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昨天談到“取暖”的問題,引申出取暖的基礎,就是信任。不被自己信任的人,是無法相互依靠,相互取暖的。
今天在冰箱一樣的微波實驗室消耗了一整天,測試一個芯片。結果時好時壞,心情也大起大落,最終以失敗告終。鬱悶得我想咬它,可惜咬不住,肉眼都看不清楚的小芯片,sigh...心裏小小地幽怨了一下,別人答辯完都可以大肆慶祝,一個星期見不到人影。隻有我答辯過後,還要拚命幹活...命苦不能怨政府,是不是?反正自己也學到了新東西,就這麽安慰自己好了。
走出屏蔽的實驗室,手機傳來多通留言,有浦江的,有瀟瀟的,有哈佛牛MM的,有爸爸媽媽的,有熱戀中終於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妹妹剛剛答辯完的一休...爸爸媽媽的留言非常簡潔明了,也聲情並茂,
“寶寶,我們好想你。累吧?我們信任你...”
我邊聽留言邊笑,心裏甜甜的,暖暖的。不知不覺想到了11歲那年一段刻骨銘心的往事,有關於父母對我的信任。這麽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時父母對我有絲毫的懷疑,以當年我的烈性和叛逆,或許我已經誤入歧途,憤世嫉俗了。正是經曆過那件事,我開始學會為別人留餘地,開始學會信任別人,體貼別人。因為,有時候你不經意的一句話,會成為一個人拚搏的動力,會幫人重新拾回對生活的信心,同樣的,也可能因為不經意的一句話,將人推向地獄。
11歲的一天,我和隔壁班的鄰居小夥伴約好放學一同回家。於是,我在班裏做著作業,成為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人。第二天早上,一進教室,發現坐在第一排,班主任寵愛的小公主哭得特別傷心,一群拍馬屁的人圍在她的身邊,為她奉上手絹擦眼淚擦鼻涕...我非常不屑和這個總是在班級日誌上打我小報告的學習委員來往,理都沒理,徑直走到了我的座位上。
然後,班主任進來了,看到小公主哭得這麽傷心,連忙問其怎麽了?公主說,她爸爸從日本帶回來的自動鉛筆不見了...哇,那個年代,洋貨多罕見,多值錢呀...怎麽就不見了呢?我那豬腦袋的班主任,立刻如臨大敵,站在講台上,大吼一聲,是誰偷了XXX的鉛筆?!
同學們麵麵相覷。班主任口沫橫飛地說著偷竊是多麽不道德,無恥的行為,咒罵哪個學生小小年紀品德敗壞...我看著她臉紅脖子粗地在講台上唱著獨角戲,心裏暗暗好笑。後來,她突然間大喊,“昨天是誰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
我不明所以地站了起來。緊接著,我就成為了班主任口中那個偷了公主鉛筆的品德敗壞的不良少女...
在全班同學麵前,班主任把我揪到了講台上,嚴厲逼問我交出偷走的鉛筆。她掐我,捏我,推推搡搡,恨不得嚴刑逼供,要我簽字畫押。
我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轉,可是倔強地不肯落下。我大聲說,我沒有偷她的鉛筆!班主任說,你不僅偷東西,還撒謊....
後來,我被帶到了教研室,又被帶到了教務處,最後送進了校長室。一個五年級學生,連一道杠都不是,竟然一下子被這麽多領導接見,真是不得了的大事。事實是,我被三堂會審了。在堅決捍衛清白,拒不承認偷竊的義正言辭的行動下,我被罰站了一天,沒有午飯吃,沒有間餐吃。最後領導們的結論是,“明天叫你的父母來學校。”
一路上又餓又傷心的我,東倒西歪地走回家。爸爸媽媽看到我的樣子驚呆了。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爸爸媽媽,非常希望得到他們認同的同時,心裏也非常害怕。我很清楚這是攸關名譽的大問題,爸爸媽媽最在意的問題。如果連他們都不相信,我該怎麽辦?媽媽對我教育一向嚴厲,(舉例請看《生命的傳承》-寫給林貝卡姐姐,文中的罵人和拔蘿卜事件),她會不會也像班主任一樣打我罵我,對我失望?
