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麽名字?”唐朝
“太土了吧?我說我是王菲你信嗎?”夢回唐朝
“你怎麽這樣凶,好象一支帶刺的玫瑰,我猜你是個LJMM。”唐朝
“LJMM?”夢回唐朝
“老土了吧?LJMM就是辣椒妹。”唐朝
“算你狠!看你的名字起得可沒有你的人狠。”夢回唐朝
“哈哈,提起名字我還正琢磨呢,我們是有緣之人哦。”唐朝
“有緣?新浪聊天室裏的人都有緣。”夢回唐朝
“那可不一定,我們是另一個朝代的人。”唐朝
“說夢話!”夢回唐朝
“‘唐朝’和‘夢回唐朝’你不覺得同是大唐的人嗎?”唐朝
我仔細端詳了這兩個奇怪的名字似乎覺得真的有什麽聯係,好象久遠神話中的兩個人物。‘唐朝’、‘夢回唐朝’,鬼知道我怎麽神經兮兮地起了個“夢回唐朝”這樣的傻名,倒和那個“唐朝”撞到了一個朝代。不過我還是對著麵前17寸的液晶顯示器笑了(世間的事有時的確就這麽湊巧),還好,我沒讓攝像頭把我的笑COPY給那個叫唐朝的家夥,不然他又找到取笑我的理由了。
“你是學文學或者藝術類的吧?挺有想象力。”夢回唐朝
“我現在PKU學計算機應用,信不信由你,不過我還是想說真話,我討厭虛假的言辭。”唐朝
“嗬嗬,‘說真話’在這兒可算得上極品了,我信,為你的真實幹杯!”夢回唐朝
“講講你的情況吧,我是第一次到新浪裏聊天,你應該是我第一個網友。”唐朝
“好吧,我是學管理的在離北京不遠的一個城市,還有幾個月就要畢業了。”夢回唐朝
“哦,那真巧,我也是畢業生,不過我是研究生畢業,你呢?一定比我小吧?”唐朝
“是啊,你總能猜對。”夢回唐朝
“這次為有緣人幹杯!”唐朝這回發了張有趣的貼圖:兩隻傻傻的企鵝在舉杯共飲。
“哦,我還有事得先走了,你能留下你的聯係方式嗎,辣椒妹?”唐朝
“你知道我是girl?”夢回唐朝
“應該不會錯,你和我肯定不屬同一性別。再說剛才我說你是辣椒妹你不是也默認了嗎?哈哈!”唐朝
我從來不會在這麽短的幾句聊天的過程中就把自己的聯係辦法告訴給一個陌生的人,但這次不知是為什麽,我破例了,我猶豫了大概三十秒鍾,還是把我的QQ號碼給了他,我們再次為我的破例幹杯。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一直是過得很逍遙的,每天功課之餘就是泡在顯示器前不停地敲擊著鍵盤。我喜歡電腦,喜歡互聯網,在那個虛擬的時空裏無論老的少的美的醜的人都可以選一個精美的麵具戴在自己的臉上然後冠以諸如“飄香水”、“毒藥NO.5”、“開到荼靡”一樣希奇古怪又不得不令人浮想翩翩的名字,然後就象假麵舞會裏的一個個幽靈在飄忽不定的空間裏穿來穿去,使用各種各樣的語言吸引舞會所有嘉賓的眼球,來達到“秀”自己的目的。想“秀”自己的人和舞會的嘉賓的積極性在無形中調動起來了,大家爭先恐後地發表演說,當然舞會過後有的人“秀”香了,有的則“秀”臭了。但即使“秀”臭了也沒有關係,畢竟是假麵舞會,誰和誰都是陌生的。這是一種遊戲,而戴著麵具參加舞會便是遊戲規則。我在進入網絡公共聊天室和眾多“秀”自己的人們侃侃而談的時候都是遵循著這種遊戲規則,直到“唐朝”的再次出現。
唐朝N天前的郵件被我的YAHOO郵箱的過濾裝置塞進了垃圾桶,我是在清理垃圾郵件的時候才偶然發現的。我不知道他是怎樣知道我的Email地址的,大概學計算機的人總能讓別人感覺到他們的神通廣大,例如黑客。
夢回唐朝:
你好!
