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立凡 二評張戎姐弟的《毛傳》

(2006-08-22 20:39:05) 下一個
曆史塗鴉者的惱怒——品評張戎姐弟的學風 曆史塗鴉者的惱怒 ——品評張戎姐弟的學風 章立凡 我的讀書筆記《曆史不是小說家言——關於張戎評毛新作引發的書評之爭》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書評,而是透過分析此書書評中的某些爭議,探討求實的治學之道,批評嘩眾取寵的學風及對曆史的隨意塗鴉,批評對象也不止限於張戎夫婦。 張戎女士去年接受香港《開放》雜誌主編金鍾的采訪時,自稱積十餘年工力寫成《毛澤東:不為人知的故事》(Mao,The Unknown Story),並羅列了如下賣點:一、蔣介石為讓蘇聯放兒子而縱容中共;二、中共打入國民黨的四大間諜;三、師哲提供不少中蘇共關係見證;四、劉少奇在批鬥會上被打翻在地;五、林彪和毛不講原則的關係;六、毛愛女色是不容置疑的事;七、死於毛統治下的人數不下七千萬,等等。其中第一、二、七點爭議最大,其餘四點多是公知之事。 我確曾提及此書的若幹“搶眼的內容”,並揀出張女士比較得意的第一、二賣點略加點評。孰料這篇兩千餘字的筆記,觸發了激烈的反彈。她的弟弟張樸以《是張戎寫”小說”,還是章立凡無知》為總標題,連發三文憤怒抗爭,內容無非是將姐姐的舉證羅列一遍,設法將故事重新編“圓”,看不出有什麽新意。他所鋪陳的種種曆史碎布片,似乎與我的論點不在同一空間。 我很耐心地靜候張樸先生把機關炮打完,這種傳聲筒式的辯護,給人的印象隻是畫蛇添足,添加的“蛇足”越多,暴露的無知也越多。如今越抹越黑,幾乎無須我多指摘,讀者便可自行識別作者的水平——我感覺省事多了。 張樸先生的文章中有一段很“拽”的話: 章立凡先生認為張戎隻提及事實,卻沒展示“檔案證據”,因此她的結論不可靠。這是一種無知。檔案固然重要,但古往今來,多少見不得人的、心照不宣的暗中交易,會落到白紙黑字上?曆史研究靠的不僅是抄檔案,更要靠研究者的功力,從亂絲中捋頭,在渾水裏識魚。比如你找不到毛澤東要劉少奇死的任何文字記錄,是不是就等於說劉少奇不是毛整死的? 這段妙論令人絕倒!無知的我第一次被人教誨:不憑證據編寫曆史,居然是一種“功力”!? 任何受過曆史研究基本訓練的人都懂得,要推翻一樁公認的史實,必須在主證據上無懈可擊,並形成相關的證據鏈。當然,征舉旁證乃至孤證,提出質疑或新的假說,也不是不可以。但允許存疑並不等於顛覆曆史,專憑臆測搞“誅心之論”,結論隻能是“小說家言”。 這點做學問的基本常識,與現代文明法律中“疑罪從無”的質證原則同理。在你舉出某甲指令害死某乙的確鑿證據之前,不可能說服陪審團判某甲謀殺罪成立;但你盡可以羅列相關的事實,指控某甲對某乙的死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張戎夫婦要想當曆史公訴人,就須具備公訴書的寫作技巧,不能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張戎夫婦顛覆曆史的方法頗為另類——既當公訴人又當法官,有點像歐洲中世紀的宗教裁判所,同斯大林“肅反”時期的法庭近似,與中國“文革”中的專案組也雷同:抽取函電、日記中的隻言片語,再串聯一些曆史關係和跡象,就可憑“功力”來“渾水識魚”,作出種種“有罪推定”,判決某人與某國進行了某種交易,或某人為某國某黨“間諜”……。 書中所謂蔣介石為向斯大林換回兒子而放走紅軍的交易,僅從曆史表象上拚接舉證,從學術角度是難以認定的。作者也盡可隨意懷疑一切,但要指認某人為“間諜”,則屬於重大控罪,捕風捉影式的自由心證同樣無效,必須舉出組織關係及間諜活動的鐵證。 