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

　　上午的辦公室突然闖進來一隻小鳥, 是我叫不出名字的一隻鳥. 它有褐黃色的羽毛, 一雙烏黑的小眼睛. 它不知怎地迷了路,誤闖入到我們的辦公室裏來, 又找不到飛出去的路口, 急得在天花板上亂撲亂碰.後來也許是累了, 又緊張. 便從天花板上一路跌將下來,落到地麵上.張著嫩黃的小嘴, 呼呼地喘氣.

　　“這是一隻幼鳥, 還不怎麽會飛呢.”有經驗的同事說.

　　我的心一沉, 近來不知怎地, 頻頻遭遇不幸從樹上跌落的幼鳥. 兩個星期前, 一隻幼鴉在我們辦公室門口走來走去, 茫然不知邊際的樣子. 午後的太陽熱辣辣地曬在它身上, 它便踱到角落, 望著玻璃門裏自己的影子發呆。樹林的上方, 它的母親，一隻大黑鴉不停地盤旋著, “嘎嘎”直叫喚. 有時它又飛到地上, 呆呆地看著它的寶寶, 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一見人來, 便急忙撲到樹上,從上麵楞楞地往下望. 這是一個無助的母親.

　　我打來一小盆水,遠遠放在幼鴉的腳邊,它理也不理, 兀自對著玻璃門看自己的倒影. 乘它發呆的時候, 我一把抓住了它, 爬到辦公樓外麵的回廊欄杆上, 把它放在上麵, 希望它可以飛上天去. 但過一陣子出來看, 它又到地上來了. 於是我打電話去動物中心求救, 那邊隻說是學飛 的小鳥不礙事, 還警告說它們身上可能有什麽病菌之類的, 叫我輕易不要碰它們. 這下我無計可施. 下班的時候, 我依依地看著它, 不曉得它今夜的命運如何. 我們這一帶野貓多. 那些貓兒在平時是很惹人憐愛的, 可是它們一旦抓起鳥兒來, 小甜心就突然變得像撒但那樣陰險可惡了.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 小烏鴉果然不見了蹤影, 但願它沒有成為野貓的晚餐吧, 我祈禱.

　　一星期後幫朋友搬家, 在他們的公寓前, 一隻嫩黃色的小鳥站在地上出神. 我追它一追,它走兩步又站住. 用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打量著我, 眼光裏充滿了好奇.這又是一隻不諳世事的幼鳥, 並不知道它周圍的世界充滿了凶險. 它還不曉得這次落地, 或許便永遠失去了重上藍天的機會. 我想先帶它回家養著,等它會飛了再放它回天空. 和小鳥追逐了一陣子,  它有些累了，便停在遊泳池邊歇氣,  我趁機捉住它. 那一瞬間, 它的眼睛滿是無知與陌生, 可是它飛快地從昏然中清醒過來, 盡力掙脫了我的手, 一溜煙鑽進樹叢裏去了,任我怎樣扔石頭樹皮, 它都不肯出來. 周圍看熱鬧的兩個黑人笑著說:”這下它可沒命了,這裏到處都是貓, 天上老鷹又多.” 遊泳池邊的一棵樹上, 一隻鳥不停地叫。 直到我離開那個公寓, 那聲音仍在耳畔淒厲地回旋.

　　這一次, 我多希望我能掌握它的命運. 我用兩隻手握著這隻鳥, 隻覺手心溫暖一團, 它小小的身軀不停地顫抖. 輕輕打開手心, 見它頭頂上有斑斑血跡, 定是剛才在天花板上撞的. 可憐的小東西, 不知道它在身體與心靈上, 曾經受了怎樣的折磨呢. 所幸對麵便是一間診所, 我請裏麵的人為它消了毒. 當我捧著它回到樹林子裏時, 它仍然在我手心裏顫抖著, 好像已經奄奄一息了.

　　我不知道它能不能活下來, 對它的未來我突然覺得茫然一片. 我真的有能力去改變一隻鳥的命運嗎? 我低頭, 一遍一遍地問: 你能飛嗎? 能飛嗎? 它似乎聽懂了我的問話, 本來一動不動的它， 突然間撲著翅膀飛了起來,  飛上了一個很高的樹枝,大概是累了，便停,在那裏歇著. 我一直望著它, 擔心它再次掉下來. 但它隻是穩穩地停在那裏. 過一會兒我再出來, 它已經不見了. 也許這次小鳥是真的上了藍天吧. 我不禁望著天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