我是你在新浪裏認識的那個和你同一朝代的家夥。我在QQ裏給你留言,你卻始終沒有回,不知道是否換了號碼,如果申請了新號請及時通知我。
此致
敬禮
唐朝
我無奈地在QQ裏驗證了他那複雜無比的號碼,說是無奈也不完全正確,其實是有一點好奇的。很快我們又一次撞到了網上。
“嗨!見到你很高興。”唐朝
“哦,你不寫論文在這做什麽?”夢回唐朝
“ 我在幫老板翻譯資料。”唐朝
“老板?你工作啦?!”夢回唐朝
“沒有,賺點外塊而已,GRE剛考過,想去USA讀書,但申請費太高,我才……”唐朝
“誌向遠大!”夢回唐朝
“你呢?畢業有什麽計劃?”唐朝
“我也考過T,但成績很菜,嗨,已是過眼雲煙。”夢回唐朝
“哈哈,我們真是同命相連啊,我是考了三次才到630,苦啊!”唐朝
“已經很幸運了,祈禱你早日圓夢!”夢回唐朝
“你有PIC嗎?可以看看你的臉嗎?我說過我向往真實的東西。”唐朝
唐朝又一次想打破遊戲的規則,而我不想再破例。唐朝看我有些矜持,就發了一張他的照片以表誠意。
照片中的唐朝有一個碩大無比的腦袋,大眼睛、大嘴巴,加上他那一頭剪得還算整齊的毛寸真得顯得頭重腳清了,一件米色的休閑西裝,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看上去很幹淨。
唐朝說大頭有大智慧,我不禁大笑,或許吧,我的頭恐怕也就他的二分之一大,所以我TOEFL考不到630;所以我不會想出諸如LJMM一般的歪詞兒。
我開始對大頭唐朝產生莫名其妙的好感,至少不討厭。接下來的日子我和唐朝的聯係多了起來,我們開始約時間上網,在緊張地撰寫畢業論文的日子裏,我們也總要擠出一點時間來網絡聊天。後來我知道唐朝的真實姓名叫方田生,家鄉在美麗的西子湖畔,有一個長他兩歲漂亮能幹的姐姐。唐朝還許諾一定要帶我去看西湖,逛夫子廟。
唐朝的諾言當然沒有實現,但已經邀請我和他一起參觀中華世紀壇了。沒想到當我真實地接觸到唐朝的時候那種“莫名其妙的好感”卻蕩然無存了。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周末,我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一件淺粉的蕾絲短衫,一條彩色印花的長擺裙,還選了一個大小適中玫瑰紅色的KITTY包,全副武裝完畢我迫不及待地登上了特快K286駛向那座我並不陌生的城市。
我約了唐朝在北京站旁的天橋下見麵,車還沒進站,唐朝的短信就象飛機轟炸一般開始騷擾我,因為火車晚點使得唐朝在橋下曬了足足二十分鍾,當我見到那個大頭時他額頭上的汗水已宛如黃河決口一樣流淌下來,我指了指馬路對麵的KFC和他鑽了進去。
我一邊享受著KFC清新怡人冷氣和甜美的巧克力聖代一邊開始仔細端詳大頭唐朝:茂密的黑發、大眼睛、大嘴,真的沒錯,可就和照片上有點不同,大概是頭發長了些;眉毛短了點;個子也不是我想象中的海拔……或許網絡就是這樣有它的虛假性,總不能和現實遙相呼應,我隻顧低頭拚命地消滅著那個快要化成冰河的聖代,無語。
