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下午你在海濱路上徜徉。是初秋半月灣的海灘。
陰翳了一個早上的天空開始放晴。海水由橄欖綠轉做深藍, 大塊白雲在海平麵上飄蕩懸浮,仿佛有個人躲在雲下深邃的水裏,嘴裏不停吹出白色透明的氣體。 海鷗和巨嘴鳥旋回飛在海上, 發出悠長的鳴叫。 遠處有輪船汽笛的聲音不時傳來,打破這海邊小鎮的寂靜,卻又讓這海濱一角顯得更加遙遠,孤寂。
路上三三兩兩經過的人,隨意悠閑。在馬路對麵有一間咖啡屋,門口放幾張桌椅,幾盆花草,擺了一些書。她進去買一杯拿鐵,就在路邊坐下來,看孩子們在海灘上玩沙。她完全無法了解孩子們對於沙子的熱情,隻是無動於衷地看著幾個人起勁地建築城堡,心想等會漲潮的時候,一個浪就抹平了他們的努力。 可是孩子玩得太開心,一張張臉上全是快樂的笑。 正好,可以讓她坐下來休息。
半月灣是她最愛的海濱。這裏有樸實的海邊荒原,天然的懸崖,崖下一望無垠的海。夏天的時候,懸崖邊開出大片大片黃色的野花。那些不經雕琢而絢爛綻放的生命, 一次次讓她心醉神迷。 半月灣在她心中,仿佛一位素顏美女。 外表不是美得讓人驚歎,然而當她展顏一笑,你便驚為天人。她想起那句話:亂發粗服,不掩國色。
因為氣候濕潤,這裏的植被也比家裏長得好太多。不拘什麽花草,在半月灣就是長得本色。 好像你隻要隨便往地上一扔,它們就蓬勃生長起來,不需要大多的澆灌,打理。 她想起自己院裏辛辛苦苦栽種的幾顆雛菊。不知道什麽原因全枯萎了。為了這個,她甚至想到搬來半月灣。如果不是,小住也是可以的, 她有些意興闌珊地想。
這時在人群裏,突然走過來一個亞洲男子。因為白人太多,很容易一眼就看見他。 他生得高大而挺秀,皮膚黝黑。身上穿著摩托騎士服,一手抓著頭盔,一手拿一個手機,一邊講話,一邊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她坐在路邊看著他。 “美哉少年”,這是她的第一個反應。 這個男子馬上讓她想起《《阿郎的故事》》裏麵的周潤發。 然而男子的臉似乎更清秀一些。最愛看他修長的腿,穿上牛仔褲異常的挺拔和帥。 而他的氣質似乎有些落拓。他自顧自邊走邊講,根本不在意周圍有一雙注視他的眼光。
她躲在角落裏打量他,感覺突然高興起來。所有死去的夢仿佛全都活了過來。 難道在自己幽深的夢裏, 不是希望有過這樣一個男人嗎?你夢想有一天能坐在他的摩托後麵,緊緊扣著他的腰, 呼吸他的體溫,風馳電騁在高速上狂野。 隻要有他在,你什麽都不畏懼。 你願意和他一起奔放,因為在某個時候,他就是你的夢想。 一生短暫,何妨這麽盡興一把。
男子一直走到路盡頭,快要看不見他了。她想今生的緣分也許就到此為止。然而他一轉身又走了回來。這次他放下電話,尋找什麽似的東看西看。他快要朝她走過來了,彼此的距離不過咫尺間。
她依然是躲在角落裏。 這一刻,她看見另一個自己, 穿著飛揚的長裙,長發在微風裏翻飛。 她朝他迎麵走去,在看見她的一霎那, 他眼裏突然閃爍出溫柔的光芒。 她和他四目相接,凝視。 就在那短短的幾秒時間,她在心裏,已經談了一場期待已久的愛戀。 她的夢想,已經得到滿足。
可是她隻是轉過身去,背朝著男子。估計他也許路過得差不多了,她才回過身來,怔怔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等他轉過彎去,便全然看不見了。
她望著他消失的拐角處。 輕歎一口氣,站起身來。 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有一朵香花,它隻在幽暗的夢中開放。憑她再心動,也隻能放他回人海裏。
日頭西斜,溫暖的陽光撒在海麵上,波紋裏點點金光。
她呼喚孩子們, 玩了這麽久,他們也都該累了。
是到了她應該回家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