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腰

    在超市買東西。 偶然看見前麵一位年輕女孩的水蛇腰。 那纖腰一束，在人群中實在顯眼， 也突然令她心中一動。

   她的眼前浮現出一幅畫麵： 多年前故鄉炎熱的夏天正午， 豔陽灼人。人們吃罷了午飯，都在家中小憩。不安分的她趁著母親午睡，抓了一頂草帽就出門了。

   她在種滿了玉米的小路中穿行， 滿麵是汗，卻精力十足。頭上偶爾有高大的榆錢樹, 帶來一陣涼意，樹上躁人的知了聲，卻幾乎要把她吵暈去。 太陽下麵，四顧無人，這驚人的蟬聲，隻能讓她感覺江山寂寂， 天地空曠而自身無限渺小。

   她沿著小路往長江邊去， 那是唯一可以通向遠方的一條道路。 她喜歡在江邊站  立， 沉默良久。 這是她從小熟悉的風景，卻永遠也看不厭倦。 夏天的長江水混黃壯闊，氣勢雄偉。 兩岸連綿不絕的青山，在轉彎處，偶然有一艘渡輪拉著汽笛，緩慢駛來。 這風景總是能打動她心深處的某個點。 有時，竟然會讓她下淚。

   然而風景再好，也掩飾不住她對於故鄉的不耐煩。 她在尋找一條路， 可以讓她超越現實的黯淡和平庸。 她的眼睛越過那層層疊疊的山， 看到外麵的世界， 以為那是唯一可以指向精彩快樂的一條路。 她十八歲，對於未來，充滿了不可知的設想和期待。

   那年的她，有著漆黑飄逸的長發，一束纖腰。 她穿著白色的貼身棉布小短衣，深藍小花點長裙。 她皮膚黝黑健康，笑容燦爛。她想坐上那艘船， 一路去遠方。

   今天的她走得很遠。 然而行得再遠， 也躲不過生命之平淡。 也許她早應該知道生命之輕的道理，但是卻偶爾感覺今不如昔。 至少在多年前，她還有過期待。

  曾經的纖腰亦不再， 還能苛刻自己什麽呢。 還有什麽比圓滿更難求的道理呢。 

   那個戴著草帽在玉米田裏急速穿行的少女是她麽？難道步伐急促一些，就能更快地尋到幸福嗎？可是今天，她依然忘不了她當時心中燃燒的激情， 和對遠方的渴望。這種感覺讓現在的她，倍感落寞。

   女兒蹦跳著過來，幫她把買的大堆雜物放進購物車。 女兒有一個小小的腰， 像當年的她。

   她沉默地看著女兒。 第一次， 她感到自己已經在漸漸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