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服舊衣服

記得小時候，媽媽逢年過節給我們子妹三人做新衣服，我總是喜歡長久地坐著看她裁衣縫紉，歡悅和企盼把小小的心充滿了。現在，看著我們的孩子都已經出生了，媽媽常常回憶那時候的日子，說我們小時候多數時候是姐姐穿小的衣服留給我，我長大了妹妹還接著穿，我們都長大了，還沒破的衣服就打成包寄到鄉下的遠方親戚那兒扶貧。這是在中國，尤其是我們七十年代出生的或更年長的的人，小時候過過物質上十分貧窮的日子，知道這是很普遍的事。

其實，在西方社會也有相似的事。我現在所居住的蘇黎世湖畔一帶屢次在世界生活水平評比中名列首位，民風卻十分簡樸，一年四季常常在地方舉辦各種各樣的二手貨集市。想想便知，沒上學的孩子半年長一個尺寸，新買的衣服鞋子過幾個月就穿小了，而且價錢不比大人的便宜，玩具和各種用品也是使用期有限。因此衣物循環利用的道理，不僅女人們讚成，政府為了減少垃圾回收處理的負擔也大力提倡。相識的人之間送小孩的新衣服舊衣服，甚至於到二手貨市場商店買賣東西，是稀鬆尋常的。

我對二手貨市場的認識和參與就是隨著孩子的長大而建立起來的。

一般的鎮子裏一年裏由婦女協會組織春秋兩次兒童二手貨交易會，是公益性質的，每次都是曆時三天，第一天收進舊貨，第二天賣貨，第三天閉市結帳。我去年去過兩回，頭一次去晚了，東西都是賣剩的，看見一個小木房子，帶些過家家的小家具和小動物，就買了。後來我聽人說買得貴了。第二次去，先打聽好了，一早就和其他女人一樣在門外等開市了，結果著實買了幾樣有趣的玩具、童話書之類的。孩子是一同去的，象過節一樣快活，把貨物放在小童車上運回去的時候走在路上頭昂得高高的。在她的眼中，它們都是媽媽新給買的禮物。女兒高興，我自然也受感染了。

轉眼，女兒三歲的生日過了。按步就班，夏天過後，她進了一星期一次的玩樂小組。於是，作為媽媽，我在兒童二手貨交易會必須作義工。那天我送女兒去上玩樂小組，老師拿了張表讓我填。我看見那三天的上下午時間的下方都有很多名字在上麵，就挑了人少一些的第一天的下午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去幫工，也是很愉快的。在教堂提供的兩個大廳裏，好多的年青媽媽在一起先把收進來的二手貨物編號標上價錢，再分類放在不同的位置。來送貨的也是媽媽。媽媽們在一起自然嘰嘰喳喳，自然是快樂的。送來的貨品種繁多，玩具、書、日常用品、童車、自行車、兒童家具，還有大量的衣物。

收購大廳	堆放玩具的一角

我被安排在後麵掛衣服。今次的衣服多得不得了。從56厘米到176厘米，每種尺寸放一排，塞得實在放不下又去搬新的架子。我一邊幹活，一邊為自己的孩子留意是否有合適的衣服，有時和要好的朋友打趣幾句。其他的本地媽媽很放得開，拿到了好衣服要給身邊的人看看，評價一下有多可愛，遇到想要的，說兩句就放進外麵自己的袋子裏存放起來。遇見沒洗幹淨的衣服，或不象樣的還敢拿來賣的，有那多嘴的有優越感的瑞士女人，會拿出來示眾，然後扔到一邊不上架。還要說：“人，是不同的，是這麽的不同啊。我就理解不了……”隻要是這時，我就提醒自己，這些地道的瑞士家庭女人連短褲頭和襪子都要燙得平平整整,她們是有資本去說三道四的。好在我的地道的瑞士先生對我的要求不高，隻要他滿意我就萬事大吉了。

一個下午下來，漸漸有些腰酸背疼。到了5、6點，下一批媽媽來接班了，我們就陸續離開會場。有些和主辦人熟的女人把想買的都交了錢帶回了家。我沒有。因為晚上7點半到8點是內部買賣。我們作義工的每人都持有特殊入場券。

晚上的特賣很有意思。象收獲的季節到了，燈光下的教堂大廳如同金色的麥場，女人們都十分踴躍。門口的購物大黃袋被一一背起，各往各的目標去了。我先去玩具攤挑了一個布娃娃蕩秋千的吊燈燈罩、木製拚圖，還有幾本書。還有，我看好的配單人床的單邊護欄是為了保護孩子晚上睡覺不滾下床的，也去拎來放在收銀桌那兒。然後，是在免費贈送的攤子裏，我翻出好多寶貝。有蒂都小老鼠。兩年前女兒有過一個類似的，時時刻刻帶著，後來終於有一天丟在超市，我痛心了好一會兒，這下免費得了一個，她一定高興極了。聖誕老人的糖果袋，我也挑了一個。最讓我開心的是有好多本嶄新的兒童書和卡片，是一筆飛來財富。我蹲在地上，愉快地收獲自己的果實，大黃袋變得沉甸甸。後來，我把袋子放在了個沒人的地方，輕裝上陣去進行最後的一個行動：挑選衣服。

平時我有一兩個好女友，我女兒的衣服很多是接她們的孩子的，所以對衣服，我的原則是實在美的、看著新的，才買。其他的媽媽進門都是直奔後廳的衣服，我是最後一個。物資豐富，我看中的幾件漂亮行頭還在，被放進了我的袋子。

那時刻，我的心和袋子一樣滿。

轉眼，又看見免費贈送的攤子裏有個嶄新巨大的熊。下午的時候女人們談過它的可人，隻是家裏需要有地方來放，沒人對它感興趣。我想了很久。看了又看，它又新又喜氣，米黃的絨毛，深藍天鵝絨的上衣深紅色的滾邊，讓人想到聖誕節，我決定要了。

豐收的果實抬回家。頭頂滿天的星鬥，呼吸著秋夜裏清新的空氣，想到在燈下等待媽媽帶回家來驚喜的孩子。這是多麽快樂豐滿的一天。

第二天，為著陪鄰村的女朋友，我又去了二手貨交易會一趟，出乎意外地發現會場裏的東西已經賣去了百分之七十了。想來是真的有很大的需求量。剩下的東西都是不好的或價錢標得太高的。我的朋友隻挑到了一件衣服和兩個玩具，在我看來是不很好的。於是我用過來人的經驗以及自己所買的物品給她上了一課。她覺得很對不起跟在身邊的女兒，發誓下次一定早起排隊等開市。

那天是個大好的晴天，藍藍的天際堆著大團大團的白雲。女兒說，媽，你看，天上又有好多棉花糖了。我抬頭一看，笑了，說，是啊，這麽多！女兒冷不丁地說，大豐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