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雨果

hugodemain@yahoo.fr 博客名 “今日雨果”純為召喚維克多·雨果代表的一種崇高精神。我名叫“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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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宇廉:天國的“理想主義戰士” (書林清話轉貼)

(2007-01-13 17:47:37)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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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歲月】《楓》(《連環畫報》1979年第8期) (http://www.wangf.net/vbb/showthread.php?threadid=22014)


由 販子 於 06-22-2006 03:05 AM 發表:

【收藏歲月】《楓》(《連環畫報》1979年第8期)  
  不久前,有個朋友突然聊起70年年代末那期因刊載《楓》而一度遭禁又被解禁連環畫報。在我的記憶中,那期雜誌在當年就是洛陽紙貴,一刊難求。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在一家網上書店一堆廉價期刊欄裏發現了這期雜誌,品相雖不佳,資料確是難得。
  讓我們重新審視那些滴血的畫麵,緬懷英年早逝的畫家劉宇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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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經一腔激情,投入那史無前例的歲月
熱烈和真誠,像沸騰的整個中國

zhangzhixin-serialpictures-2
可是你
你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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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那空前的浩劫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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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能有幾種選擇,或抗爭或趨附 或投書
或是無聲的憤怒,死一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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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卻選擇了呐喊的真理
麵對著全國共討,全黨共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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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革命嗎你就應當是強者
要革命嗎你就必須是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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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堅持了。。。




由 販子 於 06-22-2006 03:07 AM 發表:

【相關資料之一】
一個“現實主義”的肖像
作者:水天中
  
  為了紀念早逝的畫家劉宇廉,他的幾個朋友籌辦了一次紀念性畫展。在北京越來越多的畫展中(其中確實有一些質量優異的展覽),劉宇廉的畫展是使人覺得 “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的展覽——一個有感情分量的展覽。它給你一個回憶和想象的空間,通過不同時期、不同氣度、不同感情色彩的作品,形成一個完整的劉宇廉肖像。。
  也許是出於某種情感記憶的偏見,最吸引我的不是畫家在日本期間的那些“筆精墨妙”的大畫,而是他和李斌、陳宜明合作完成,但一出生就注定夭折的連環畫《張誌新》。麵對玻璃櫃子裏不大的畫稿,我感受到一個正在流逝的時代,它包含著許多人的生命記憶。
  與展覽同時問世的是一套出版物——《劉宇廉畫集》《黃河夢》《劉宇廉文存》以及劉宇廉與趙曉沫的通信《寄往天國之門》。這套書由劉宇廉的老友,著名畫家沈嘉蔚和趙曉沫編成。
  雖說是一套書,但從裝幀設計、體例到內容,每一本各有特色。四種出版物從不同的側麵反映劉宇廉,形成一個立體的、完整的人物肖像。這是一個“現實主義”的肖像——以“現實主義”的本義,如同庫爾貝所使用的那種“現實主義”,它不是任何“永恒”的理想或者範式,而是一個時代的見證。它重現了那個年代以繪畫為生存手段,以繪畫為精神寄托的年輕人的內心世界和外部環境,艱辛的活法,社會現實和藝術理想,不斷給他希望又不斷使希望破滅的愛情等等。
  劉宇廉本來是一個上海的普通中學生,文革中響應“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號召,到黑龍江兵團勞動。與一般知青不同的是他在那裏開始了藝術創作生涯,在那裏結識了與他短暫一生難分難解的老師、上級、同學、朋友——其中包括在這套書裏出現的,共同創作了著名連環畫《傷痕》《楓》以及《張誌新》的李斌、陳宜明,還有沈嘉蔚……還有他的情人,他的女友等等。在劉宇廉不幸病逝後,這些人以不同的形式,從各自不同的角度拿出他們有關劉宇廉的記敘和回憶,而劉宇廉自己的作品、日記和書信,則使這些斷片連綴成一個有生命脈絡的整體。沈嘉蔚在編輯後記中提到,他曾經打算從日記、書信中“摘取一些精彩的語錄”,後來忽然發現當時敘述的一切,“到哪兒了,誰來了,想要做什麽事,‘請替我買一帶可可粉’……等等,卻並不比那些沙裏淘金的‘豪言壯語’次要”。我慶幸沈嘉蔚的頓悟,他編的書就像一棵樹,每一片樹葉、每一個枝杈和根係,每一個扭曲和疤痕,都不可分離。它們一起構成一個活的生命個體。它決不是植物學家放在標本夾裏的一片葉子,雖然那也許是最能代表這棵樹的一片葉子。而我們看到過許多這樣的標本,許多著名藝術家的傳記、回憶(包括經過好心的編者汰選的文集)往往是精心篩選、提純的樣本,剔除了每一點雜質以及可能屬於雜質的東西,似乎是提防讀者想入非非,誤入歧途。但失去了傳記、回憶最值得珍視的素質,那就是曆史環境和內心活動的真實性。紀念劉宇廉的書裏收集的文字雖然零散,但它們有一個值得珍視的特點,就是絕大部分文字的寫作者不是為發表而寫作。
  我曾經認為,劉宇廉從充滿鮮血和眼淚的《傷痕》《楓》和《張誌新》轉向高雅從容的線描和富麗堂皇的日本風格的裝飾繪畫,從“筆墨”、“修養”上是提高了,從藝術和人文關懷角度看,實際上是滑落了。但我這種想法仍然是對藝術家的不尊重,這與時下流行的美化、詩化知青生活的思路有某種共同性。他按照自己的理想去生活,去畫畫,去愛誰或者不愛誰,這就夠了。
  在婚姻和愛情上很不順心的劉宇廉,卻有許多可以推心置腹、堪托生死的朋友。這使我再一次想起古人關於“觀其友知其人”的見解。在這方麵,劉宇廉是讓人羨慕的。

http://www.chinawriter.com.cn/zuoxe...?ArticleID=4608


由 販子 於 06-22-2006 03:09 AM 發表:

【相關資料之二】
傷痕美術,一個時代的背影——劉宇廉

  慕容非

  那是一個崇尚精神的年代,就連愛情也大都是“從精神到精神,完完全全形而上的。”相對今日“一夜情”盛行的時代而言,這簡直是一個童話

          劉宇廉:天國的“理想主義戰士”

