師沒有教,或者說沒有仔細教,卻忽略了還有許多人確實的到了好成績;而當看到其他人沒有得到好成績時,心理傾向是,他學習不夠努力。換句話說,我們的心理傾向會左右我們看待事物的客觀性,這一點應在以後的工作和學習中努力予以避免。”

我的心理學老師給了我很高的分數。幾年以後我才體會到,我當時切中了要害,在加拿大這個多元文化的社會中,這種心理傾向極端嚴重,推卸責任、死不認錯、瘋狗亂咬人的現象不時地發生在我身邊。

第一學期結束時,幾乎刷掉了一半兒的學生,這樣的淘汰率在國內是不可想象的。被淘汰的學生雖然可以選擇其它學校或其它專業,但在他們的心靈上無疑留下了創傷。我們班的幸存者決定集體去中心島玩兒一次,緩解一下繃緊的神經。我第一次融入了一個多元文化、多個種族、多種膚色群體當中,吃燒烤、踢足球、談天說地,著實快樂了一回。大家共同的話題無外乎加拿大生活,一位羅馬尼亞女孩對我說,每個人來以前都想做國際貿易,掙大錢、衣錦還鄉,而現實會讓你冷靜下來,老老實實從頭做起。我認為她的話不一定全對,但在某種程度上,反應了當時的經濟環境和社會心態。

有了第一學期的經驗,大家都瘋狂搶課。學生選課是在計算機上,規定時間統一開始,二年級的學生可選2字頭的課。學生們一般都事先調查好哪個老師較好,搶手的老師的課會在幾秒種內爆滿。聽說本的英語150因為學生劇少被取消了。

盡管如此,Seneca的教育體係還是讓許多學生敗下陣來。一般地,每門課有二到三個作業,學期開始後的一、二周內,學生幾乎沒事幹,因為老師一直處於開場白階段,如果這時不趕著往前看書,那就上當了。因為等到作業一出來再想看書已經來不及了。中國人都叫這些為大作業,因為有些作業對初涉IT行業的學生來說實在是大了點兒,得通宵達旦地做。如果不停地同時有兩、三個作業在身,那一個學期下來真得脫層皮,這就是所謂的好進不好出。

在我的二年級,中國學生開始蜂擁而至了,往往一些熱門課裏有一半是中國人。中國人的聰明才智也開始聞名遐爾了,班上得A的百分之八十是中國學生。學校的成績被中國學生抬了起來,作業和考試的難度也被中國學生抬了起來。有的外國學生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中國學生的成績會這麽好?後來有些人大徹大悟:原來中國學生都是有了學士學位的了!

同時,也開始傳來不好的消息。有一位中國學生死去了,學生會發布了公告,學校也表示深切哀悼。學校當然沒有提到那學生為什麽會死,但從中國學生中傳來的消息說是因連續熬夜勞累過度而死的,死前幾天沒有任何徵兆。

另一個故事是我親眼得見。我的一個中國同學,在第三學期結束時,因連續熬夜患了神經衰弱,白天沒精神,晚上睡不著,不得不休學了。他原是美國畢業的生物學博士,因為找不到工作,改行學計算機,不想壓力太大,失手Seneca。後來,也陸續有外國學生病死的消息,到了我第四學期實習時,我第一學期班上的同學中隻剩下從烏克蘭和羅馬尼亞來的兩個人了。當然,他們中有些人找到了工作,但有多少幹上了IT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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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高英姬 回複 悄悄話 國內是高中生讀書死,國外是大學生讀書死。

我教的高三學生,便有精神失常和自殺的。有一次出差開會,回來不見某學生,一問,全班沉默,我知大事不好,因那學生雖個子高大但性情鬱抑成績又不理想,最後一女生流著淚說他兩天前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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