“怎麽了,好象不開心?”唐朝
“沒什麽。”我沒有抬頭看他的大眼睛。
“是不是感覺我和照片相差很多?不過我保證照片裏的GG的確是我,雖然第一次見你,但你是我想象中的模樣,很唯美。”唐朝
我不知道該講什麽,一向善於言辭的我竟然想不到一句可以發表的詞句,我一直無語。唐朝顯得很興奮,或許想改變一下有點尷尬的局麵,他熱情地給我講述著他的小學和中學時候的趣事,什麽討好學校的大廚為了多換飯票;逃課去池塘裏抓烏龜被老師捉了現形等等,我聽得斷斷續續的,主要是沒有很大的興趣,以至於思維跳來跳去,完全沒有跟上他的腳步。我唯一聽清楚的一句話是他最後問我:“明天打算去哪逛?”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回家。”
唐朝無奈,帶我大致瀏覽完中華世紀壇後為我買了反程的車票,就在唐朝揮手向我告別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了他的孤獨,一種極力抑製著的孤獨與無奈,我隱約聽到身後他略顯沙啞的聲音:“還能來北京看我嗎?”我沒有回頭,裝做沒有聽到。
看著車窗外漸漸被拋在後麵人員擁擠的北京站我的思緒是混亂的、矛盾的。我能感覺到唐朝對我的好感,感覺到他在邀請我做他的女友,但這怎麽可能?他的大頭,他的海拔的確不是我期待的那種。但是我也不想傷害他,就暫時讓自己在網絡裏消失吧,或許時間能改變一切。我這樣想著竟然昏昏入睡了,在夢裏我看到了唐朝長高了一大節,也變俊了,捧著一個碩大無比的巧克力蛋糕為我慶賀生日,蛋糕上插著一千零一朵嬌豔的玫瑰……美夢還沒有結束,我卻被臨座的大媽推醒了:“你到站了,還睡著呢?!”。我恍然大悟地張望了一下窗外,車已經開始減速,我熟悉的建築慢慢映入了眼簾。
我打了輛的士到家,什麽都沒吃,也沒有胃口,又是倒頭就睡,這次沒有夢到唐朝,一片空白。
沒有網絡的日子確實是難熬,就好比吸食大麻上了癮又突然戒掉總之天天焦灼不安。我想起了凱薇,想找她出去聊天,可還沒等我撥通她的手機號碼,她卻先我一步了。凱薇是我兒時的玩伴兒,因為沒有考上大學所以很早就進了工廠,凱薇有一張俏麗的瓜子臉,水汪汪的黑眼睛,一米七零的MODEL身材,是廠裏出了名的花,三年前沒有抵擋住一位叫舉的英俊小生的頻頻示愛匆匆踏入了婚姻的殿堂,現在她和舉的寶貝兒子小威都快一歲了。
凱薇平時很難約,不是兒子病了,就是舉的朋友來了要張羅做飯、掃除,今天不知怎麽打電話給我,還堅持要請我去海鮮城吃龍蝦,搞不懂,幾日不見她變得如此大方了,以前可是發了誓為給兒子攢錢買奶粉從不下館子的。
我在海鮮城的205包間(凱薇預定的)等了十幾分鍾,凱薇那刺耳的高跟鞋撞擊地麵的哢哢聲已經由遠及近了,我當然知道是凱薇,就連她家門口修鞋的老大爺都認得她那雙白色的達芙尼,光鞋跟兒就修理了三回,看來已有了N年的曆史,大概是結婚前舉送她的吧,婚後的每次聚會她必穿,從來沒有換過,每每我督促她去買新的,她都一臉苦水地說:“誰不想穿呢,孩子花銷這麽大,我哪舍得?”