國共兩黨創立時,都是蘇式政黨,人事上的淵源也是公知的曆史,例如宋慶齡、邵力子本來就是公開的親蘇派,與中共的曆史關係也比較深。兩黨在國際大背景下分裂後,黨外有黨,黨內有派,有關人士出於政見、利益等原因的私下互動與公開離合,從來就沒有間斷過。這些在政治人物之間本是很平常的事,隻有少見多怪者,才會自以為發現了什麽間諜;甚至這種發現本身,隻是為了嘩眾取寵而已。 上網查了一下“維基百科全書”,關於間諜(espionage)的定義如下: 間諜是指從事秘密偵探工作的人,從敵對方或競爭對手那裏刺探機密情報或是進行破壞活動,以此來使其所效力的一方有利。 按這個標準,單憑張戎夫婦所拋那點材料作旁證,要將邵力子、張治中、衛立煌、胡宗南、宋慶齡等與蘇共、中共不同程度上有點關係的人,統統打成“蘇聯間諜”或“中共間諜”,隻在兩種曆史背景下似乎可行:一、回到美國麥卡錫主義時代,二、回到中國“文革”年代。 我檢索了一下,作者在書中用“sleeper”(臥底)來形容邵力子、張治中和胡宗南,而對宋慶齡和衛立煌則使用了“agent”(在英文中兼具“代理人” 和“特工”的含義,但聯係書中內容,顯然是指後者);作者還使用了“moles”(鼴鼠)這個詞,作為其所控“間諜”之統稱。 有網友指出,張樸最近不斷用中文的“紅色代理人”一詞,來偷換其姐英文書中的“紅色間諜”概念。“agent”在英文中帶有專業性,而“代理人”在中文裏則比較中性,不知這是否算一種私下的“改進”?曾有網友指責說,張樸不斷地將自己的譯文在互聯網上貼出,再根據網民的批評進行修改,然後聲稱以往的譯文是他人偽造。張樸否認有此做法,我也一直不敢相信天下有這樣的翻譯家。在該書中譯本出版前,我無意糾纏於繁瑣考證,以幫助張戎姐弟修改譯文和促銷;不妨等到將來有閑情逸致時,將英、中文版本作個對照,看看中譯本是否忠實於原著。 張樸先生的身份有點奇怪:親屬、譯者、辯護人一身三任。姐姐要顛覆曆史而舉證不足,弟弟則命令我帶上“反證”去回應,否則就算他姐姐勝訴,莫非他可以既當辯護人又當法官?張戎指控胡宗南為“中共間諜”,卻反過來向胡家後人索要不是間諜的證據,也是同樣的霸道作風。暴露出張戎姐弟雖已在國外生活多年,卻不幸承襲了意識形態官員專斷的整人思維…… 我還記得自己的文章,批評的是張戎夫婦在該書英文版中表現出的學風,隻是順便提到過張樸。如今弟弟衝鋒在前,雞同鴨講地複述一通書中內容,便自認“精神勝利”,實在是一件很滑稽的事。就公認的學術規範而言,理性地回應批評,體麵地坦承錯誤,不失為一種良好的教養,比“死要麵子活受罪”強。作者至今不敢直麵批評,推出一名親屬兼中文譯者,到處說外行話替自己強辯,實在看不出一點起碼的風度。 以上隻是部分讀後雜感,還有些閑話也懶得掰扯。打算到此收尾時,忽然傳來台灣遠流出版公司中止出版此書繁、簡體中文版的消息,隻好再寫幾句。 返觀張樸反擊我的文章中,避談對胡宗南的“間諜”指控,當是遭到胡氏後人及故舊的強烈反彈後,為避免影響出版而采取的低調處理——畢竟商業利益比學術作秀更重要。 此書迎合了西方對中國曆史的解讀口味,成為一部英語世界的暢銷書;特別是上了某些大國政要案頭的報道,令張氏姐弟沾沾自喜。一些嚴肅的中外學者,曾對此書提出過客觀中肯的批評,均被張戎等斷然拒絕。這種挾洋自重的心態,導致了作為作者母語的中文版夭折。麵對在中文世界的重大挫折,作者須首先反省自己的學風,而不應一味歸咎於輿論或當事人家屬。 雖然筆者對此書有所批評,但一直是主張讀書無禁區和開放曆史檔案的。我對此事件深表遺憾,並希望中文版早日問世。 2006年4月20日 完稿 2006年5月21日 修訂
[ 打印 ]
[ 編輯 ]
[ 刪除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