  劉宇廉是“傷痕美術”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他是上個世紀後半期成長起來的藝術家,1948年出生,他的藝術開始於1967年“文革”初期的街頭大批判專欄畫、毛主席像和宣傳畫,兩年之後,他和幾十萬知青一道前往黑龍江的北大荒,成為一名在生產建設兵團的“文藝兵戰士”,開始從事速寫、素描、油畫、水粉等基本功練習和創作。後來,“文革”結束,知青返城,他又於1980年考入中央美術學院年連環畫係研究生,畢業創作白描《黃河的故事》,這個長30米的長卷受到國內外的好評。1987年他又隻身前往日本發展,後回國,於1997年因病去世。
  劉宇廉的朋友陳丹青說:“他永遠都是那麽優雅和憂鬱,他也永遠都隻是個理想主義者。現在理想主義者被稱為‘傻X’,那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劉宇廉即使活到現在,他還是個‘傻X’。”
  對於九十年代的讀者而言,劉宇廉的名字應不算陌生。因為,在九十年代影響了一代人的文學作品的《曼哈頓的中國女人》裏,專門辟出了一個章節——“北大荒的小屋”來描寫劉宇廉。他在小說《曼哈頓中國女人》中的名字叫做“於廉”,也是女作家周勵青年時代的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作為和劉宇廉在北大荒畫畫的朋友,沈嘉蔚、李斌、趙曉沫都無一進入到了周勵的這本小說裏。
  在小說《曼哈頓的中國女人》一書裏,劉宇廉的形象是“寬闊的額頭,深邃的眼睛,敏感的嘴角,各部位和諧的線條構成了一個十分優雅的造型。”,並且,擁有“像多明戈的聲音”。當然,這是一個被周勵理想化了的形象。
在上個世紀的六、七十年代,劉宇廉的知識分子、浪漫主義的畫家氣質對青春萌動的少女的確極具吸引力。不過,那是一個崇尚精神的年代,就連愛情也大都是“從精神到精神,完完全全形而上的。”相對今日“一夜情”盛行的時代而言,這簡直是一個童話。
  此次為了紀念劉宇廉,他的家人和朋友,曆時四年整理完成,終於由黑龍江美術出版社為他出了一套叢書。其中,《寄往天國之門·兩地書》便是一本通過他倆來往信件記敘劉宇廉與趙曉沫的精神戀愛的書,而他倆的愛情故事也化成了《曼哈頓的中國女人》的故事情節。而在趙曉沫的眼裏,劉宇廉是一個“外形及內心都偏於陰柔而陽剛不足”的男人。
  記者原本想采訪趙曉沫女士,讓她談一談她眼裏的劉宇廉以及他們所在的那個時代,但接洽後,最終還是被她婉言拒絕,她說:“該說的書中都已說了”。對於已有家室的她而言,能把自己與劉宇廉之間交往的情書貢獻出來,已經是很有勇氣了。於是,記者又聯係了劉宇廉生前的一位“出生入死”的同道摯友呂敬人先生,在他的勾勒下,或許能還原給我們一些曆史真相。
  呂敬人現在是中國著名的書籍裝幀設計師,同時也是清華大學美術學院的教授,他曾與劉宇廉有過很深的交往,甚至在相當長時間和他吃住、創作都在一起。

  時代人物周報:在你的眼裏,劉宇廉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呂敬人: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理想主義者,我甚至認為他在努力地追尋一種帶有烏托邦式的理想社會。他也是一個是非感很強的人,有理想,有思想,相信真理,為了實現自己的社會抱負,他是主動要求到兵團裏去接受再教育的。不過,他的理想超越了當時的現實,所以,他一直很壓抑,也很憤怒,雖然他表麵看上去很柔弱和隨和,但又是一個對生活不妥協和屈服的人。在很多方麵,我可能是做不到這一點的,我會往往以“中庸”的名義向生活屈服,即便有很多情緒,我也大都隻停留在心理活動的層麵。

  時代人物周報:看來,這是不是你們那個時代的共同特點?你們在一起,經常幹些什麽?

  呂敬人:是的,我們當時在黑龍江建設兵團時,大家經常圍坐在一起討論一本叫《蘇聯是社會主義夢》的書。這是一本內部的刊物,晚上我們還會偷偷地收聽蘇聯的廣播電台,這是我們幾個年輕人經常在一起做的事情。不管是關於時事,還是關於藝術,我們都會談得很廣、很深,但是,在公開場合我們從來都不會刻意地表現出來。劉宇廉雖然看上去是文弱書生,但他在麵對一些不平想象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會去迎合和參與。

  時代人物周報:在建設兵團時,最困擾你們的問題是什麽?

  呂敬人:是知識、資源的極度匱乏。當時,為了能讀到最現代的圖書,想盡辦法,通過內部能買得到的就買,實在買不到後甚至跑到圖書館裏去把書偷出來讀。這樣一來,我們讀到了諸如內部資料性質的《飄》《悲慘世界》等世界名著。有一次,一家書店著火了,我們看還未完全燒完,不幹別的,首要是跑到書店去搶書。

  時代人物周報:你怎麽看待你們經過的那個年代?

  呂敬人:一方麵,那的確是人類史上的一次損失和悲哀,但從我們個人角度而言,這些經曆又統統地轉化成為了我們個人成長的財富。

  時代人物周報:那你怎麽看待你們那代人?

  呂敬人:我經常給別人開玩笑說,從我們那個時代出來的人,都是陰陽人,表麵一套,背後又是一套。這或許是我們這代不少人理念泯滅、道德淪喪的根本原因,我們這代人目睹了太多的悲劇。當年,為了一個空洞的社會理想,我們背叛家庭和親人,把自己放逐到一個遠遠的邊疆裏去自我改造,心甘情願。到頭來,都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做?

  時代人物周報:現在想起來,你們當時真的那麽單純嗎?

  呂敬人:也不全是,我們當時也畫“批林”“批孔”題材的作品,同時,讚揚文化大革命的作品我們也畫。沒辦法,我們必須迎合時勢。那個時候創造方法倡導的是一種主題先行,先有一個主題,然後大家圍繞這個主題來“假、大、空”。

  時代人物周報:你見到他哭過沒有?

