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拉拉這王八蛋不知道撞了什麽大運,居然頂過來了。即便如此,玫瑰還是認為,拉拉就是個傻乎乎、天生幹活的命,隻好拿來被人家利用,哪裏上得了台麵?
李斯特很躊躇,他雖然一直壓製王薔對玫瑰的申訴,並最終依了玫瑰讓王薔走路,心裏卻還是清楚玫瑰的 leadership (此處指領導風格)有問題,而且,他也看得明白玫瑰不肯發展輔導拉拉等人,因此他認為玫瑰並不夠格做個正經理。
但是在上年度績效總結的時候,當玫瑰提出希望被提升為正經理時,他並沒有正麵告訴玫瑰,她和一個正經理的差距在哪裏,她需要改進什麽。他滑頭地找了一個溫和的借口說,她的英文不夠好。
結果,玫瑰在新加坡拚命強化了半年英文,這方麵取得明顯進步。她再回頭談判,李斯特就被動了。
他思來想去,折中的結果是給她爭取到當年度的總裁獎,希望雙方就此妥協。玫瑰表麵嬌滴滴地道謝,心裏直恨得牙根癢癢。
06 “ 預算與排期 ”
DB 中國的總裁 Howard Hermen ,中文名字叫何好德。在他任上, DB 中國的業績穩步成長。中國市場的貢獻引起了美國總部的極大興趣, CEO 喬治 · 蓋茨決定再度訪華。
這對何好德的前途是至關重要的大事,如果 CEO 看好中國市場,必將推動董事會做出決定,加快 DB 在中國的投資進程, DB 中國將獲得更豐富的資源,從而衝擊更好的業績。
何好德雄心勃勃地要在任上讓 DB 成為中國市場的行業第一。
他發布了一係列命令,準備迎接 CEO 來華訪問。
一時間,準備 “ 接駕 ” 成了各部門的頭等要事,在 “ 接駕 ” 項目中,向來低調而相對不重要的行政部有了一個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在 CEO 來華前完成對 DB 中國總部所在地上海辦的裝修。
李斯特接到指令,就問玫瑰,這需要準備多少預算。玫瑰說 450 萬。
李斯特便報告何好德和分管財務的 VP , peter·K ,中文名字叫做柯必得的說,大約需要準備 450 萬。
何好德追問李斯特道: “ 你們需要多長時間完成這個項目? ”
李斯特把這個問題原封不動地轉問玫瑰,玫瑰說: “6 個月。 ”
李斯特照著學給何好德說: “6 個月。 ”
何好德痛快地說: “OK ,就 6 個月。 ”
李斯特到廣州辦開會,忽然想起什麽,做考問狀,問拉拉: “ 要是由你來做上海辦這個裝修項目,你會申請多少預算? ”
拉拉沉思了下,用肯定的語氣說: “750 萬。 ”
李斯特大吃一驚忙問: “ 根據呢? ”
拉拉有板有眼地分析道: “ 上海辦目前的裝修是 5 年前的設計風格,這次裝修新的設計估計風格會變化不小,大部分間隔得重做,因此布線和天花板上的機電消防什麽的都得重新做;上海辦的家具大都已經使用 8 年,早過了折舊年限,而交換機係統已經使用 10 年,更是大大超過了供應商建議的使用年限,不動它還好,一動,係統就很可能出問題 —— 這樣,家具和交換機都需要更新;現在的麵積是 4500 平方米,再簽租約,一般是 2 ~ 3 年的租期,根據我的理解, DB 在中國的業務呈明顯上升趨勢,考慮到未來 2 ~ 3 年的走勢,比較可能的做法是在現有麵積上,多加 10% 的麵積,就是總麵積會達到 5000 平方米左右。綜合上麵幾條,每平方米的理論價格會達到 1500 元左右,總預算應在 750 萬左右。 ”
李斯特聽拉拉這麽一分析細節,就冒了一身冷汗,心裏暗自叫苦。
他穩了穩心神又追問: “ 那你覺得完成這個項目需要多長時間? ”
拉拉內行地說: “ 按 DB 的操作流程,美國總部的地產部對此類項目會參與得很深,像上海辦這麽大的工程,單是獲得亞太區的批準還無法立項,項目最後需要報到美國總部的地產部去審批的,加上中間還牽涉到很多部門的參與,比如法律事務部,采購部, IT 部,財務部,使得用於協調的時間會非常長。正常情況下,美國總部的建議是用 9 個月完成整個裝修項目,其中用於工程本身的時間應該是 3 個月左右,用於項目前期的分析和協調的時間大約是六個月。 ”
