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沿江北上行出四十餘裏,漸漸駛入一片夜色之中,眾人見並無苗人追來,這才放慢了船速,生火造飯。誰知一桌飯菜方才整治好,寧靜黑暗的江麵上忽然一聲炮響,隨即燈火通明,數十隻小船不知何時竟已在江麵上一字排開。四人連忙奔上船頭,隻見迎麵一艘船上立著三條人影,正是日裏交過手的那三個苗人。
馬臉人見了四人出來,嘿嘿笑道:“各位別來無恙麽?”
小馬道:“看閣下的身手,也是武林中的高人,怎地學那市井無賴一般死纏爛打?”
馬臉人道:“死纏爛打的事,薩某也不屑做,無奈此次乃是奉命行事,隻好把這張老臉拉下了。各位,那黑葫蘆本教是誌在必得,我看各位還是及時放手,免得搭上性命。”
小馬聞言哈哈大笑,道:“我便想給你,你有本事拿麽?”
馬臉人冷冷地道:“我有沒有本事,少時你自然知道。”說罷一揮手,他左右兩側的兩艘小船一起逆水行來,船上裝著幾個木桶,雖不見有人,卻駛得又快又穩。
四人全神戒備,但見那兩小船來勢洶洶,“蓬”地一聲同時與畫舫相撞,船頭火星閃爍,整個船身呼啦一下全都陷入烈焰之中。四人大驚,還在手足無措間,便聽得轟然巨響,小船上的木桶全都爆炸了,潑濺出的火焰將畫舫頭點著了一大片。小馬見勢不妙,正欲調轉船頭,卻又聽得一聲鑼響,兩麵的蘆葦蕩中衝出數十條小船,不但封住了退路,而且紛紛全速向畫舫撞來,一片巨雷聲響過後,畫舫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楊珞等人攀上艙頂,四下觀望敵情,隻見百步之內,全是烈火,兩麵的蘆葦水域中伏兵重重,前後的江麵上人頭攢動,殺聲震天,真不知何方才是去路。正在憂急間,空中忽然飄來一種奇異的樂聲,溫和平靜,聞之熏然欲睡。眾人抬頭望去,透過滾滾的濃煙,隻見明朗的月色中一人輕飄飄地向畫舫落下,她全身雪白無暇,雖也是苗人打扮,但風姿綽約,宛如仙子降臨,以楊珞的絕頂武功,也分辨不出她來自何方,仿佛當真是從月中走出來的一般。
白衣苗女飄逸地立在船頭,一雙清亮的眼睛透過蒙麵的白紗冷冷地望著眾人。小馬道:“閣下是什麽人?”
白衣苗女道:“我是什麽人並不重要,隻要你們把黑葫蘆交給我,我自然會放你們一馬。”聲音清脆冰冷,讓聽到的人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寒意。此時嗆人的黑煙已經彌漫了整艘畫舫,南宮霏霏被嗆得眼淚直流,不停咳嗽,楊珞撕下衣襟,一幅交給南宮霏霏,另一幅蒙住自己的頭麵,轉向那白衣人道:“黑葫蘆非我等之物,姑娘如果想要,還是直接去找它的主人吧。”
白衣苗女道:“它的主人?你是說冥火?她不過是火月教的叛徒,此物的真正主人就是火月教,你把它交給我,正是物歸原主。”
楊珞道:“這隻是姑娘的一麵之詞,在下等實在不敢輕易相信。”
白衣苗女道:“早知道你們不會相信,我隻好自己來拿了。”說罷飄身上前,伸手去奪南宮霏霏腰間的黑葫蘆。楊珞一步跨過,伸右手去切她脈門。白衣苗女手腕一轉,手勢已化作佛手蘭花,中指彈向楊珞“合穀”穴。楊珞掌心微縮,變掌為爪,徑直拿她手腕。白衣苗女中指疾伸,指尖直指楊珞“內關”穴。楊珞要拿她手腕,自己手上穴道必然先被點中,索性放棄了脈門要穴,直接來拿她手掌。白衣苗女沒料到他竟然攻向無關緊要的所在,變招不及之下,幹脆也將手指展開,握向楊珞手掌。二人一般招數,兩手握個正著,楊珞隻覺手中寒氣四溢,雖然並不似堅冰般寒冷,但那沁人的寒意卻一直透到心窩裏去了。白衣苗女抓住了楊珞手掌,卻覺得溫暖柔和,不管她怎樣催動內力,也無法將這溫暖冷卻半點。白衣苗女心中暗暗驚駭,一聲輕叱,展開身形,全力與楊珞相鬥。這邊打得激烈,小馬和關媽媽也沒閑著,日裏那三名苗人早已躍上船來,各挺兵刃與二人廝殺。