  呂敬人:當然哭過。他是一個追求惟美的人,所以當他見到很多讓他難以承受的社會現象時,他便會哭的。況且,他還是一個長期壓抑自己,不愛向別人傾訴的人。

  http://blog.sina.com.cn/u/565b234e010000a4


由 販子 於 06-22-2006 03:10 AM 發表:

【相關資料之三】
冰點特稿第557
終有一天見天日

  本報記者馮玥

  中國美術館一層圓廳裏,一個有著黃色挑染頭發、學生模樣的男孩,對著展櫃裏的畫作,狐疑地問同伴:“張誌新是誰?”
  畫麵上出現的,可能是對他的生活經驗而言完全陌生的場景:鋪天蓋地的大字報,武鬥,手搖“紅寶書”的瘋狂人群,頭頂高帽、胸前吊著磚頭的人在遊街,“現行反革命犯”的字眼……
  這是一組本應在197910月出版發行的連環畫作品,然而26年後的2005823日,它才第一次真正麵對公眾。如果說,一本連環畫也有命運,它的命運要怎樣描述呢?它本應被上百萬人傳閱,被人們放在枕邊、放在書包裏,在圖書館裏被翻爛,被眼淚打濕,激蕩起人們胸中的怒火和悲哀……而現在,被擺放在國家美術館寬敞明亮的展廳裏,人們靜靜從它身邊走過。
  26年的物移時異、時空變幻之間,觀眾和社會已經不複是當年模樣,第一作者劉宇廉已經在1997年病逝;甚至,這組連環畫的主人公“張誌新”,都已經變成了一個需要解釋的名詞。
  “該審判的,是勇敢的思索,還是思想的禁錮”
  823日在中國美術館開展的劉宇廉作品展上,這組14幅的連環畫《張誌新》,並沒有被擺放在特別顯眼的位置。對作者而言,他後來的作品《黃河》、《九色鹿》和早期的《傷痕》、《楓》,知名度和影響度都要遠遠大於這組從未公開發表的《張誌新》。
  不過,不少觀眾還是在這組作品前放慢了腳步,停下來,仔細讀展櫃裏的這首小詩,這是當年劉宇廉為連環畫《張誌新》所做的文字說明———
  “你曾經一腔激情,投入那史無前例的歲月
  熱烈和真誠,像沸騰的整個中國
  可是你
  你懷疑了……
  你為那空前的浩劫痛哭
  誰都能有幾種選擇,或抗爭或趨附 或投書
  或是無聲的憤怒,死一般的沉默
  你卻選擇了呐喊的真理
  麵對著全國共討,全黨共誅
  人民的監獄裏,囚禁著人民的兒女
  因為你,說出了勇敢的真理
  民主的旗幟下,扼殺了民主的聲音
  因為你認清了虛偽的“高舉”
  該審判的,是勇敢的思索還是思想的禁錮
  真有罪的,是你還是現代的封建主義
  你堅持了承受著黑暗 壓迫 淩辱
  你堅持了麵對著二千年的惡勢力 現代化的奴隸主
  要革命嗎你就應當是強者
  要革命嗎你就必須是強者
  卑卻而殘忍的扼殺
  不能扼殺強者的聲音
  這不是你的屈辱,卻是我們民族曆史的屈辱
  這恰是你的光榮我們民族的慘痛的光榮
  你倒在血一般殷紅的旗幟下
  你倒在旗一般殷紅的血泊裏
  你犧牲在新中國的祭壇上
  供奉給明天的共產主義”