李斯特一麵誇拉拉進步神速,一麵決定一回上海就找玫瑰談話。他知道拉拉的話十有八九是對的,不單是因為她的臉上寫著一頭誠實的黃牛的表情,而且,她的話明顯樸素在理,有專業的力量。
李斯特心裏明白,拉拉的專業水平,至少現階段不會在玫瑰之上,這麽重大的裝修項目,這麽關鍵的要點,既然拉拉都能明白預算之大排期之長,玫瑰沒有理由搞錯。那麽,難道玫瑰是故意的?她想要求什麽?或者,她幹脆不想幹了?否則,解釋不通。
李斯特想,看來,不給玫瑰她要的,事情就懸了。當下,他打定主意要滿足玫瑰一把。
李斯特一回到上海,便迫不及待地召見玫瑰。
玫瑰剛踏進房間,李斯特就滿麵春風地說: “Hi , Rose!I have a good news for you (玫瑰,有個好消息)! Horward 剛批準了對你的 promote (提拔),你將由助理行政經理被提升為行政經理,這是公司對你的專業和貢獻的認可,恭喜你呀! ”
玫瑰喜出望外道: “ 啊呀,謝謝! ”
李斯特又接著說: “You deserve it (你這是名至實歸)! announcement (公告)已經準備好了,我今天就會向全體員工宣布。希望你和你的團隊繼續努力,再創佳績。 ”
“ 一定! ” 玫瑰保證說李斯特又笑眯眯地說: “ 你的工資從本月起增加 30% 。 ” 玫瑰連連道謝。
07 管理層關心細節嗎?
李斯特和玫瑰討論了接下來的工作重點,當然主要是圍繞準備接駕。李斯特要求玫瑰把項目進度表和預算明細表排出來給他。
李斯特的一貫風格是不過問玫瑰的工作細節的,隻要玫瑰把結果告訴他就可以了,他是 HR 出身,對行政不熟悉,也沒有興趣去了解了,便采取信任手下的分管經理玫瑰的戰略,也就是中國人說的用人不疑,沒想到此番可能出了紕漏,弄不好就要傷了 “ 安全 ” ,他不免打點起精神過問。
李斯特對玫瑰解釋說,這次不同以往,何好德非常重視本次項目,要求把細節和 DB 中國的管理層討論一遍。因此李斯特本人要和玫瑰一起先討論一遍所有細節,然後再將結果提交給 DB 中國管理層。
玫瑰胸有成竹地說,那當然,她已經在做很多細節的準備,再推敲一周,就可以提交方案和李斯特一起討論了。
李斯特說: “ 根據你目前已經做的細節準備, 450 萬預算, 6 個月項目期,有沒有問題? ”
玫瑰言之鑿鑿地說: “ 沒有大問題,我有把握。您知道,這兩年廣州辦和北京辦的裝修,我們就是各用了 150 萬,這兩個辦事處的麵積都是 1500 平方米上下,所以,您可以看出,裝修單價是每平方米 1000 元左右。這次上海辦的項目,我的打算是盡量不動現有間隔,現有機電和強電大部分都可以利用,因此, 400 萬預算沒有問題。廣州辦和北京辦的裝修都是曆時 6 個月,上海辦的資源更豐富,隻會更快,不會更慢。 ”
聽了玫瑰頭頭是道的分析,李斯特沉吟了一下說: “ 那太好了,你的方案要有項目明細,並附上各供應商的初步報價作為預算依據的一部分 —— 我知道你經驗很豐富,我們在提交方案的時候附上供應商的東西,是為了讓管理層及早對各供應商的設計風格有個感受,也便於他們對設計方案盡快做出選擇。 ”
玫瑰看出李斯特是擔心她的預算沒有依據或者方案有遺漏,才要求她把所有需要做的項目都開出清單,並且附上所有項目的相應報價,這樣他就有底了。又怕引起她不滿,便假借是為了方便管理層早做抉擇才有此要求。
玫瑰心裏清楚:管理層當然要看設計效果圖,評估哪家供應商的設計方案中他們的意,可是管理層哪裏有功夫來看預算的具體構成呢?哪個大老板有功夫來跟你討論強電要多少錢,弱電要多少錢?做老大的隻會說,他喜歡哪個設計方案,就按這個做!至於預算和工期,不都是事先都已經問過你們大概的範圍了?你們拿方案的時候,自然該照著這兩條的限製去拿方案的。斷沒有開頭你們這些具體經辦的部門說 450 萬夠了,回頭你們又和老板說不夠了要 800 萬的道理。李斯特也不可以跟老大們說,是他的經理告訴他說需要 450 萬,是他的經理說錯了那老大們豈不是要問他,你這個做總監的判斷在哪裏?
