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琪竭盡所能,將速度發揮到極致,待到了對岸,已經微微氣喘,她回頭向楊珞笑道:“來吧,就看你的了。”
楊珞神色自若,悠閑地從水麵上徐徐行來,竟是一步也沒踏錯。
楚琪見狀大為驚佩,道:“想不到,你竟有過目不忘之能。”
楊珞哈哈大笑,道:“你當我傻的麽,你腳下分明是踏三片紅蓮葉便踏一片白蓮葉,就這麽簡單的事我還能記不住?”
楚琪一愕,道:“你這雙賊眼果然厲害。”
楊珞道:“若不是你刻意為難我,盡量增多步數,怎會腳下一再重複?我又哪有這麽容易便瞧出規律來。”
楚琪白了他一眼,道:“不跟你廢話,還是爹爹的壽筵要緊。”說罷拉了他疾步趕出。阿竹在後麵怎麽跑也跟不上了。
兩人剛趕到前廳門口,便聽得有人大聲道:“知府大人到!”楚驚天聞聲連忙從裏麵大步出來,向前門迎去,才走了幾步,便見李庭芝已踱了進來。楚驚天慌忙迎上,一揖到地,道:“想不到知府大人竟然真的賞臉前來,老夫實在受寵若驚。”
李庭芝上前將他扶起,道:“楚先生說哪裏話來,你是一方名士,平日扶危濟困,深得民眾愛戴,你送了帖子,在下怎敢不到?”
楚驚天道:“大人實在言重了,今日有您光臨,舍下蓬蓽生輝,裏麵請,裏麵請。”說罷攜著李庭芝向裏走去。
李庭芝行了兩步,忽見楊珞立在一旁,大喜道:“王兄弟,想不到你也在此。”大步上來,拉了他手臂道:“來來來,同我坐到一桌。”
楊珞拗他不過,隻得依了他,同桌的除了楚驚天夫婦都是當地的鄉紳名流,楚琪卻沒了位子,隻好氣乎乎地坐到旁邊一桌,不時拿眼睛瞪著楊珞。
楊珞見她身邊就坐著楚瑤,不停地向她使眼色,楚琪卻背過臉去,權當作沒看見。
楚驚天見眾人坐定,端起一杯酒道:“楚某何德何能,今日竟得如此多的好朋友賞臉蒞臨,更有知府大人也紆尊降貴,實在令楚某喜不自勝,楚某無以為謝,借此薄酒一杯,敬各位好朋友了。”說罷將酒一飲而盡。
眾人見狀紛紛端起酒杯來,其中一人道:“咱們也敬楚老爺一杯,祝您身子康健,福壽無疆。”眾人齊聲應和,聲如雷動。
楚驚天連忙稱謝,道:“各位隨便吃,隨便喝,今日咱們不醉不歸。”眾人轟然叫好,筵席這就算正式開了,一時間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李庭芝也是個性子豪爽之人,頻頻向楚驚天敬酒,楊珞坐在他邊上,自然也少不得陪他痛飲,隻短短的功夫,上好的女兒紅便幹了好幾壇。
楊珞偷空向楚琪望去,卻見她也正望著自己,連忙又向她使眼色。楚琪自然是又將頭甩開,自取了一杯酒飲了,轉臉對楚瑤道:“姊姊,怎地今日沒見朱大哥來賀壽?禮物也好像沒到,好不奇怪呢。”
楚瑤笑道:“旁人的事要你來操心?還是先管好你那個王大哥吧。娘都跟我說了。你怎麽認識他的?說給姊姊聽聽。”
楚琪臉上一紅,道:“他有什麽好講的,不過是個萍水之交而已。”
楚瑤道:“萍水之交?不會吧,從前又沒見你將萍水之交帶到爹爹的壽筵上來過?他似乎來頭不小,連知府大人對他都好像很是器重,模樣又長得俊俏,不會是某位達官貴人的公子吧。”
楚琪不屑地撇了撇嘴,道:“那些紈絝子弟,怎能與他相比?”