  1979525日,人民日報刊登了題為《敢為真理而鬥爭》的長篇報道,介紹張誌新事跡。之後,光明日報從65日開始,在3個多月的時間裏相繼刊發了《一份血寫的報告》、《走向永生的足跡》、《她是名副其實的強者》等報道,披露了張誌新因為思想而獲罪,以及在獄中所受的非人待遇,包括因為怕她喊 “反動口號”,在行刑前割斷她喉管的細節。一時間,舉國震驚。“張誌新”在人們心中成為堅持真理、反抗強權的代名詞。
  詩人們寫下如潮的詩歌紀念她:“她把帶血的頭顱,放在生命的天平上,讓所有苟活者,都失去了———重量。”(韓瀚:《重量》)
  “法律嗬,怎麽變得這樣蒼白,蒼白得像廢紙一方;正義嗬,怎麽變得這樣軟弱,軟弱得無處伸張!”(雷抒雁:《小草在歌唱》)
  “一枝無產階級專政牌號的槍,對準了一個女共產黨員的胸口!……中國的良心啊,豈能忍受這種奇恥大辱,清明雨,洗不淨不清明的時候ᄄDDD野心取代了良心,獸性代替了人性,權力槍斃了法律,暴政絞殺了自由……”(熊光炯:《槍口,對準了中國的良心》)
  就在這個紀念的浪潮剛剛湧起時,當很多細節還尚未見諸報端、廣為人知的時候,劉宇廉、李斌、陳宜民就已經接到《連環畫報》編輯部的約稿,並從哈爾濱出發,前往關押張誌新的遼寧盤錦監獄調查采訪。
  1979724日,李斌在寫給好友沈嘉蔚的信中提到正在創作中的《張誌新》:“我們初步打算畫成14幅,大都采用曆史照片和畫結合的方法,企圖引起回憶與思考。”“這次要比上兩套壓力大得多,必須在820日之前交稿,因為已經定於10月號發彩頁。”
  他還專門問:“我們這次采用照片剪貼的方法,需要洗成棕、藍、紅、綠等顏色,不知沈陽能否買到洗藍、綠、紅色的藥?如好買,各買兩袋速寄來。”
  他們幾人都是黑龍江兵團的畫友,當時分別在黑龍江省美協、哈爾濱市美協和沈陽軍區搞創作。
  這封信收錄在新近出版的《劉宇廉文叢》裏。不過,到了今天,李斌和沈嘉蔚兩人誰也想不起來,那些需要的藥水,後來究竟是不是由沈嘉蔚買到的。
  出發前,李斌打著省美協創作員的招牌,去省委宣傳部開介紹信,結果碰了一鼻子灰,人家說得很明白:“我們不管這種事。”火暴脾氣的李斌也很生氣,大聲質問:“你們就是這麽為黨員服務的嗎?”
  結果他剛剛回到文聯,就有辦公室的人好意提醒他:“你造反怎麽都造到宣傳部去了。”原來,他人還沒回來,那邊的“告狀”電話已經打過來了。
  介紹信的問題,據陳宜民回憶,後來是由《連環畫報》編輯部出麵從北京中央某部開出來的,介紹他們三人去“搜集創作素材”,這才得以解決。
  在這之前,由劉宇廉、李斌、陳宜民三人根據盧新華小說創作的連環畫《傷痕》,已經引起了巨大反響。而他們還不知道,由他們三人合作、即將在《連環畫報》8月號上刊登的《楓》,將引起更大的反響,以及軒然大波,使這份當時發行量超過100萬份的雜誌,幾乎麵臨了一場滅頂之災。
  “如果不把這些畫出來,如果不把我們自己胸裏的這口氣吐出來,恐怕我們自己就要被憋死了”
  憑著北京的介紹信,他們在遼寧又換到了省公安廳開給盤錦監獄的介紹信。
  “當時的盤錦監獄,就像後來開放的撫順戰犯管理所,關押過張誌新的牢房被開辟出來,還有專人負責接待。”李斌還記得,當時和他們一起參觀的就有好幾撥兒人。
  “我記得,房間不太大,靠牆有一排炕,屋頂很高,仰起頭才能看見一個小小的窗戶,人在裏麵有種窒息感。”李斌回憶。他們看到的,還是張誌新和其他犯人關在一起時的牢房,後來她被單獨關押的小房間不允許參觀。
  畫麵上,牢房內張誌新被一群犯人毆打,線條粗亂錯雜。近景是牢門外,一個身穿公安製服的女警叉手而立,靜靜觀望的背影。
  這幅畫的內容就來自管理員的證實,張誌新確實在獄中被打,頭發幾乎被拔光。
  聽管理員講,張誌新在獄中拿到離婚協議書的那天,哭了整整一夜。這個細節,後來成了這組畫中的另一幅:背景是真實的張誌新的家庭照片和生活照片,主體是戴著腳鐐手銬、穿著囚服的她在落淚。
  “她不僅是一個英雄,也是母親、妻子。我們是有意識地尋找這樣的人之常情,但是被蹂躪摧殘的內容。”
  並不是所有的細節和故事都適於入畫,但是卻無法讓人忘記。
  被槍斃的前一個晚上,4月初,東北的天還很冷,犯人都還穿著棉衣棉褲。張誌新提出要解手,看押她的犯人去請示管理員,得到的回答是:“讓她尿褲子裏。”
  “你想想,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出身音樂世家,參加過誌願軍,讀過大學,25歲入黨,省委宣傳部的幹事,形象又是那麽完美,這種事,對她而言,是怎樣的羞辱。”
  因為事隔太久,在李斌的描述中,有些記憶隻有形象,卻想不起具體的時間地點。他記得看見了張誌新的囚服,號碼很大,像一件男人的衣服,印象最深的是領子、前胸的一大片,全都是被血洇濕的痕跡。
  他們親眼看見了張誌新行刑前的一張照片。她跪在地上,五花大綁,麵容扭曲,脖子上掛著一塊“現行反革命犯張誌新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的牌子。
  這張照片當時被李斌快速用炭筆素描下來,連環畫作裏表示這一情節的那幅,幾乎是原樣拷貝了這張照片。“隻是,”李斌說,她的喉管當時已經被割斷,她的臉扭曲得根本沒了人形,“在畫的時候做了些處理,不像照片那麽慘烈。”
  在那裏,他們三人還碰上了中央美術學院版畫係的伍必端教授。伍教授告訴他們,他還看見了一張張誌新行刑後的照片,更是慘不忍睹。
  在行刑前被割喉的犯人,張誌新並不是第一個。曾經用過的辦法是用鐵絲勒住犯人的舌頭和嘴巴,後來一位醫生發明了割氣管的方法,李斌印象中聽管理員介紹過,張誌新是第41個。
  “那時的感覺就是,如果不把這些畫出來,如果不把我們自己胸裏的這口氣吐出來,恐怕我們自己就要被憋死了。”李斌說。兩天後,在回哈爾濱的火車上,他們就開始討論要如何安排和表現畫麵了。
  之所以決定采用曆史照片和畫相結合的方式,主要是考慮到這次題材的現實性。雖然之前的《傷痕》和《楓》也有很強的現實色彩,但畢竟是根據小說改編而來。張誌新則完全不一樣,從人物形象到具體內容,都是百分之百的真實。照片更能強調真實感。這種有點類似西方波普藝術中拚貼的方式,在那個年代的中國,在沒有電腦和多媒體技術的時候,還是非常新鮮稀奇的想法。
  “這個稀奇可真是差點兒要了我們的命!”現在想起來,李斌還是叫苦不迭。
  “我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資料照片的搜集不是難事,作為畫家,對圖片的關注本來就是他們的職業習慣,而且當時“文革”結束不久,文字資料來源也很多。麻煩的是製作過程。他們必須把選中的照片拚貼之後翻拍,在暗房製作好照片後貼在三合板上,再在照片背景上用水粉畫出主體形象。
