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上午,我請好了假匆匆把公司的郵件處理了一下,吃過早餐,沐浴更衣,然後開著我的淡綠色小甲殼蟲去高爾夫球場。這個日子是計劃好的: 高爾夫上場執照考核。
十一點的秋日太陽,清明涼爽,淡淡地普照著漸漸變換成溫暖橘黃的原野。有一個拿著相機的背影在小路上走走停停。我在空曠的練習場練了一個小時的發球和推杆,又去餐館的大露台上喝了一杯咖啡。自從六月以來,這個球場給了我無數個這樣閑散的片段。在這些片段裏,我一遍遍地重複同一個遊戲:慢慢轉身,把球杆舉上去,腰部彎成一個曲線,低頭看球,然後在一瞬間,轉身、手臂下落、擊球。我扭頭看著小白球飛速地飛出去,以優美的姿勢落在草地上。——這樣安安靜靜地和自己相處,帶著執念認真學做一件事,帶給我無盡的快樂、無盡的滿足。
不遠處練習場邊上的草地被圈了出來,裏麵一群綿羊安靜地低頭覓食 —— 是這樣一個平和的中午。背了四根杆提前去考場出發點。坐在一塊石板上,把左手掌伸在陽光下仔細打量,來打發考官到達之前的時光。
拿到高爾夫上場執照意味著什麽呢?意味著可以去各地的球場登記打球。不管什麽時候,隻要自己有時間,不用和任何人相約,不需要陪伴和對手,說走就走。這是一種孤獨的自由吧。我會向獨立和自我完善的人格和生活又跨近一步。
最近讀了一篇The loneliness epidemic - we are more connected than ever, but are we feeling more alone (孤獨症—— 通訊和聯係從未象現在一樣發達,但是我們從未如此孤獨過 )。覺得蠻有感觸的。可是, 這個時代所帶來的諸多可能性,也一點點讓我們更容易回歸到自我、讓自我成長更易實現。
在我的前半生,我經曆過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身上的階段。被人需要,被人欣賞、被人陪伴、被人扶持,那些曾經是我喜歡和習慣的生活信仰。
離婚對我是一個分水嶺,也許這對很多人都是一個大轉變。記得那一年,是那麽不情願地進入了自處和被動繼續進步的狀態。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讓前夫把多數家具搬走,隻留下我收集的幾件中式家具。然後請了粉刷工把二樓的三間臥室和衛生間粉刷了一遍: 女兒的房間粉色,我的房間紅色加一整麵大片竹林的牆紙、客房淡綠色。請了朋友幫忙,第一次把封存多年的晚清紅木古董架子床搭起來,掛上乳白的帳幔、中式的宮燈。去宜家買了新家具,把散落一地的一堆堆的衣物、書籍和其他家居用品整理好放進去。一點點,今天置辦點這、明天置辦點那,有時候也處理掉一些不再喜歡的或風格不再搭配的物品。後來又幫女兒把她房間搬到樓上的loft裏,讓她實現了自己有一小片獨立空間的夢想。生活裏總會有suck的時候,一路傷心著、難過著,但沒關係,努力工作掙錢、努力培養信仰、開始找回從前的愛好和尋找新的愛好、努力看書、積極接觸外麵的世界、努力生活、努力養孩子、努力收拾這個家,一個人從滿地狼藉走到了溫馨安然。中間去學了開車,花了很多時間和代價把駕駛執照考下來了。記得剛自己開車的時候,出過兩次車禍,女兒每次坐在車裏總是很緊張。現在我出差去德國都是自己開車,去盧森堡過周末也是自己開車。車給了我極大的自由。
今年回家探親的時候,一個大學時代很要好的同學到南昌來看我。送他上車的那段路,是在傍晚的青山湖邊散步。他總結我的前半生,是極為現實的前半生,因為我年輕的時候夢想著出國,便義無反顧地踏上不歸路,在他看來錯過了很多極好的人和機會,並且他很為我在異國他鄉的未來擔心。我在黑暗中看著隔岸的高樓燈火暗暗微笑,因為我現在更現實了。有過這些年的豐富經曆和成長過程,我開始懂得自己、認清生活的本質,而且漸漸學會了和她們和解,變得心平氣和。我對生活的熱情,比從前更豐盛綿長,對日常生活的質感和細節也越來越願意感受和珍惜。在自處的這些年裏,我開始一點點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自己身上,和內心那個真正的小自己作朋友,善待和保護她。
前幾天回顧自己在facebook裏的記錄。2013年,轉貼過一副圖片,是一個閉著眼睛微笑的小和尚,穿著紅色的袈裟斜坐在門檻上。圖片上寫著:如果你和你自己作朋友,你永遠不會孤獨。2013年,那時我已經單身了三年。
今年2017年。現在是11月初。我特別開心,要向全世界宣布,我通過高爾夫上場執照考核了。是在Nuolen的短九洞,用42杆贏得了21分,比及格高出了一分。苦練了幾個月的球,終於等到這一天。Nuolen的證書很漂亮和正式。我鄭重地請了閨蜜加球友亦丹來家裏共進晚餐,另外還請了教練吃午餐,接受了他們的祝福。
愛自己,就要有趣地活著、自善其身,保有幾個與人際關係無關的愛好,不管是否有生活和工作的壓力。在於我,就是高爾夫球、喝茶、逛街收集自己喜歡的東西、閱讀和寫字。它們會一直陪伴著我,不管是單身狀態還是有伴了。是它們讓我的生活豐盈而有質感,讓我有獨處的空間、時間和理由。在很多時候,也讓我感到內心的強大,因為一個人麵對生活的難和苦時,它們有出人意料的治愈的作用。
你呢?我真心地祝願你,在這個孤獨症蔓延的浮躁的世界,至少保有著一兩個執著的小愛好,津津有味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平安喜悅。願上帝看護我們。
源自簡妮真人在北美文學城的博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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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我:
曾經在廣州、悉尼和蘇黎世作過八年建築師。現在為一家大型跨國公司的總部負責建材的市場營銷。蘇黎世是我落腳多年的地方。在這裏,我有家、散文、清茶、千山萬水、人間溫暖與哀愁,還有歐洲特有的古老街巷、隆隆駛過的有軌火車、風格迥異的建築,石磚路,街邊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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