玫瑰心說:李斯特老大,您老真當我的大腦沒有發育呢。
雖然心裏想了很多,但玫瑰表麵裝沒事人一樣說: “ 沒問題。已經有幾家供應商在和我們談了,等到管理層對設計方案有意向後,再請采購部來進一步談判價格,價格還能再往下走呢。 ”
這場談話後,李斯特的心放下了一些。他打定主意,這個項目不再像以前一樣做甩手掌櫃了,他將要求玫瑰和自己討論每一個細節,以便做到萬無一失。
李斯特很後悔這次初步提交預算和項目期的時候,沒有這麽做,而是和以往一樣,隻是讓玫瑰給他一個 “ 結果 ” ,卻沒有過問得出 “ 結果 ” 的 “ 細節和過程 ” 。
一周後,玫瑰果然交給李斯特一個方案, 450 萬, 6 個月完成項目。
玫瑰的方案是能夠自成體係自圓其說的,李斯特聽不出毛病來。他盯著幻燈片看了半天,轉頭問他點名要求來參加會議的 IT 經理: “ 你的意見呢? ”IT 經理加入 DB 不久,沒有什麽具體意見。
李斯特看此情形隻有倚重玫瑰了。他回想了一下在廣州聽到的拉拉的回答,忽然想起了交換機的事,就問: “ 玫瑰,我們的交換機用了幾年了? ”
玫瑰沒有想到他問這麽具體的問題,愣了一下,回答說: “ 十年。 ”
聽到這個回答,李斯特又接著問道: “ 建議使用壽命多長? ”
玫瑰隻好據實回答說: “ 八年。不過,我們一直很重視這套係統的維護,目前運作良好,再堅持兩三年是沒有問題的。財務那裏一直要求我們要盡量壓縮預算,所以沒有打算換這套係統。 ”
李斯特追問說: “ 當然要盡量控製預算。不過,裝修的時候,要挪動這套係統吧?係統有可能出問題嗎? ”
玫瑰堅持說: “ 我的方案中,機房不動位置,因此,交換機是不動地方的。 ”
李斯特用征詢的目光看了看 IT 經理,但 IT 經理對交換機不太熟悉,說不出什麽意見。李斯特隻得作罷。他的疑慮玫瑰已經做了解答,可他心裏總隱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想了半天,他說: “ 玫瑰,我相信你的專業度,但事關重大,我隻是想了解,萬一係統出了問題,我們沒有預算怎麽辦? ”
玫瑰侃侃而談道: “ 係統本身還具備擴容的能力,真有部分硬件出問題的話,比如某些卡板出了問題,現在空閑著的卡板可以接替有問題的卡板;退一步說,就算係統現有後備資源用盡了,再加一個機櫃就沒有問題了,那樣,花費是有限的。況且,我們手上有和維護商簽訂的今年的維護合同,真出問題,他們要提供臨時設備保證我們的日常運作的。 ”
李斯特頓了頓,蹦出一個問題道: “ 假如換一個新的係統,估計得要多少錢? ”
玫瑰說: “ 得 50 多萬吧。 ”
08 專業質疑與先兆流產
預算報告到了美國,沒有獲得批準。地產部那裏答複說,預算報告沒有使用公司全球通用的格式,寫得太簡略,缺乏必要的數據分析,而且,沒有按正常步驟來考慮這個項目中的各個環節的關聯性。
美國地產部總監羅斯質疑說: “DB 中國一方麵報請裝修,另一方麵,卻尚未辦妥租約的續簽。假如續約的價格太高,則應該考慮換一個寫字樓,而不是在沒有談好續約的前提下,貿然地決定對現有場地的裝修方案。而且,有一個潛在風險,就是業主說不定根本不同意把物業繼續租給 DB ,或者,業主看到 DB 已經在裝修上下了投資,就在租金上來個坐地起價, DB 將會陷入被動。 ”