馬臉人與小馬拆了幾招,冷笑道:“真人不露相,原來日裏你是耍我三弟來著。”
小馬笑道:“好說好說,我也是不想開罪幾位。”
絡腮胡子見狀羞憤難當,怪叫一聲,狂舞著彎刀便來跟小馬拚命。小馬奮力接過,白臉漢子卻悄悄繞到他身後,探出虎爪,直奔他後心。
關媽媽見狀怒喝道:“好不要臉,以眾淩寡,還要偷襲。”自袖中抖出一條軟鞭,跳入戰團,與小馬雙鬥三苗人。楊珞與白衣苗女過了數招,漸漸摸著她武功路數,隻是她內力奇特,一時也不敢放手猛攻。兩人正在僵持不下,忽然聽得一聲怪嘯,聲震雲霄,一人自岸邊躍起,展開蜻蜓點水的功夫,隻兩個起落便躍上船來。激鬥中的數人都是暗暗心驚,隻道是敵人來了援手,不約而同地都停手觀望。
那人骨骼長大,身著青色錦袍,麵上戴著一個赤銅麵具,怒目獠牙,甚是猙獰可怖。那人環視眾人一眼,陰沉沉地道:“這是南宮家的船麽?”
小馬道:“不錯,閣下是誰?”
那人哈哈狂笑,道:“是南宮家的船便對了。”轉身對南宮霏霏道:“你就是南宮望的女兒吧。”
南宮霏霏點了點頭。
那人又是一陣狂笑,道:“那你跟老夫走吧。”伸出大手便來抓南宮霏霏。
小馬見狀,連忙上前相護,青袍怪人迎麵便是一掌,小馬聽他聲勢駭人,不敢輕視,雙掌齊出相迎,兩人掌力相交,“砰”地一聲巨響,掌風四溢,小馬站立不穩,一連退出六七步才立定腳跟,大驚之下,探手入懷,掏出一柄尺許長的匕首來。
青袍怪人輕輕“咦”了一聲,似乎也是出乎意料之外,對小馬道:“好小子,居然能接住老夫七成功力的一掌,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今日我若不殺你,他日必成後患。”緩緩踏步上前,全身骨骼爆響,眼看就要發出致命一擊。
楊珞一個箭步搶上前來,道:“前輩好霸道的內功,我來接你一掌試試。”
青袍人嘿嘿笑道:“無知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右手抬起,“呼”地一掌迎麵劈來。
楊珞不敢怠慢,運起十成功力,全力封出,兩人掌力相撞,狂風呼嘯,刮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來。這一擊之後,兩人各自退開半步,看來正是平分秋色。
青袍怪人眼中閃過一抹驚異,陰森森地道:“南宮家可沒有你這號人物,你究竟是何人?”
楊珞道:“在下乃是南宮小姐的貼身護衛,姓‘鐵’名‘貓’的是也。閣下出手便要殺人,如此無禮,不知究竟意欲何為?”
青袍怪人冷哼一聲,道:“鐵貓,再接我幾掌試試。”雙掌一錯,直向楊珞撲來。
眾人此時已然分清形勢,白衣苗女趁此時機,又向南宮霏霏而去。楊珞大急,舍了青袍人,回身呼呼兩掌劈向白衣苗女後腦,白衣苗女連忙轉身化解,這一眨眼的功夫,青袍怪客又趕上來了。這兩人的目標都是南宮霏霏,楊珞左支右絀,叫苦不迭。
又戰得幾合,青袍怪客已不耐煩,對白衣苗女道:“咱們合力先殺了這小子,省得礙手礙腳,如何?”