楚瑤笑道:“這就為他說話,還說隻是萍水之交?”
楚琪的臉又紅了,嬌嗔道:“姊姊……”
楚瑤益發逗她,道:“我家二小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容易臉紅了?”
楚琪滿麵羞色,索性轉過頭去,不理睬她。楚瑤又道:“我瞧他身體也算高大強健,不知道武功如何,可別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楚琪立即回頭道:“朱大哥可不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麽?”
楚瑤道:“那怎麽同,笛仙隻需布下一陣,千軍萬馬也未必近得了他身。”
楚琪道:“是了是了,有他布陣的工夫,便有十條命也送了。”
楚瑤道:“你小孩子家,不識得大體,笛仙學的是萬人敵的功夫,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乃是真正的大丈夫所為。”
楚琪道:“若有人能於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且若探囊取物一般輕而易舉,又當如何?”
楚瑤道:“此等絕頂高手,世間絕無僅有,何必多慮?”
楚琪一笑,轉而問道:“說來說去也不見他人,他不會今次不來了吧?”
楚瑤道:“我也不曉得,他隻說有重要事情要辦,趕得及便來,趕不及便不來了。”
楚琪道:“什麽重要的事情?竟比未來嶽父的五十大壽還要重要?”
楚瑤搖頭道:“我也這麽問過他了,他卻總是不肯說,我也沒有辦法。”
楚琪聽了不禁有些失望,夾了一筷子菜肴放進嘴裏,回頭向楊珞望去,隻見那一桌裏一個胖子舉著酒杯站了起來,臉上紅紅的,醺醺然已有六七分醉意。那人向楚驚天道:“楚兄,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韓圓先敬你一杯。”
楚驚天起身稱謝,與他飲了一杯,那人卻又道:“趁著今天大家心情不錯,韓圓有一事相求,不知當不當講。”
楚驚天道:“韓兄但講無妨,隻要楚某能做得到的,一定盡力而為。”
韓圓嘿嘿一笑,向楚琪瞥了一眼,道:“楚兄的兩位千金都是花容月貌,冰雪聰明,武藝更是超群,深得在座各位的喜愛,我那犬子,今年二十有二,自得睹你家二小姐芳容後,茶飯不思,神魂顛倒,犬兒雖然不才,論文采未必超凡脫俗,但武功卻是遠勝同輩,想來不致墜了楚兄武林世家的威名。韓某今日借著多飲了兩杯,鬥膽替犬兒向楚兄提親,還望楚兄體恤小兒的一片相思之苦,允了這樁親事。”說罷向遠處揮手道:“統兒,還不過來拜見楚伯父。”
那邊桌上應聲站起來一人,衣著光鮮,油頭粉麵,眉目倒能見人,但張口一笑,卻露出黃黃的牙齒來。那人走上前來,向楚驚天深深一揖,道:“韓統拜見楚伯父。”
楚驚天伸手來扶他,口中道:“侄兒請起。”手裏卻是加了三分力,意在試一試他的功力深淺。那韓統隻覺小臂上一股大力傳來,身軀幾乎要被掀得淩空飛起,慌忙運起全身功力相抗。
楚驚天一試之下,早知他斤兩不足,手裏的力道登時撤了,韓統手底忽然失了支撐,險些一個跟鬥栽倒,楚驚天卻又將他及時扶住,道:“侄兒多加小心了。”
韓統漲得滿臉通紅,愣在原地,一時說不出話來。韓圓見狀知道兒子出了個小醜,幹笑道:“楚兄,如何?你若再不發話,我便當你允了這樁親事了。”
楚驚天道:“這……”轉頭向楚琪望去,隻見楚琪皺眉咬牙,拚命搖頭,正要想個藉口婉言謝絕,卻聽得一人道:“你這種求婚法,簡直就是無賴。”
韓圓聞言大怒,強壓著火氣,道:“老夫自與楚兄商量子女婚姻大事,成與不成全在楚兄一言,與閣下何幹?”
