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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竇不開: 二,水路

(2010-12-14 12:36:34) 下一個

情竇不開(二)

二,水路         
小霞的媽媽照說應該是清白的,文革開始了一段後,批判媽媽的大字報頂多隻是說媽媽有“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以因為一般打掃教室時,學生們隻是用掃帚掃掃,到了媽媽這裏,媽媽就要求學生們用抹布把教師的地板擦幹淨。學生們很煩小霞媽媽這樣的要求,後來他們才知道這是媽媽在日本人占領過的東三省生活時,上日本學校,受日本人教育的結果,日本人擦他們的地板都是用抹布跪在地板上擦的。由此又得知媽媽懂日語,還在當時的南滿鐵路局工作過,便添油加醋地說媽媽是為日本人效勞的日本特務,這就夠上了“曆史反革命”的條件了。

又因媽媽喜歡聽歌兒,家裏原有的一台二極管收音機又壞了,那時半導體收音機剛剛上市,媽媽花了近一個月的工資買了一台半導體收音機,還是可以收短波的那種,就被懷疑上了:媽媽是在收聽敵台。

總之是“欲加其罪何患無辭”啊,加上媽媽“認罪”的態度很不好,想想就覺得委屈:在東三省,像媽媽這樣懂日語多了,總不能都說成是“日本特務”吧?而在武漢,懂點兒日語就被劃成“曆史反革命”是不是太冤枉了!?小霞媽媽沒有好好坦白,因為沒有東西可坦白,無法“從寬”,就隻能對她“抗拒從嚴”了。這樣,小霞媽媽也加入了牛鬼蛇神的行列。媽媽也被抄家,隔離審查,給關在學校的集體宿舍裏,每周隻能回家一次,家裏隻剩下小霞一個人了。

小霞的大姐是最後一屆的大學生,65年入學時已是當年的九月,到66年六月文化大革命爆發時,學了還不到一年的基礎課就開始停學鬧革命了,大姐參加了大學的文藝宣傳隊,成天跳舞唱歌,根本沒有上專業課了;小霞的二姐是67屆高中的老三屆,眼看就要考大學了,來了這樣一場大革命,奪走了她上大學的機會,她也跟其他紅衛兵們一樣造反、串聯,偶爾回家時看到小霞這時一個人在家,就跟小霞倆過上幾天。二姐畢竟比小霞大九歲呢,生活能力比小霞要強得多,除了炒白羅卜絲,還教會了小霞燒茄子、炒西紅柿,煮綠豆荷葉粥等。

60年,小霞爸爸從中央調到這所大學時,因為當時隻是他一個人先來的,大學分配給了他半間房間,在學院最靠山腳的平房裏,還是最後(最東麵)的一間。房間隻有18平米。後來62年媽媽也跟著調來後,一家五口人住這樣一間房,吃喝拉撒睡都在裏麵是不可能的,學院給爸爸在單身宿舍的九號樓裏分了一個床鋪,跟黃老師在一個房間睡覺。好在小霞的大姐和二姐都上了中學,可以住校了,隻是周末才回家,爸爸也隻是在周末才去黃老師那兒睡覺的,那時的周末隻有一天,星期六是要照常上課、上班的。

18平米的房間裏放著一個大床,即媽媽、爸爸雙人床,小霞要擠在他倆之間睡的,一個上下兩層的高低床,是為大姐二姐周末睡覺用的,平日堆放著一些亂雜的衣物,一個爸爸的寫字台,一個媽媽的穿衣櫃,一隻藤條椅,一個臉盆架是爸爸自己做的兩條長、兩條短的木杆用兩個十字木杆組成的,房間裏就沒什麽空間了。