羅斯進一步提出:關於為什麽 DB 中國總部需要 4500 平方米辦公麵積,報告中沒有數據支持。在未來三年內,這個辦公室裏,將會有多少員工在裏麵辦公,為什麽是這麽多人,都沒有在申請報告中提及。我們首先得搞明白我們為什麽需要多大的一塊麵積,才能避免租的場地太大或者太小。
羅斯的 MAIL 發給李斯特的同時,也抄送給了何好德和柯必得,李斯特感到很尷尬。他思前想後,玫瑰手下的上海辦行政主管是個爛忠厚沒用的人,派不上用場,眼下隻有馬上把拉拉從廣州暫調到上海參與項目。
李斯特和玫瑰談話,告訴她,怕她忙不過來,建議調拉拉過來協助她。
玫瑰不動聲色地連聲道謝。
李斯特又親自給拉拉打電話,他告訴拉拉,公司決定給她一個鍛煉的機會,調她到總部協助玫瑰,她可以乘此機會,學習大項目的管理經驗。
拉拉平時難得輪到和李斯特講話,今番老板親自給她打電話,讓她受寵若驚,當下覺得李斯特所言極是,回家便匆匆打點行李,周末也不過了。
拉拉到上海的當天,玫瑰找李斯特談話,說她懷孕了,並有嚴重先兆流產,需臥床休息三個月。她已三十有二,婚後一直懷孕困難,原以為後代無望,不期竟然懷上了。
玫瑰一麵說,一麵眼裏淚光婆娑。
李斯特望著那張醫院開出的假條,頭登時大了兩號。
李斯特感到很為難,像 DB 這樣專業的大公司,向來倡導生活工作的平衡, “Life work balance” (生活工作兩平衡)的口號懸掛在辦公室的牆上,他不可能讓玫瑰冒著流產的危險來上班。
另一方麵, DB 在人頭( headcount )的控製上,也是典型的大型歐美企業的做派,非常嚴格。玫瑰還在職,這個經理的位置並沒有騰出來,他就沒有名額來另外招一個經理。
而他本人對這類項目並不熟悉,他非常急需一個專業而敬業的行政經理來主管這個項目。
他當然也可以和何好德談他的難處,請何好德特批一個人頭給他。不過,李斯特在何好德那裏並不討喜,何好德上一年度給李斯特的打分就不高,年終獎金也評得很不怎麽樣。
何好德 40 出頭的年紀,是公司裏的少壯派,一心要在中國做出一番大事業;而李斯特的首要任務是安全退休,他的一切行動都以安全為基本原則,沉穩有餘,害怕變化,而創新就更是基本談不上了。
何好德對李斯特碰到問題不願意做決定的做派,內心很不喜歡。礙於李斯特快要退休了,他不好多說什麽,但是李斯特在工作中的要求,時常被他駁回。碰壁多了,李斯特就更加避免去向他要求額外的資源了。
李斯特盤算了半天,行政團隊現在唯一有可能頂上來的,就隻有拉拉了,而他對拉拉並沒有信心:管理這樣一個大項目,不僅要專業、敬業,項目負責人還需要和很多高級別的人打交道 —— 他覺得拉拉還太嫩,無法有效和高級別員工溝通。李斯特以為拉拉見識過的世麵是不好和玫瑰比的,她能不能在何好德和柯必得麵前像樣地把話說清楚,他都在心裏打個問號。
他一方麵希望玫瑰的身體情況能僥幸早日穩定下來,一方麵也知道不能指望這個了。況且,他也意識到,玫瑰的懷孕,本身就是件可疑之事,隻是他無法證實,一旦去核查,就等於大家撕破臉皮,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了,這不符合他安全退休的大戰略。
玫瑰懷孕後,根據勞動法,女員工在孕期和哺乳期內受法律保護,也就是說隻要她不犯大錯, 22 個月內沒法炒她,他也不好因為人家懷孕就降人家的職,他可是 HR 的頭,要是他敢這麽做,那以後但凡公司裏有員工懷孕,孕婦的主管就可以要求把人家降職,他李斯特還怎麽做這個 HR?
