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會刻水仙。
水仙雖然好養,有點兒水就可活,但要讓葉子長得短,不喧賓奪主,便要在水仙球上水前將棕色外皮剝掉,把白色的鱗莖也刻掉很多,直到露出綠芽。綠芽邊上刻上幾刀,長出的葉子就會卷曲。不過刻多了容易傷及花苞,刻少了則沒有多少效果,真是件不大不小的功夫活兒。十幾歲的時候國內還沒有那麽興養水仙,媽媽卻每年都弄幾棵。到了春節,家裏就有種清香。後來工作了,開始掙錢了,每年就跑到三元橋附近的一個花卉批發市場給媽媽買上一箱。先時隻是看她刻,後來也跟著學。家裏削水果的小刀刻著都不過癮,便把先生刻章用的刀也都搬來,砍砍殺殺,嘁哩喀喳,煞有介事的樣子。水仙下來的時候,母女倆真可謂忙得不亦樂乎。
N年前家裏的水仙,掃描得不清楚,看個意思吧。
去年秋天聽說爸爸、媽媽要來住一段時間,趕緊忙活我的小花園。有日路過超市,看到在賣水仙。雖然知道美國的水仙跟國內的不一樣,而且聽說種在盆裏的多是臭的,也還是禁不住向往水仙的熱情,趕緊買了一大口袋。芝加哥的冬天漫長而又寒冷,到爸爸、媽媽快要回國的時候,園子裏仍是一片荒蕪。隻有早開的水仙和風信子帶來一絲淺淺的春意。媽媽每天撩開窗簾,就說,這花開得好漂亮。
在國內就讀過關於水仙的傳說。不過都是外國人的。雖然很多人都知道水仙也叫“淩波仙子”,可是那不過是從黃庭堅的一句詩上化來的,和仙子真沒有什麽關係。也有說水仙是洛神的化身的,可是連洛神都“不過是曹子建的謊話”,她的化身又何其飄渺呢。大概因為水仙是從歐洲傳入中國的,所以還是希臘神話中的水仙更讓人心悵惘之。
這故事裏說,有個叫那克索斯的美少年,生得就別提多好了,不說貌似潘安吧,估計和賈寶玉肯定是有一拚的,真的是人見人愛。不幸的是,凡愛上他的人如果得不到他的愛,都會心碎而死。這樣子過了很多年,也不知道他害死了多少癡男怨女。有一天他走到一個湖邊,無意中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頃刻之間就被這倒影的美貌弄得神魂顛倒。於是他每天都到這湖邊來看自己的倒影,雖然愛得死去活來,卻終於明白他是無法得到這倒影的愛的。於是他也心碎而死。因為匕首插進了胸膛,流出的血落在地上,就化出了這白瓣紅蕊的水仙。所以水仙( narcissus) 在英文中,是“自戀”的同意詞。買的水仙中,還真的就有這麽幾朵白瓣紅心的。每一個球隻開一朵,剛開的時候低垂著頭,真有顧影自憐的樣子。記得王爾德的童話裏將這水仙的故事一筆改過,變出個完全不同的結尾。說是美少年死後英名不減,仍然吸引著許多仙女來湖邊祭悼(這下子跟咱納蘭詞人也有得一比了)。這些仙女因為在美少年生前無緣得見真顏,就問湖水,說“你看到的美少年到底有多美啊,說給我們聽聽。”湖水被問得一愣,說,“我還真沒注意他有多美,我在他眼中,隻看到了我自己那深摯、永恒的美。”唉,可惜院子後麵的小湖不是俺家的地界,終日被野鴨、大雁所占領,不能將這“自戀”的水仙種上一片,也是件憾事。
後開的鬱金香,更增加了春意。
昂首挺胸的,那裏有顧影自憐的女兒氣?
可惜俺的照相技術太差,那麽好的花,照出來拿先生的話說,便是“看看這大傻花,也沒點兒創意。”
水仙還是一片一片得好看,到底是森林公園的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