那人起身道:“怎不相幹,我不辭勞苦,日夜兼程,從臨安趕到揚州來,為的便是親自向楚老爺提親,誰想被你厚著臉皮搶先說了,你兒子想娶楚二小姐,便須先過了我這一關。”
楊珞抬眼望去,隻見一個青衫少年長身而立,卻正是當日豐樂樓上與楚琪糾纏的那少年,不禁莞耳一笑,再看楚琪,卻見她正瞪著眼睛,鼓著腮幫子,恨恨地望著幾人。
韓圓向那少年怒道:“你待如何?”
那少年道:“你說你兒子武功遠勝吾輩,空口無憑,自然是手底下見真章。”
韓圓道:“這麽說來,你是要同小兒比武?”
那少年道:“正有此意,請令公子賜教。”
韓圓怒極返笑,轉頭對楚驚天道:“楚兄今日你是東家,又逢大壽,在下原本不該在此胡鬧,但這廝欺人太甚,還望楚兄作主,準我兒懲戒一下這個狂徒。”
楚驚天正在沉吟,李庭芝卻笑道:“楚兄,我看此事也無傷大雅,自古美人便需英雄配,讓他二人比試一場,點到即止,權當劍舞助興,你看如何?”
楚驚天忙道:“既然知府大人有此雅興,楚某敢不從命?”
李庭芝又道:“令愛是難得的佳人,隻在他二人中挑選郎君,未免也太委屈了,我看今日在場的三十以下的男子都可下場角逐,務求挑出一名青年才俊來。”回頭看了楊珞一眼,又似笑非笑地望著楚琪道:“楚姑娘,你意下如何?”
楚琪見了他神色,知道他有心撮合自己跟楊珞,當下羞色滿麵,輕聲道:“一切但憑知府大人作主。”
李庭芝哈哈大笑,道:“各位有興趣的,請到院中觀摩。”
眾人聞言呼呼啦啦地都出去了。
韓統悄聲問韓圓道:“爹,賓客中隻怕尚有青年高手,如今騎虎難下,可如何是好?”
韓圓道:“我自有主張,你不必驚慌,管保成了你的好事。”兩人說著也出去了。楊珞卻是坐著不動,悠閑自得地飲酒吃菜。
楚琪見了,上前道:“你怎不出去瞧個熱鬧。”
楊珞道:“人家打架有什麽好瞧了,不如在這裏好好祭一祭我的五髒廟。”
楚琪道:“你……難道便眼睜睜地瞧著我嫁給那個黃牙怪?”
楊珞道:“這好幾百人的,也未必是他。”
楚琪聞言眼眶中滲出淚來,道:“我的終身幸福,你便半點也不放在心上。”
楊珞見狀嚇了一跳,道:“你……你若不喜歡,為何又要應允?”
楚琪心中氣苦,淚如雨下,抽泣道:“你……你這呆子……”再也說不出話來。
楊珞忙道:“莫哭,莫哭,待會兒被你爹爹撞見了,隻怕要誤會我欺負你呢。”
楚琪取出絲巾抹了抹眼淚,道:“難道我便如此醜怪討厭,惹你憎惡麽?”
楊珞忙道:“非也非也,你聰明美麗,人見人愛,我怎會憎惡你?”
楚琪道:“那你為何卻不歡喜我?”
楊珞一滯,道:“我……我早已有了心上人了。”
楚琪道:“是誰?難道是蕭姊姊麽?”
楊珞道:“當然不是。”
楚琪道:“那還有什麽人?從來都沒聽你說過。”
楊珞沉默了一會兒,道:“她已死了,是為了救我才死的,我心中早視她作我的妻子,今生不會再娶了。”
楚琪聞言沉默了好一陣才道:“我明白了,不過今日你須得幫我一個忙,莫要讓我嫁了我不想嫁的人。”
楊珞道:“如何幫法?”
