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鄉,管寶寶叫崽崽。又或許是管自己疼愛的孩子叫崽崽,我婆婆(外婆)永遠都是叫我心肝崽,我公公(外公)是個非常儒雅的人,他的愛不會那麽表白,永遠也隻是稱呼我作“我麗兒”。
看著寶寶相片,想到我的公公婆婆,我是在外公外婆家長大的,因為感情親,所以和家裏表弟們一起一起稱呼公公婆婆。(家鄉叫爺爺奶奶為公公婆婆)。我的公公是個落魄書香門地的獨子,底下還有個妹妹,但他的父親在妻子懷第二個的時候就去世了。在大家庭裏,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孩子在別人的白眼下生活十分艱辛,後來戰爭爆發,家庭解散,公公的母親隻好把出生不久的女兒送給了別人,自己一個人帶著公公艱苦度日。婆婆是個小家庭的長女,底下也有個妹妹,後來也是這個妹妹做了我爸爸媽媽的紅娘。婆婆家是做小生意的,所以婆婆也變成個精明麻利的女人。媽媽說自己家全靠著婆婆才撐下去。婆婆力氣大,以前掙公分的時候能頂一個壯男力。
公公曾經寫過一本自傳,他還自嘲說自己並不是什麽偉大的人物但也要留下點什麽東西讓子孫自勉。我並沒有十分認真閱讀,粗粗閱讀便還了回去。現在想想有些可惜,那是一個多好的機會讀懂一個老人的心。公公是個憂鬱的男人,在我的記憶中一直都是抽著煙,默默坐在燈下聽著家裏孩子們說話,偶爾微笑,偶爾插嘴,永遠不是說話的主流。在大舅舅去世以後,我們都很擔心他。因為他愈發沉默愈發內向,一顆心彷佛永遠翻湧不息,時常看著遠處發呆。或許是因為吃苦太多忍受力強,公公挺了過來。
婆婆是個外向的人,性子直,要強,有一說一。或許因為要強,總是不滿意公公懨懨的性格。在大舅舅去世之後兩個老人的關係一度十分緊張,一個搬到樓上去睡,一個留在樓下睡。我記得出國之前,看著左邊白發蒼蒼的公公,看著右邊白發蒼蒼的婆婆,不由得大哭起來,人家都說老來伴老來伴,為什麽我身邊最親的兩個老人經曆了那麽多風風雨雨就變成了老來孤單呢?看看他們身邊,我要走了,大弟弟在外地讀書,二弟弟在外地當兵,老三老四雖然在身邊但不是疼愛的孫兒。公公婆婆說我走的時候不來送我,但那天,當汽車離開家門的時候,透過後視鏡,分明看見兩個老人躲在遠遠處偷偷擦眼淚,那種離別的痛苦,在今天想到仍然難以忍受。
上次回國短短的十來天,忙著和那個見麵和這個見麵,應付這個飯局那個飯局,也沒和公公婆婆好好聊上一會。等到想到,又該離開了。想做點什麽盡點孝,卻又為自己臉紅。世界上最大的孝莫過於在老人身邊照顧他們關心他們,而自己在這裏號稱盡孝,多滑稽。馬上又到母親節,想到為了照顧我的孩子而沒辦法在公公婆婆麵前盡孝的媽媽。 媽媽是老人最疼愛的女兒,而我連媽媽也剝削來了!大弟弟要去北京短期培訓,我就買張飛機票,讓老人去北京看看玩玩吧,但願能在他們有生之年裏,讓他們還有一些快樂一些感覺上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