  暗房裏又悶又潮,每一張底片都要經過好幾道曝光,有的人頭隻有一點大,很難把握。照片裏不同人物和元素的位置、明暗,經常要做好多遍才合適。有時候做一半又覺得照片不好,再重找、重換。好不容易照片部分做好了,畫的時候稍有差池,就又要整個重來。
  截稿的日子那麽緊,那些天裏他們幾乎是連軸轉,晚上做暗房部分,白天畫。“簡直困死了。但我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李斌說,那時支撐他們的力量,就是想,和張誌新的遭遇比起來,這算得了什麽!
  當劉宇廉、李斌、陳宜民在哈爾濱日以繼夜地趕做《張誌新》時,北京《連環畫報》編輯部風波驟起。
  19798月號《連環畫報》發行剛剛三天,就被文化部出版局勒令停止發行並追查責任ᄄDDD這幾乎是出版界最重的刑罰。原因是這期上刊登的作品《楓》“政治影響不好”。
  這組後來被評價為是“衝破文藝禁區”,並獲新中國成立30周年全國美展一等獎的作品,當時引起爭議和被批判的理由,現在看來頗有點荒誕,其中一條是:他們未加醜化地描繪了林彪、江青等“反麵人物”形象。用李斌的話說,他們想做的無非就是“回到正常”,而這在當時是被視為不正常的。
  時任《連環畫報》編輯部副主任的吳兆修還記得,《楓》的刊發,是經過編輯部全體討論通過的,得到這種“待遇”的稿件並不太多。大家一致認可這是好東西,也想到可能會有風險,但是在“撥亂反正”的大環境下,他們還是覺得很有底氣。“而且,這麽好的東西如果不能推出去,對於編輯來講,那是失職。”
  禁令下來後,編輯部開會認為不能接受,決定越級申訴,直接致信中央某部說明情況。很快,吳兆修和另外4名編輯被召集到中央某部開會。會上,吳兆修表示,如果作品有問題,可以發表不同意見,“可以批判”,但禁止發行或者換掉重發不可取。而且,吳兆修還提出一點,畫中對“反麵人物”形象,也還是做了一定冷色調的處理的。
  《楓》的命運最後總算有驚無險。後來,應讀者要求,這期《連環畫報》在出版後又加印了10萬份。其中那幅在“萬壽無疆”標語牌下死去的年輕生命的畫麵,至今還被常常提及。
  然而《張誌新》的遭遇,就沒有這麽幸運了。因為政治風向的變化,對張誌新的宣傳和報道戛然而止。完成了的連環畫作品,永遠失去了刊發的機會。
  26年後,即使以今天的眼光來看,有的畫麵依然讓人震撼。
  有一幅背景剪貼了中共中央文件《關於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加強公安工作的若幹規定》,其中兩行量定“現行反革命行為”的說明,正好封住了張誌新畫像中嘴的部位。(注:1967113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頒布《關於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加強公安工作的若幹規定》<簡稱《公安6條》>,規定凡是 “攻擊誣蔑偉大領袖毛主席和他的親密戰友林彪同誌的,都是現行反革命行為,應當依法懲辦”。以後這一條又在實際上擴展到凡對江青、康生、陳伯達等稍有不滿的也被以現行反革命治罪。這個規定是造成“文化大革命”中大量冤、假、錯案的重要原因之一。)
  另一幅,帶著紅領章的審訊人員和被審訊的張誌新,之間是一個穿白色製服的公安背影。背景照片上有正麵的慈禧、袁世凱、蔣介石等舊時代統治者,一幅江青拍攝的廬山仙人洞照片,一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對聯照片,寓意了曆代統治者一脈相承的專製本質。
  表現“割喉”場景的那幅畫麵構思,也獨具匠心。執行人和受害者的臉都被隱去了,黑色剪影似乎在告訴觀眾這是見不得人的勾當。近處有人俯視著,沉默地關注著這一罪行的發生。
  再往上的背景,是波瀾壯闊的天安門廣場上清明節群眾集會的圖片。畫麵中心看似空白,細看,是張誌新仰天長問的麵容。好像暗喻著“一個聲音被扼殺,千萬吼聲響起”。
  由此,旅澳畫家沈嘉蔚在為《劉宇廉畫集》撰寫的導論中,評價“這套不足20幅的連環畫佳作甚多,是以筆者所見,迄今為止海內外對‘文化大革命’批判最深刻最尖銳的繪畫作品。”
  “能觸動民族記憶的東西,永遠都是有生命力的”
  曆史無法假設。誰也不知道如果這套《張誌新》能繼《傷痕》和《楓》之後麵世,在那段曆史上將會留下怎樣的一筆?而不是像上海大學美術學院王洪義教授所感慨的:“由於社會轉型和歲月銷蝕,其中的批判性已失去明顯目標。”
  回想起來,當知道不能發表的時候,李斌說“好像也沒覺得怎麽樣。”以至於原作都送給了沈嘉蔚保存。對於他們來說,想表達的東西已經都在畫裏了,鬱積在胸口的那口氣,也就算吐了出去。連環畫對於他們來講,原本就不是本職工作。在《張誌新》之後,他們三人的連環畫創作組合也就解散了,此後三位作者各自朝著不同方向發展。
  高名潞在《中國當代美術史19851986》一書中認為,“無論是‘傷痕繪畫’或‘星星畫會’,對所批判的現實的理解都有表麵和狹隘之處,似乎現實的批判意義僅在於將結果歸罪於某些人或民眾環境和氛圍(這種認識和必然的和不可避免的)。這些被歸罪的對象不過是文化的表層,其根蒂在於深層的無形文化,而這無形文化乃是一個文化圈民族共同創造的,其榮辱與全體民族包括自身是分不開的。所以真正的現實在於自身,在於自我的批判、反省和自明,而不僅是控訴和悲怨。”
  沈嘉蔚說,如果《張誌新》當時能麵世,也許高名潞會修正這個結論。
  《張》中的一幅,畫麵是張誌新身後有無數困惑或沉思的人,靠前方的正是三位作者的自畫像。而由李斌和陳宜民在1980年完成的油畫《舍得一身剮》中,圍鬥彭德懷的紅衛兵裏,也能在主要位置看到他們三人自己的形象。在沈嘉蔚看來,“這種思索所表達的深度與自我批判的勇氣”,無論當時還是現在都罕見。
  “這很自然,我們當時就是紅衛兵啊。”李斌說。這種自省的態度,有一部分是來自張誌新的———當絕大多數人相信“八億中國人隻需要一個思想”的時候,她敢於以飛蛾投火般的精神堅持抗爭,思考,表達自己的意見。這種獨立人格的力量,對於他們這代人的衝擊力,格外強烈。
  作為這套作品20多年的保存者,沈嘉蔚一直堅信“能觸動民族記憶的東西,永遠都是有生命力的。”他說,當時把這14幅畫用紙包好,放進箱子裏的時候,“我就相信這套東西總有一天能見天日。”
  對作者李斌來說,連環畫《張誌新》的命運,給他最大的觸動是:畫出來是最重要的。藝術家的生命很快消失,但作品會留下。他說:“26年前不能發表,今天就能。如果當時我們沒有畫,今天就什麽也沒有。有的事需要先做出來,再考慮其他。”
  目前,中國美術館已決定收藏這套《張誌新》。