眼前的凱薇著實讓我吃了一驚:白色達芙尼換成了金色的百麗,前臉兒方而短,後跟足有七八公分,因為剛釘了鞋掌兒所以走起路來哢哢作響。凱薇剛一進屋便連連向我道歉說出去逛街忘了時間,匆忙叫了服務生上了兩杯清茶。我邊喝茶邊打量:凱薇的臉被精心修飾過,金色的眼影,濃重的腮紅,銀粉色的唇膏,鵝黃的吊帶和乳白色的超短迷你裙,不曉得什麽牌子,應該價格不菲。
凱薇看出了我的莫名其妙,邊撥著龍蝦邊說:“我變了吧,人啊,千萬為自己活,想開點。”我就更加莫名其妙了,但我能感覺到凱薇無法用脂粉遮住的一絲不快,在她端起酒杯的一刹那我觸到了那一絲不快在蔓延,那水汪汪的黑眼睛裏噙著淚滴,瞬間在她的眼角劃過掉在了黑紅色的葡萄酒液裏融化了。“出什麽事了?”我小聲問她,“我和舉大吵了一架,我要和他離婚!”凱薇說得很堅定,一字一句都在咬牙切齒。“舉那麽英俊瀟灑和你很般配的,你幹嗎……?”我不解。“英俊、瀟灑管什麽用,我現在才明白結婚以後這些都不管用,我要的是他每天早點回家多帶帶孩子,我要的是他不要把大把大把的錢仍在啤酒和那些狐朋狗友身上,我要的是他對我關心一點,在乎一些!三年了,他幾乎每天都是半夜回家喝得酩酊大醉,我們經常在喝酒的問題上大打出手,三年了,我們摔壞了三部電話,兩台電視,五套玻璃茶具。他也從來沒有管過小威,我生小威的時候他還在朋友家打牌。我為了這個家省吃儉用,而他卻在外麵瀟灑,我想開了,我吃,我花,我買,造他個一分不剩!”凱薇越說越氣,一瓶王朝幹紅已經下肚,我第一次知道這種看似飲料的東西也會醉人,凱薇醉了,醉得開始語無倫次。我撥通了舉的電話,“我忙著呢。”舉有點不耐煩,電話那邊劈裏啪啦的洗牌聲依然聽得到。
把凱薇送回了家,我真的睡不著了。她悲傷的樣子好象刻在了我的腦子裏。我一直不明白當初舉是那樣口口聲聲的說愛她,怎麽結了婚就變了,怎麽一到婚後就不負責任了呢?那麽英俊健壯,一臉真誠的高大男孩怎麽變成這樣?還是他根本就是這樣而凱薇僅僅是被愛衝昏了頭,當時沒有發現?人啊,不可冒相啊!
我突然就聯想起唐朝來了,幾個星期了,不知道唐朝怎麽樣了,是否已經把我忘得幹幹淨淨了。我小心翼翼地打開QQ,生怕唐朝發現——沒有唐朝的影子,亦沒有任何留言;我去查信箱,當我打開YAHOO收件箱時,111封未讀郵件把我驚呆了,1G的郵箱遠遠盛不下唐朝的熱情,唐朝找我找瘋了。有了凱薇和舉的故事我倒對俊美的東西有點擔心了,惟恐那後麵藏著欺騙,大頭唐朝反而給了我安慰。
但我也不能完全相信唐朝,在一個驕陽燦爛的星期一早上我以同學聚會的名義撥通了北大某某學院學生管理處的電話。接電話是個姓黃的和藹可親的老師,正如我所料我得到了唐朝的一些信息:
方田生,浙江杭州人,北大某某學院計算機應用係學生會主席,學習刻苦,曾多次獲學院一等獎學金……我忽然萌生了要進一步了解唐朝的想法了,或許是凱薇的一席話讓我悟出了人不可冒相的道理,或許我真的不該因為相貌而早早封殺唐朝,或許他的人品比他的臉俊多了。
我再次坐上那列急馳的K286飛奔到了唐朝的校園。唐朝當然感動不已,用他那輛破舊的自行車載著我到處轉。
在我決定讓唐朝拜見我父母的那天,我接到了凱薇結婚的喜訊,這次的新郎是她舅舅介紹給她的,一所大學裏的教授,雖然有點禿頂但對凱薇和小威都很好。婚禮上我看到凱薇不施脂粉而依然紅潤的臉頰和幸福的微笑。凱薇語重深長地說:“選老公就好比選鞋子,光看表麵是沒有用,要看鞋子是否合腳是否實用。”
我一邊享受著KFC清新怡人冷氣和甜美的巧克力聖代一邊仔細聆聽著唐朝的陳述,今天的唐朝穿得格外考究:淺粉色條格長袖襯衣,一件我趕在情人節前一天送他的“溫暖牌”藏藍羊毛坎肩,手裏的十一朵玫瑰嬌豔欲滴:“小公主,我願意做你的水晶鞋,懇請你考驗一下鞋子的實用性,直到你答應嫁給我。情人節快樂!”我無語,隻是笑,這次不是尷尬而是被喜悅和幸福塞住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