李斯特想,假如去找何好德特批招一個經理,何好德必定問他:以後兩個經理,多了一個出來怎麽辦?
權衡了半天,李斯特打定主意:少不得拚著給何好德質疑一番,挑戰他對團隊的控製能力罷了,一定要抓緊搞回一個行政經理,先把這個項目做好再說,否則馬上就沒法過關。
何好德正在新加坡開會,李斯特決定等他回到上海,再和他麵談。同時,李斯特指使獵頭公司緊急搜尋市場上合適的行政經理人選,自己就先開始麵試了。
他在麵試的時候,總要問應聘者同一個問題:假如由你來準備這樣級別的裝修預算,每平方米的費用會準備多少?
結果幾個大公司出身的人選都告訴他: 1500 元左右。
聽得他心裏直打鼓。
李斯特找來拉拉,親切地問拉拉: “ 廣州辦裝修的時候,每平方米的單價是 1000 元,為什麽你認為上海這次的單價會到 1500 元? ”
拉拉說: “ 廣州辦沒有換交換機係統。家具也是用舊的。而且,在廣州辦,高級別的員工比例比上海總部低很多,就不需要像在上海辦那樣建那麽多經理房,機電上因而能省下不少費用。 ”
李斯特說: “ 上海可不可以也不換交換機係統? ”
拉拉說: “ 我找了維護商的工程師一起去機房查過,係統已經滿負荷了,不能再擴容了。我們這次續約是保持現有麵積,還是要擴大 10% 的麵積?明年員工數會增加嗎?了解了這一點,我們才能知道是否需要擴容。 ”
拉拉的這個問題問到了李斯特心上的痛,這正是美國地產部對他的批評:未來兩三年內員工人數將會達到多少,相應的需要多大的辦公麵積,這兩個信息都沒有在報告中顯示 —— 還沒有談好租約的續簽,就談裝修方案了。
李斯特說: “ 假設是增加 10% 的人頭,麵積擴大 10% ,交換機的容量就不夠了嗎?能再想辦法調整一下嗎? ”
拉拉想了一下說: “ 這增加的 10% 的員工是什麽類的員工?假如主要是經理級別以下銷售類人員,還好些,公司並不為他們設立固定的辦公位置,而假如是別的 function (職能部門),比如財務、市場、開發這些部門,就一定要給他們電話分機了 —— 需要具體分析。 ”
李斯特越發意識到,他向來看輕的行政,其實有很多專業的內容。他感到這樣太危險,不知道哪個環節就要遺漏什麽。
先前,他還想過,找監理公司來,付點監理費,買個安全。隨著對項目參與的加深,他越發意識到,項目的主管,還得非常熟悉 DB 的內部流程和組織架構,這個不是監理公司能做得到的,就算找來一個內行的新經理,急切間恐怕都上不
了手。
09 5% 就夠了
這時候,上海辦行政主管忽然辭職了,他本來無足輕重,隻是這個時候走,多少又加重了已經很吃力的行政部的負擔。李斯特想,不管能不能找一個新的經理來,先要穩住拉拉。
他告訴拉拉說,玫瑰有孕身體不便,所以她的工作量會加重。公司決定給拉拉特別加薪 5% ,以示鼓勵。他說相信拉拉會在這樣的重任中 “ 學到前所未有的有價值的東西,從而使得自己的職業競爭力上升到一個決定性的新台階 ” 。
拉拉天性是個勤快人,大學畢業分配到國營單位那會兒,她就成天找活幹,惹得同科室那班習慣於看報喝茶的同事們一致討厭她。畢業將近八年,她已經 28 歲了,這點上,仍舊一點進步都沒有。
有活幹,她就興奮,她的注意力全放在怎麽把活幹好,至於幹好了能夠怎麽樣可以怎麽樣,她就幾乎不想。就算偶爾想想,她的想象力也就局限於拿個不錯的年終獎、年終考核拿個 “exceed” (卓越)之類的。在職業生涯的規劃上,她沒有什麽腦子,有點傻乎乎的。