平房裏住著有學院的校醫,勤雜人員、食堂工作人員,單身老師,也有幾家教師。平房因靠山,三麵都被樹木包圍著,西麵隔著一片老是潮濕的空地接著八號樓的土堰。平房入口處是一排槐樹,外麵有一圈兩三米高的冬青樹學名叫女貞子吧包圍著,平房東麵有幾株高大的榆樹,夏天,大多數的平房人都來這些樹下吃飯、乘涼。從樹葉間隙中常常有被孩子們稱為是“吊死鬼”的蟲子掉下來,就在頭頂上、身旁晃來晃去,弄不好還會掉到飯碗裏。就是在這樣的地方小霞聽到過許多有趣的或是驚險嚇人的故事,都是別人家裏的家家(姥姥)、婆婆(奶奶)們講的。後山是鬱鬱蔥蔥的鬆林,不光平房的人,學院裏有些老師和家屬在山上開出些小塊的地來,種一些自己喜愛的植物。小霞的爸爸也開了一塊小地,種了芝麻,到秋天收芝麻時,爸爸找來大張的報紙,鋪在家裏地板上,小霞幫著爸爸把曬幹的芝麻杆一根一根地倒過來,敲打芝麻杆,就會有許多芝麻掉出來。

62年到70年,斷斷續續,小霞在這裏也生活了近八年了,跟平房的孩子們也玩得很好,文革前,大家約在一起去上學,孩子們自己組織了起來,輪流背鄰居家的一對的了小兒麻痹症腿癱瘓了的雙胞胎孩子上學。每天早上孩子們都在一起跑步、體操什麽的,下午放學後常常是在那些奶奶婆婆的帶領下,去山上拾柴、撿蘑菇,采竹筍,扒鬆毛,拾鬆果,也樂在其中的。可後來大革命了,家長們分了派別,孩子們也因自己家長一個接一個被打成了反革命分子,而不在一起玩了。這次搬家,對小霞來說多少有些失落;可一想,走了,起碼就不會再被這裏的孩子們指鼻子說“你個反革命分子的狗崽子”了,也有些解脫。

 

媽媽被下放的五七幹校屬於市文教衛係統,下放地點是湖北省監利縣白螺區下麵的幾個公社和大隊。媽媽被分配在前進公社前進三隊一小隊。五七幹校用部隊的連排班編製,跟媽媽編排在一個連排班的有老尚、小常老師、小餘醫生、武剛老師和大李,等,年齡有老有少,參差不齊。

監利縣是省裏主要的產棉區之一,棉花是經濟作物,人們的生活水平應該比產糧的好一些。這白螺區因為其地理位置靠長江,是以水稻為主,棉田也有一部分,所以不算富也不算窮。媽媽他們這五七幹校還是帶薪的,對於這些被鬥得快沒了魂的牛鬼蛇神們來說,到這裏來或許還是一種解脫。

監利縣白螺區就在長江邊,一連人人帶架家具都是走水路乘船赴往。先從武漢乘江輪逆水到嶽陽,再換機動船過江到白螺,到了白螺有農民的木船來接這些五七戰士們。從白螺到前進公社有三十裏旱路,若從水路走,就更長了。

農民的木船載著五七戰士們的家具,也載著五七戰士,在人工開挖出來的“用水路”上,由農民用竹篙撐水走。

小霞坐在載著自己家家具的木船上,看著農民伯伯用長長的竹篙乘船,覺得很新鮮,她原來知道的隻是,船應該是用漿來劃的,對“宰相肚裏能撐船”一詞一直覺得應是“宰相肚裏能劃船”才對,現在她知道了,船原來也是可以撐的。

“用水路”因為是人工挖掘出來了,所以水路筆直,主幹水渠的寬度可達十米、二十米;窄的地方也有四、五米的寬度呢。隻是水有深有淺,有的地方淺淺的長了水草,擔心吃水太多的船會觸底,有的地方水很深,農民伯伯的竹篙全都拄進了水裏才觸到了河底,船才可以前進一點兒。