  http://zqb.cyol.com/content/2005-09...ent_1172524.htm


由 販子 於 06-22-2006 03:11 AM 發表:

【相關資料之四】
《楓》:湮沒的青春之血回應此評論» 法蘭(北京) 發表於:2006-6-5 22:53:46


回憶的開端
  
  這是一部影評人們從來不提的電影,可是機緣巧合,幾年來陸陸續續遇到一些互不相幹的事件卻像拚圖一樣慢慢在我眼前拚出了它的全像,直至親眼看到這部電影。
  
  從我記憶的亂麻裏抽出第一根線頭的,是《大逃殺》。幾年前在《大逃殺》的討論帖裏有人提了一句,說,以前有一部國產片,可以算是《大逃殺》的中國版,那部片子叫《楓》。
  
  猛然間我想起了家人曾帶自己在電影院看過一部電影,因為年紀太小,演員的形象、電影的名字、詳細的情節已經完全記不清,但在記憶中深嵌著一些碎片:鋪天蓋地的綠軍裝、聲音高亢的廣播、火焰、槍炮聲。最大的一塊碎片是:裏麵有個年輕的女子在片子快結束的時候舉著一麵紅色的旗子從高樓上縱身跳下,天空仿佛血一樣的紅。
  
  以前家人帶我看戲或者電影總有些標識性的事物讓觀眾迅速分清“敵我”,而對小孩子來說,這些標識通常體現在:古裝片裏強搶民女的和X(薛楊呼……)家將作對的冒認官親的一定是壞人,戰爭片裏的日本鬼子、國民黨、特務也肯定是壞人。
  
  可這部電影裏,人倒是死得不少,但打得你死我活的那些人既不是為了抗日也不是為了打倒蔣介石----超出了小孩子的知識儲備。尤其是那個跳樓的姐姐,她以那麽壯烈的方式死去,我卻不明白她是為什麽死的,我也沒看懂她的敵人是誰。誰是“敵”誰是“我”?這種敵我不明的死亡讓下意識自居為好人一方的孩子陷入痛苦的混亂。
  
  後來有沒有向大人要求解釋好人和壞人的問題呢?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但不知該以何種情緒正確回應這種死亡的迷茫像潮濕的棉被裹著自己,每每回想起來就覺得不自在的感覺如此鮮明,當有人再次提起跳樓一幕的時候,我立刻就想起來了,那部電影肯定就是《楓》。
  
  久遠的線索
  
  現在很少有人提《楓》,當我開始尋找有關它的資料,才發現原來它也曾經大有來頭。
  
  《楓》的原著小說作者鄭義是六六屆高中畢業生,曾經在太行山插隊五年,還當過四年煤礦工人,直到四人幫倒台才得以重返校園上大學。小說完成後投給《文匯報》,報社起初不敢發,請巴金看過後才予以刊登,登載在19792月的《文匯報》上,小說一見報即引起轟動,作者收到了數百封讀者來信。同年《連環畫報》8月號發表陳宜明、劉宇廉、李斌三人合作的同名連環畫《楓》,雜誌推出三天即被文化部出版局勒令停止發行,至於理由,可以在這年9月的《美術》雜誌上刊發的群眾意見中找到:《楓》讓人們回顧大武鬥,不利於安定團結,沒有現實意義;裏麵出現了林彪、江青像,而且“林彪像是彩色,江青像是照片似的,感到是正麵形象,使人看了感情上不能接受。”
  
  《連環畫報》的編輯部不能接受這個結果,遂越級申訴,據理力爭。《美術》雜誌的副主編何溶組織文章進行討論,自己則以《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為題力讚《楓》的優點,《文匯報》、《工人報》、《美術研究》等報刊也都相繼刊發專題評論文章,幾方的努力下,《楓》和《連環畫報》總算度過禁售難關,雜誌得以順利發行並且加印了10萬份,在隨後的建國30周年全國美術展覽評獎中《楓》還獲得金獎,由此成為連環畫又一個黃金時代開始的標誌。
  
  在連環畫的這個黃金時代裏,你可以驚奇地發現電影常常緊隨連環畫的腳步奔向同一個題材:《傷逝》、《傷痕》、《爬滿青藤的木屋》、《人到中年》、《老井》……
  
  《楓》更是改編的熱門,數家電影廠的競逐中最終是四川峨嵋電影製片廠得到了拍攝權,峨影廠專門把小說作者鄭義接到四川擔任編劇,由張一擔任導演將《楓》搬上了銀幕。電影完成,審查修改又是好一番曲折,終於還是在全國公映了,但很快又被禁掉。
  
  此後,在有關20世紀80年代中國電影的各種回顧與報道裏,很少看到有人再提《楓》。最近一次看到和它終於有一點沾邊的一篇報道,是《中國青年報·冰點》的“終有一天見天日”,報道的是823日在中國美術館開展的畫家劉宇廉作品展上首次麵對公眾的連環畫《張誌新》背後的故事,本該197910月出版發行的連環畫《張誌新》直到26年後的2005年才真正得見天日,而參與創作《張誌新》的劉宇廉正好也是連環畫《楓》的創作者之一。
  
  失色的拚圖
  
  《楓》的主題嚴格來說和《大逃殺》類比不太貼切,盡管這兩者都充斥著年輕人自相殘殺的鮮血。
  
  我曾經覺得最適合與《楓》類比的是《第四十一個》----蘇聯新浪潮電影代表人物丘赫萊依導演的作品,1957年中國曾經引進該片,譯製完成之後卻被封殺未能公映。
  
  《第四十一個》和《楓》都有著天真而堅定的女主角,無論是愛人的生命還是自己的生命,為了“理想”,她們可以毫不猶豫將這些獻祭。區別隻在於,《第四十一個》中十月革命時期瑪柳特卡的犧牲(愛人)是無法避免的選擇,而《楓》中文攻武衛年代盧丹楓的犧牲(自己)卻是狂熱造就的枉死。
  