楚琪道:“我也不知道,你看著辦好了。”說罷起身出去。楊珞無奈,也隻好跟了出來。
再說一群人湧到院中,圍了個圈站定,那青衫少年立在場中,向韓統抱拳道:“請。”
韓統卻不答話,旁邊閃出一人,道:“憑你這點功夫也想挑戰韓公子?先過了我這一關吧。”
青衫少年一愣,道:“這算什麽?”
那人道:“知府大人已說了,三十以下的都可下場,在下也心儀楚二小姐久矣,自不量力,先接了你這一陣。請”說罷徑直入場,擺開架勢,專等那少年來鬥。
李庭芝見狀心中暗罵,忖道:“這姓韓的廝鳥真是好不要臉,居然用這麽個卑鄙的法兒,此人若是勝了,隻需故意敗給韓統便可,此人若是敗了,隻怕還有別人出來,至不濟也耗損了這少年不少氣力,果然夠陰損。”
那青衫少年也已瞧出其中花樣,但仍傲然道:“小爺不怕你們人多,盡管來吧。”說罷展開身形,一招“推窗望月”向那人劈麵打去。
那人閃身讓過,右掌封住上路,右腿卻是一招“毒龍出洞”又快又狠地向那少年咽喉踢去。青衫少年微微退後,左手驟然抬起托住了那人足跟,右手縮回拍向他膝蓋。那人見他掌勢猛惡,知道被他拍得實了,右腿立時便要折斷,當下左腿運力彈起,踢向那少年太陽穴。青衫少年早知他必定如此,急退半步,雙足猛地發力,身子騰空而起,如蒼鷹搏兔般向他撲去。那人招式已然用老,人在空中無借力處,眼見青衫少年如烏雲蓋頂,雙足直踢自己頭麵,隻得硬著頭皮揮手硬接。誰知青衫少年這招卻是虛的,他雙足壓住了那人雙掌,膝蓋卻突然一彎,向他天靈蓋砸去。那人大駭,手足俱不能用,隻得猛地將身子縮成一團,橫裏滾了開去。他這一下雖然僥幸避開青衫少年的雷霆一擊,但卻已鬧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眾人見了,四下裏響起一片訕笑聲。
那人臉漲成了豬肝顏色,還要上來狠鬥,李庭芝卻已攔住了他,道:“這位仁兄,咱們說好了是點到為止,你已輸了一招,這就請吧。”
那人無奈,隻得恨恨地退下了。這時人群中又閃出一名勁裝漢子,發質灰黃,麵色蠟黃,連眉毛也好似一蓬枯黃的亂草。黃臉漢子道:“我也來試試。”上前便要動手。
楚驚天卻搶步擋住了他,抱拳道:“這位兄台麵生得很,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黃臉漢子抱拳換了一禮,道:“在下酆都妖仙門下弟子焦成是也。”
楚驚天聞言一驚,道:“怎麽尊師也到了揚州了麽?”焦成道:“那倒不是,在下是路經寶地,進來討杯酒吃的。恰逢遇到楚老爺如此新奇的嫁女方法,便也來湊個熱鬧。”
李庭芝上前道:“武功高強的青年豪俠自然是歡迎之至,隻不過車輪大戰卻是不成,一個人再英雄無敵,這百十人輪番挑戰下來,累也累跨了。我看這規矩得訂得更明白些。”略一沉吟,道:“這樣吧,還有多少人對楚二小姐有意的,都請一並站出來吧。”
眾人聞言你推我擠,竟然站出十幾個人來。
李庭芝見狀皺眉道:“怎地竟有這許多人麽?來人,給我將大門關了,後來的便不管了。”
眾人聞言哄堂大笑,十幾個人都訥訥地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