比方眼下這個局勢,做了兩年主管的她目前的底薪約 6500 元, 6500 的 5% 等於 325 元,這個微不足道的數字和項目需要付出的艱辛之間的差距,和為李斯特安全退休做的貢獻之間的差距,和 DB 中國準備迎接 CEO 的任務之重大之間的差距,她沒有盤算過。
拉拉和供應商談判很在行,因為她的注意力在那上麵。而關於自己的前程、收入等等,她沒有想過要在什麽時機和老板談判,也沒有想過自己的籌碼有多重,更沒有想過,作為一個主管級的員工,她可以幹脆嬌滴滴地說自己幹不來一個經理的活,至少提一提自己沒有把握幹一個經理應該幹的活。
拉拉以為,那 5% 是一個光榮的象征,是組織上對她的信任,而且,像李斯特說的,她可以在項目中 “ 學到東西 ” 。
拉拉沒想過, “ 學到東西 ” 當然很重要,可 “ 學到東西 ” ,不就是為了謀得更好的收入和更好的前途嗎?總之,她沒有想過,假如一個人把這樣一個項目幹下來,
公司應該給這個人什麽。
要不是她級別太低,她在這方麵的弱智,簡直要讓李斯特蔑視起來。李斯特看拉拉高高興興地全盤接受了他給她的安排,不由得在心裏給拉拉下了個定義:
拉拉的附加值,也就那 5% ,她沒有什麽高級的思路,就是個幹活的人。李斯特以為,對於這類員工,不需要給她更多了,給她太多,倒要超出了她的想象力。
拉拉這方麵覺得自己受器重,高高興興地接受了指派。那邊玫瑰已經開始休病假,連交接都沒有做。
拉拉發現玫瑰是自己一手在跟這個項目,上海行政部別的人對此幾乎一無所知。她便幹脆找來幾個主要的供應商,又扯上 IT 經理,黏著采購部的同事,成日忙得昏天黑地。拉拉自己每天都要加班到 11 點以後,基本上都是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的人。
何好德一回到上海就找李斯特談話,美國總部那邊地產部總監羅斯的那封 MAIL 使得他意識到李斯特在這件事上是失控了。
他聽李斯特匯報了玫瑰的事情後,心下明白玫瑰的懷孕十分蹊蹺,可是就算查明是假的又怎麽樣呢?你不能指望一個假裝懷孕的人來做好這個項目,揭發她沒有實際意義,何況搞不好是真的懷孕。他更關心的是,安排一個可靠的人來領導這個項目,以便保證有一個煥然一新的體麵的辦公室迎接 CEO 喬治。
他問李斯特: “ 我們內部是否再沒有可能的人選來管理這個項目? ”
李斯特介紹說: “ 廣州辦的主管杜拉拉半年前剛完成了廣州辦的裝修項目,做得不錯。但是,她做主管才兩年多,經驗不足以擔當此項目。 ”
何好德說: “ 假如招一個新的行政經理來,這個人對 DB 的內部流程和龐大的組織架構並不了解,工作能馬上上手嗎? ”
李斯特不敢說 yes 。
何好德迅速權衡了一下,說: “Anyway (不管怎樣),招人吧。 ”
李斯特報告說: “ 在招到人之前,我想暫時由杜拉拉來負責這個項目,三個辦事處的行政事務也向她報告。 ”
何好德說: “ 那麽她實際上是全麵 action (暫代)行政經理的職務了。 ”
李斯特說: “ 是。考慮到她的辛苦,我們額外特批了她一次加薪。 ”
何好德點點頭說: “ 這個當然。 ”
以何好德的職位和他每天需要考慮很多更重大事務的腦子,他不可能去過問一個小小的主管的待遇,而他沒有想到那個特批是可憐的 5% 。
