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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和她的婚姻

(2009-04-02 03:31:01) 下一個
阿姨和她的婚姻


家裏門前有一棵樹,長得很茂盛,滿樹的葉子,有風的時候樹影柔柔很漂亮。
秋天來了,一夜之間就滿地的黃葉,光禿禿的樹幹。


我想到了我的阿姨。其實阿姨是我的大舅媽。沒有血緣關係的。但因為她是從小在外婆家長大的,喊外公外婆作爸爸媽媽,家裏都把她當女兒一般看待。阿姨長大後,嫁給了我的舅舅。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合法正常的,但某種程度上,嫁給了自己的哥哥。


聽說當時大舅舅死活不同意,說兩人之間隻像兄妹。那個年代,愛情是不好隨便掛嘴邊的。可外婆哭著鬧著,想當孝子的大舅舅,最後還是同意了這場婚姻。我到現在仍不知道當時阿姨是不是也願意嫁給大舅。可是我知道即便她不願意,她也會同意。這是外公教出來的孩子,我外公家所有的孩子,包括我媽媽,不知道拒絕,也不懂得拒絕,他們家的女孩子絕對就是典型的中國女子,溫柔而順從,他們家的男孩子也是為了別人而放棄自己想要的。我不知道這是優點還是缺點,但有時候想著想著,生命中錯過很多隻為迎合他們的心意,不免有些唏噓。


阿姨和舅舅的畸型婚姻就開始了。兩人名存實亡的婚姻,以我舅舅拒絕和阿姨同房而睡開始。在我外婆的幹預下,舅舅又妥協了。阿姨很快懷孕了,生下了我第一個表弟。我的大舅是個非常聰明能幹的人,80年代中,他就自己承包了好幾個工廠,賺了些錢。婚姻的不幸福不知道是不是催化他花天酒地的催化劑,很久以後我長大了才知道那時的舅舅,外麵有著多少多少的女人。身為女人,我知道婚姻不幸福的痛處,我不知道我的阿姨是怎樣容忍著這一切,可是印象中,阿姨永遠是笑笑的,永遠是那輛二八自行車上我和弟弟坐在上麵能聽到那顆呯呯作響的安全的心跳。我愛我的大舅,我喜歡他給我和弟弟買來嶄新皮鞋時的得意,那些雙大老板牌的皮鞋給了我多少童年得意而美好的回憶。舅舅那張大床上,我和弟弟翻來翻去打來打去的時光給了我多少關於童年的難忘而心碎的念想。那張床,阿姨,弟弟和我在一頭,舅舅在那一頭。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場不幸婚姻的標簽,兩個人,同張床,隔著一條無盡的河。


舅舅後來換了別的生意開始跑運輸了,成天成天地見不到人影。那時小表弟也出生了,好像家裏大多是阿姨和弟弟,舅舅隻是個急匆匆地影子,飄來飄去。跑長途運輸,很多時候舅舅並不一定要跟著他的司機一起去,但他總要去,總要去。或許外麵的世界真的很精彩,哪裏顧得上家裏那張熟悉的臉。 現在想起,不知道阿姨這麽多年是怎麽度過的,名存實亡的婚姻,偶爾回家還凶著一張臉的丈夫,她從來不知道什麽叫愛情,從來沒有享受過愛情。或許這對於一個沒有多少文化的女子也不是一件無法容忍的事吧,或許她的字典裏麵從來不懂什麽叫愛情。或許她定義中愛情的模式就是如此:冷淡的丈夫,冷淡的婚姻。 再過些年,可能舅舅累了,開始想要回來了。於是停止了運輸業務,就在家旁邊開了一家工廠。我那時已經長大,略懂些事,舅舅眉眼裏對阿姨倒是有了些溫柔的意思。


可是,可是舅舅卻病了,開始是肝腹水,然後就肝癌,然後,舅舅就再也沒有了。他治病治了五年,我看著阿姨背著他抹了五年的眼淚,有時候實在忍不住,阿姨號啕大哭。舅舅本身脾氣不好,對著阿姨又有些氣憤她葬送了自己愛情的意思,再加上生了絕症,孤獨絕望而心碎的憤怒讓他變成一個莫名其妙的瘋子,久病床前無孝子,可是他的身邊,永遠都有一個阿姨的影子。


那時還去看中醫,那些莫名其妙地藥引子,我記得那時有個自稱藥到病除的騙子說要找一個牛糞上麵有狗糞的東西上麵長的草作藥引子,阿姨騎著車幾個小時去找,找到半夜才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興奮地給我們看兩根已經焉了的小草,就是那個騙子所說的藥引子。 後來舅舅還是走了,火葬的那天,阿姨哭得失了聲。記得很清楚,舅舅被送進爐子後,煙囪裏冒出了絲絲青煙,阿姨指著那些煙,隻是搖頭隻是搖頭,兩行清淚不停地流不停地流。。。。。。


現在已經八年了,阿姨仍然單身,兩個弟弟已經成人,讓她再找一個,她隻是笑。舅舅臨死的時候,我答應了他,我會照顧阿姨和兩個弟弟,一輩子,一輩子,一輩子。 我會照顧我的阿姨,把我帶大的阿姨,那個眉眼總是溫馴,總在笑笑的阿姨。我希望能給她找到一個愛情,一個伴,讓她這輩子嚐試著被人愛的滋味。


樹上的葉子掉光了,好孤獨,我的阿姨還是一個人,也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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