白衣苗女道:“也好。”兩人全力以赴,致命殺招著著逼向楊珞要害。楊珞雙拳難敵四手,眼看就要傷在二人聯手急攻之下。
就在這緊要關頭,忽聽得南宮霏霏喝道:“兀那白衣苗女,快快相助我鐵貓擊退這青衣匹夫,否則我讓你後悔莫及。”
白衣苗女循聲望去,隻見南宮霏霏已拔開了葫蘆嘴,作勢要向火焰中傾倒。白衣苗女一驚,道:“丫頭,你敢。”
南宮霏霏道:“你若是我,你敢不敢?”說罷開始將葫蘆中的液體倒入火中。
白衣苗女又氣又急,怒道:“你要如何?”
南宮霏霏一指青袍人,道:“打他。”
白衣苗女顧不得許多,回手一掌,便向青袍人肩頭劈去。
青袍人見她忽然倒戈,也是吃了一驚,躍開兩步,道:“你瘋了麽?快殺了這小子。”
白衣苗女道:“我要的是東西,不是人,你要殺人,自己殺吧。”說話間拳腳交加,逼得青袍人連連後退。青袍人武功原較她高,但深深忌憚一旁的楊珞,招招留有餘力,竟跟她戰了個不分勝負。楊珞喘了口氣,一時並不出手,隻站在南宮霏霏身前觀望。數招過後,白衣苗女忽然亮出一件奇門兵刃,那兵刃甚是奇特,看似一柄白玉洞簫,但末端膨大,上麵數個小孔,迎風嗚咽,又好似一個塤。白衣苗女這奇門兵刃上的招數甚是奇幻,數招之間逼得青袍人手忙腳亂。青袍人一聲怪嘯,退後兩步,雙手插入腰際,再取出來時,兩隻手掌已套上了一副黑色的手套。楊珞原本已覺得此人聲音極為熟悉,此時見了這手套,登時恍然大悟,想起一個人來。
青袍人雙掌戴上手套之後,刀劍不侵,處處硬接白衣苗女兵刃。白衣苗女登時縛手縛腳,落在下風。再多鬥得幾個會合,白衣苗女已被他逼得連連後退,險象環生。楊珞見狀上前接下青袍人一半攻勢,一麵拆招,一麵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威震西域的申屠先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申屠先生也不惜自貶身價,來與小輩為難。”
此人正是藏邊魔頭申屠南,見身份被識穿,心中暗暗驚詫,他這雙天蠶絲手套是近年來才使用的獨門兵刃,用過的次數極少,見過的人也不多,竟在南疆之地被一個小輩識破,叫他如何能不心驚。
申屠南連連冷笑,道:“小子,不必藏頭露尾了,也把真是麵目拿出來讓老夫看看吧。”說罷雙掌中宮直進,招招攻向楊珞麵門。
楊珞一麵閃躲,一麵道:“在下隻是一個無名小卒,見了我的麵,你也不認識我,何必多此一舉?申屠先生,你堂堂一代武學宗師,居然親自出手來抓一個少女,難道申屠先生你性情大變,竟忽然做起了采花大盜?這說出去實在不好聽吧。”
申屠南聞言氣得逆血上湧,招數更加猛惡,口中厲聲道:“殺了你這小子,便沒有人再敢多嘴了。”
楊珞道:“光殺我可還不夠,這位白衣姑娘可也聽見了,大家武林一脈,誰不知道申屠先生的大名。你要殺我滅口,是不是也要殺了她?”
申屠南明知他挑撥離間,卻無言以對,冷哼道:“誰不識相,我便殺誰。”
楊珞轉頭對白衣苗女道:“聽到了沒有?你可要乖乖聽他的話,否則他一時火起,你便難逃魔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