在李斯特加緊找人的過程中,拉拉以一個不錯的價格迅速拿下了租約的續簽,財務 VP 柯必得對此很滿意,寫了個 MAIL 給何好德和李斯特,表揚拉拉。
何好德之前並不知道這個事情是拉拉去跟進的,至此,才知道是拉拉把這事幹得利索又漂亮。
李斯特對這事的感覺有點複雜。上海房地產價格高漲,寫字樓生意走俏,他不夠了解行情,之前又過於依賴玫瑰,疏忽了租約,給美國地產部的羅斯指出了明顯的紕漏,他尷尬之餘,也擔心搞不定續約。拉拉搞定後,他鬆了口氣,又覺得其實這件事也並不高深複雜,倒給個小小的行政主管一下搞定了。
李斯特有他的優點,比如他是個寬容的上司。拉拉一上來就搶了風頭,她搞定了租約的續簽後,不是由李斯特去報告大功告成,而是在自己直接發 MAIL 報告李斯特的同時,也抄送了財務 VP 柯必得,導致大家都看明白這是拉拉搞定的,不是李斯特搞定的 —— 李斯特略感尷尬,卻並沒有怪罪拉拉,這倒要算拉拉的幸運了,換了別的上司,她幹了活,沒準還得被收拾。
關於預算,拉拉提交了清晰的費用分析,要求 750 萬預算。 DB 中國管理層在聽取了她的演示後,理解了這個數字的合理性 —— 但是,由於 750 萬和 450 萬的差距太大,何好德感到重新提交申請的時候,假如一下從 450 萬跳到 750 萬,會被亞太和美國總部質疑專業性和嚴肅性的。為此,最終定了個 500 萬,主要是以需要增加 10% 的辦公麵積為由而漲了個價。
拉拉大傷腦筋。為了省下可能的錢,她想,得盡量把現有的東西翻新使用,
為此她強令供應商做足翻修功夫,比如木料是比較貴的項目,她就讓人家把現在
的門框全拆下來,重新拋光上漆。供應商說很多門框原來已有碰傷,不好翻修。
她靈機一動,讓人家把所有的門框先刨出倒角,再上漆,就像新的一樣了。可這
樣做十分費功夫,弄得供應商叫苦不迭。
另外,為了省下機電方麵的費用,她想隻有大量減少經理的房間,因為每個
房間需要一部獨立的空調機,而假如是在公用區域,同樣功率的一部風機就能支
持三個員工的辦公區域。
按照 DB 全球采購規定,必須使用北電的交換機係統,拉拉一算,要是換新
係統,費用就過 100 萬了,可不是玫瑰說的 50 萬。由於每一間經理室的分機點
配置是三個點,而在公共辦公區域每一個員工的分機點配置是一個點,要比經理
室少用三分之二的資源。減少一定數量的經理室,就能減少分機點的數量要求,
現有交換機容量就可能支持 10% 的人員擴充。
而要減少房間,就得讓現在擁有自己獨立辦公室的部分經理在未來的新辦公
室裏搬到外麵的公共區域辦公。這會觸及很多人的麵子和利益,必定要得罪很多
人。李斯特一看拉拉的這個建議就頭大,根本不肯考慮,隻一味壓拉拉想別的辦
法省錢,比如換個便宜點的裝修商。
拉拉愁壞了,換裝修商的檔次,她就沒法幹這個項目了:一是因為 DB 內部
的人員資源很少,她沒有什麽可以依靠的項目經驗豐富的人員可供調遣,所以她
很需要一個協調能力好手藝高的裝修商;二是 DB 管理層的要求很高,沒有好的
裝修商,單是領會並表現管理層對項目設計的要求都困難。
她思來想去還是要在翻新現有配置和減少房間數量上打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