在小霞前麵的船載的是老尚和武剛老師的家具,他倆因為都是大塊頭,坐在一條船上會過重,武剛老師就座到了小霞的船上,把小霞座的這條船壓得船外的水麵都快齊船幫了。小霞媽和小常老師座一條船,跟在小霞和武剛乘的船後麵,是小常老師要找媽媽聊天,把媽媽叫過去的。小餘醫生與大李在最後的一條船上。

老尚老師年齡不下五十的了,原來在市圖書館工作,這個年紀的人有點兒政治問題也算是正常的吧;大李的年齡跟小霞媽差不多,據說原是市教育局負責編製中學教材的,小餘醫生也有三十多歲了,原在市第二醫院當婦產科醫生,據說是第二醫院婦產科的頂梁柱。小常老師來自市第五中學,跟小霞媽一樣是教音樂的,武剛老師來自武鋼夜校,是教物理的。小常老師和武剛老師看上去很年輕,跟小霞媽媽在試驗師範教的那些學生的年紀相仿,他們會出了什麽問題被下放了呢?

反正都已經下放了,不管是因為什麽,不管原來多麽反動,現在都是光榮的“五七戰士了”。

老尚和武剛老師兩人很滑稽,愛說些笑話來逗小霞。在江輪上時,這些五七戰士們就很活躍了,武剛老師會拉二胡、京胡,他還隨身帶著把京胡,小常老師有一幅好嗓音,在武剛的京胡伴奏下,唱了好幾段樣板戲,弄得小霞的嗓子也癢癢開了,小霞也會唱許多樣板戲呢。

五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頭頂的烈日和水麵反射著的日射讓小霞熱得汗津津的。到了一個休息點,木船靠岸後,小霞竄上了河堤,找到一顆大樹下,媽媽遞過來裝著從江輪上接到白開水的塑料水壺,大口大口地喝了個痛快。

撐船的農民告訴五七戰士們說,前麵的水路有些灣繞,五七戰士們可以走旱地,走直線,會比乘船要快。因為農民說話帶監利口音,開始五七戰士們沒聽明白,後來武剛老師聽明白了,就給大家解釋了一下,說船走水路是要走直角三角形的購和股,而我們可以走旱路的三角形的弦,這樣可以減輕撐船農民的負擔,我們也可以抄近路,看看這裏的莊稼地。

問了問離我們目的地大概還有多遠,回答說不遠了,大家便同意在莊稼地裏“行軍”了。大李說小霞還是個小孩子,跟我們大人們一起走怕是會吃虧,還是讓小霞乘船為好。小霞不服小,說自己能走路,小霞媽也怕小霞一個人在船上不安全,也附和著小霞,說小霞不會拉大家的後腿的。於是一行人就踏上了田間小路。

沒走多遠,老尚就掉隊了,小霞問媽媽是不是要大家等等老尚,大李和武剛都說不用,老尚一會兒就會趕上來的。果然,過了一會兒老尚就趕了上來。小霞問老尚剛才幹什麽去了,老尚說:“打了個岔子!”小霞沒聽明白,媽媽小聲跟小霞說:“姑娘家家的,就別問那麽清楚了!”

一會兒,武剛也說他去“打個岔”,小霞這才明白他們去解小了。

剛才喝多了水,小霞也感到“內急”了,男的好辦,找一塊密集一些的棉田,走進去,站在那裏就可以解決問題了,可女孩子們該怎麽辦?密集的棉田,走得進去可蹲不下來。直到小霞實在是憋不住了,就站在齊她肩高的棉花樹從裏,任尿水順著褲管流下。那個狼狽的樣子,直到現在小霞想起來就臉紅。

小霞穿著尿濕了的褲子,不敢走在一堆人的中間,隻好遠遠地掉在隊伍的後麵,直到尿濕了褲子幹得看不出影子了才悄悄地趕回到了媽媽身邊,心裏想著:就讓大李他們認為她是走不動了掉隊了吧,總比讓他們知道自己是尿了褲子的好。

 

情竇不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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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竇不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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