  對於從來沒有聽說過《楓》的人,我想我需要簡單介紹一下這個故事:一九六七年,一對曾經是戀人的青年學生盧丹楓和李紅鋼分別參加了井岡山和造總兵團兩個相互敵對的群眾組織。真槍實彈的武鬥裏,兩人在戰場上重遇,盧丹楓麵對“敵人”,“至死不做叛徒”,高喊著口號跳樓身亡,李紅鋼則被後來掌權的井岡山派誣判為槍逼盧丹楓跳樓的凶手而處以死刑。
  
  《楓》裏自相殘殺的慘烈十倍於《大逃殺》。槍彈橫飛的場麵是如此熟悉,曾經,在許多革命戰爭片裏有過類似的戰鬥場麵,隻是在這裏,交戰的雙方曾經是同學、朋友、戀人……他們以高漲的熱情商討著作戰方案,計劃著怎麽有效地殺死對方……而《楓》的作者鄭義說,拍電影的時候居然找到一處武鬥打得比小說中寫的還凶的地方,曾經有一方出動汽油桶裝炸藥爆破,電影中的斷壁殘垣即是用了當初的殘樓當實景。《芙蓉鎮》裏胡玉音和秦書田挨批鬥與《楓》裏的武鬥一比,前者實在算文明世界了。
  
  2005年影評人們各種盤點中國電影百年的文字裏沒有人提《楓》,我曾經以為隻是它的題材太過犯忌諱的關係,憤憤不平得很,但後來終於找到這片子來看,我黯然發現:《楓》的電影版藝術表現上的幼稚生澀辜負了一個空前絕後的題材,當跳出一切唯主題先行的框框以電影藝術本身的指標來對它進行考量的時候,《楓》沒有足夠的底氣為自己占取到重要的席位。導致它今日寂寂無名的,藝術和藝術之外的原因應該是各占了一半。
  
  拍攝於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楓》有著那一時期許多國產片常見的毛病:表演造作,舞台劇味十足。演員們像在風景區留影生怕相機沒拍到,每個動作完了非老端著停一會兒以便攝影師好按下快門似的。攝影機也非常配合,這種時候必是定定地拍個兩三秒鏡頭才切走。
  
  而旁白那過度感情充沛,典型拙劣朗誦者自我陶醉的抒情語氣讓我難受得看了三分之一後被迫使用“快進”,畫麵上沒演員的時候我才采用正常速度觀看。
  
  這片子裏我認為最有衝擊力的一幕也正是看不到演員的:在那著名的數十萬紅衛兵們激動的淚流滿麵,人手一本語錄一遍遍高喊著“萬歲”的集體朝拜鏡頭之後,接著是一列火車呼嘯著在隧道裏飛馳,畫外音配的是林彪的資料錄音,通篇是要打倒打倒打倒……列車轟隆隆不斷開著,仿佛沒有終點。
  
  可惜這部電影的主角不是火車,當鏡頭一拍到有人的地方,則時時可見過火與誇張,徹底葬送了《楓》通往“傑作”之路。
  
  一個憑著本身的真實足以震撼千萬人的題材卻碰到了最虛矯造作的表演,世間最不幸的事莫過於此。
  
  最最不幸的事呢?恐怕是,曾經機緣巧合有這麽一個的拍攝《楓》的機會,有些人沒有好好珍惜,錯失了造就一部經典的機會。而互聯網時代的今天,人們仍不知道第二個拍攝它的機會哪年哪月才能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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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如何令雪地花開 如何赤足走過 茫茫深海超乎奇跡以外

http://mtime.com/movie/42427/comment/10303

 maple


由 販子 於 06-22-2006 03:11 AM 發表:

【相關資料之五】
人民網>>華東新聞>>第四版百草園

劉宇廉:帶著飛天夢歸去

本報記者薑泓冰

  凝結了眾多兵團畫友心血的劉宇廉畫展,實在並不止是一個人的紀念展,更是通過一位畫家短暫的生涯,回顧一代人與祖國的曆史共命運的經曆,是一代人的精神見證

  一個沒有說明解釋的畫展
  1021日,長達7年的準備之後,“西去九色鹿”劉宇廉回顧展在上海美術館二樓悄悄開幕。幾十幅作品沿著狹長的展廳縱深排列。最前麵的一組,是三部連環畫稿《楓》、《傷痕》和《張誌新》,除了連環畫本身配套文字外,沒有關於作品背景的說明。
  因為來看這畫展的,多數是經曆過“文革”和上山下鄉的中年人。喜歡連環畫的人們,對《傷痕》和《楓》這兩部以前所未有的畫風直麵“文化大革命”中人性悲劇和災難的作品,誰無深刻印象?兩部作品曾在同一年囊括了全國連環畫展覽和全國美術作品展覽兩項金獎。
  因反對“四人幫”而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的共產黨員張誌新的故事,曾在一夜之間傳遍大江南北。而當時創作的連環畫《張誌新》卻是第一次公開展出,作品旁已貼上“中國美術館收藏”字樣。即使今天看來,其報道式的手法和政治詩一般的文字高度融合的手法,依然洋溢著深刻動人的力量。
  畫展中最厚重的作品,是有關黃河的一組畫作。那幅絹本長卷《黃河的故事》,畫麵篇幅窄長,調子沉鬱如古畫,比起如今動輒以尺寸驚人的畫作,粗看並不見氣勢,倒是很講究畫麵連接、敘事和線條的力度與流暢感,十分工細;但一幅幅畫麵連續讀下去,卻漸漸被畫麵的豐滿賁張和深厚凝煉的文化意蘊震動,覺得每一部分可“爆發”放大十倍,成為一幅氣勢恢宏的“千裏黃河圖”———秀氣的手卷形式,盛放的竟是不露聲色的磅礴大氣。
  第三部分的繪畫,畫風又是一變:完全是裝飾風格的油畫和重彩畫,有著古代漢畫像磚、敦煌壁畫或雕塑的印記,色彩斑駁,線條雜遝,藏著將現實與夢想、世俗與傳統相映相連的努力,像《飛天》、《伎樂》、《九色鹿》等等。
  一個需要重提的畫家
  劉宇廉,1997年因病去世,終年49歲。“他是20世紀後半期經過煉獄的燃燒仍追求完美,夢想著飛天的藝術家”———老畫家鬱風在畫展前言裏這樣概括。
  他是上海人,少時熱愛航模製作,上海中學的尖子生,夢想成為飛機設計師。後來卻成了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的一名戰士,從畫主席像、宣傳畫開始,顯露著藝術才華。
  朋友們用“拚命”來形容劉宇廉在北大荒的創作狀態,本是風采迷人的翩翩少年,卻總是滿身斑駁油彩、頭發淩亂的模樣。新出的一套《劉宇廉全集》中,有他和朋友們的通信,幾乎篇篇都在探討創作;與女友長達4年的兩地書,交流的也都是繪畫、閱讀、思想,
  那樣的愛情,今天讀來,頗令人訝異而動容。
  “文革”結束後,劉宇廉和另兩位北大荒畫友創作了裏程碑式的連環畫《傷痕》和《楓》,加上未發表的《張誌新》,用藝術語言反思“文化大革命”災難,審視個人內心和曆史責任。劉宇廉這樣說:“用形象和色彩,用赤裸裸的現實,把我們這一代最美好的東西撕破給人看。”
  1980年,劉宇廉考入中央美術學院年連環畫係研究生。他曾數次到敦煌臨摹壁畫,沿黃河采風,這成了影響他後半生創作的深厚寶庫。長卷《黃河的故事》與在日本成名的《九色鹿》,都是他的畢業創作。
  劉宇廉稱得上國內少數具有較全麵的人文素養、既關注現實又善於思考的藝術家。《全集》儼然是其20多年人生的全記錄:一個藝術家如何努力掙脫種種物質束縛,專注於精神追求。
  1987年,劉宇廉去了日本,在亞細亞現代美術展等多項展事中獲獎,也有了遊曆歐美的機會。然而,1993年他被確診為腦瘤,做了第一次手術之後仍創作不輟,直至1997年在上海病逝。
  一些需要認真回答的問題
  現在,一提起劉宇廉,平時樂嗬嗬的85歲的賀友直仍然痛哭流淚。
  賀老與劉宇廉是導師與學生關係,情同父子。他愛劉宇廉,痛惜於他49年生活的顛簸曲折、情感創傷,未能在藝術上盡展才華,更痛心於中國畫壇失去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劉宇廉畫展,實在並不止是一個人的紀念展,更是通過一位畫家短暫的生涯,回顧一代人與祖國的曆史共命運的經曆,是一代人的精神見證。
  然而,在劉宇廉的畫展上,記者不時聽到這樣的問話:“張誌新不是革命烈士麽,怎麽畫她還要去監獄?”兩個年輕人對著《張誌新》畫稿和一張劉宇廉在監獄深入生活時的照片嘀咕。
  “媽媽,什麽是傷痕文學?什麽是連環畫?”一個10歲上下的孩子打斷激動講解的母親。
  孩子們的提問提醒我們:記取曆史,不是為了懷舊,而是為了傳承文化,樹立精神,創造未來。而由中國美術館、中央美術學院等主辦的劉宇廉回顧展,正是在一個追求時尚的年代裏,對於純真年代藝術的展示。

《華東新聞》 (20051028日第四版)

http://www.people.com.cn/GB/paper40/16030/1417067.html


由 販子 於 06-22-2006 03:12 AM 發表:

【相關資料之六】
文獻名稱: 連環畫《楓》的作者談創作體會
日期: 1980-01
經典作品賞析: 1980-01
輔助分類項: 1980
具體內容

連環畫《楓》的作者談創作體會

  1月,《美術》發表了程宜明、劉宇廉、李斌談創作連環畫《楓》的體會文章《關於創作連環畫<楓>的一些想法》。文章說:小說把人們帶回到史無前例的年代,人們對這些是記憶猶新的,而和丹楓同樣經曆過這場紅衛兵運動的這一代人,大概會尤其感到痛切。這可能就是我們這一代人的悲劇。在用繪畫重新表現這個主題時,有一種很大的激情,促使我們竭力如實地去表現這一代青年在當時的純潔、真誠、可愛和可悲,用形象和色彩,用赤裸裸的現實,把我們這一代青年最美好的東西撕破給人們看。
  盧丹楓、李紅剛這樣的形象在當年的紅衛兵中是代表性的,他們隻是60年代的學生,有知識,有思想,有各別的性格特征,也有細膩的感情世界。雖然我們最後仍然沒有能畫出人物應有的厚度,但確實覺得對作品的人物,是一定要努力追求的。
  渴望實事求是地、曆史地去表現曆史的美術家是不乏其人的。可是,不從理論上把這些問題討論清楚,這種首先使美術工作者疾首痛心的現象,是無法解決的。刊登《楓》的《連環畫報》一度停售之後,又重新發行了。可是美術創作中不少急需解決的問題還沒有得到解決。就這組畫本身而言,其實各方麵都是很幼稚的,所謂涉到了"禁區",真實是這些年我們在現實主義的道路上越走越窄了。今天的創作,仍然需要時時檢點,耗費大量的精力去修飾、回避,結果不得不瞻前顧後,欲言又止,因為不知道各級審查部門什麽時候又會突然毫無理由地禁止。這和三中全會的精神和目前全國人民的要求距離是很大的。在當前正逐步深入進行的關於真理標準的討論中,我們希望美術界能涉及諸多直接有關的問題,進行廣泛的研討,以此進一步解放思想,掃除障礙,這實在是繁榮我國美術創作的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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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相思比夢長 回複 悄悄話 早就聽到為劉宇廉辦畫展的事,可不知還有他的全集。謝謝你把它們貼在這裏。
醜女的天空 回複 悄悄話 太好了,終於找到關於劉宇廉的相關資料.請看我寫的文章"又見嘉維"我的記憶沒錯.謝謝你.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