我像受了傷又受了驚嚇的小動物一樣,眼神戒備地看著他們(這是後來媽媽的形容)。晚飯時,爸爸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你拿沒拿人家的東西?”我大聲喊著“,我沒有偷東西,我連她的鉛筆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可是沒有人能為我作證”。
媽媽把我摟在懷裏,輕輕地說,“你說沒偷就是沒偷,爸爸媽媽信任你...”終於,忍了一天的委屈全部爆發出來,我在媽媽的懷裏放聲大哭。“我不是小偷,我真的沒有偷東西...班主任說是我偷的,理由就是我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可是我有一段時間不在教室裏。我去隔壁班找XX了。她是值日生,約好了等她打掃完教室一起回家,之後我回教室寫完了作業,然後就和她們回家了...我回教室的時候,有一個同學在...”
第二天,三堂會審。不同的是,爸爸媽媽陪我一同受審。班主任仍然一口咬定是我偷了鉛筆,理由還是我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人。爸爸媽媽斬釘截鐵地擋在我麵前,說我的女兒絕對不會偷東西,我們相信她。看著頭發已經有些花白的爸爸,還有溫和不懂辯解的媽媽,被一個不學無術的小學老師數落著,我突然很憤怒。我一言不發地走到老校長麵前,對他大聲說,“我沒有偷東西。這件事情,我希望能夠查得水落石出。請您報警吧!”
我堅定的聲音,震撼了在場所有的大人,包括我的父母。爸爸媽媽心疼地看著我,卻也默默支持我的決定。他們走到我的身邊,一人牽起了我一隻手,給我溫暖和力量。我繼續對校長說,“請您報警,而且一定要讓警察叔叔帶警犬來。我說過我沒有偷,你們不信,那就讓能夠查明真相的人來查明真相。法律治罪還要人證物證,你們一沒有人證,二沒有物證,憑什麽誣陷我偷東西。讓警犬來,把真正的小偷找出來,還我一個清白。”我鬆開爸爸的手,指著張著血盆大口,被我反駁的話驚呆了的班主任,對校長說,“警察查明真相以後,一定會聲明不是我偷的。那麽,我要她(班主任)在全校師生麵前,對我的父母和我公開道歉!”
在場所有的人都傻掉了,我卻能聽到自己憤怒不平的心跳聲。手被爸爸重新握起,我能感覺到爸爸媽媽的手握得更緊了,似乎在給我力量和支持。片刻之後,,老校長站起身,拍了拍我的頭,對我說,“好孩子,我相信你。你的眼神太幹淨,不會做出這種事。”然後,他向我的父母道歉。老校長轉身看著我的班主任,她已經像霜打的茄子,沒有了囂張,慌亂起來。
我憤恨的眼神就這麽看著她,而她,竟然不敢正視我。
事情就這麽平息,鉛筆的下落也石沉大海,這也成為了我的遺憾。我依然我行我素地曠我的課,請著我的病假,看著我的小說。不同的是,我花了點時間在課業上,拿了所有的年級第一,然後對班主任說,不是她的功勞...
小學畢業時,我把全區第一的獎狀送給了老校長,他對我說,好孩子,要勇敢自信,繼續堂堂正正地做人。我點點頭。可是沒過多久,老校長心髒病突發離開了人世,那是我在小學階段,唯一尊敬的長者。
初三畢業,得知我的中考成績又是全區第一後,五年級的班主任找到了我家。她竟然要去參加市優秀教師的評選。看到我的媽媽和我,表現得非常熱絡,希望媽媽和我能夠為她寫一封熱情洋溢的表揚信,表揚她是如何教育出我這麽優秀的學生。
後來,媽媽問我寫不寫?我說,當然寫啊,我要寫一封匿名信,描述她沒有資格當一名教師...媽媽說我太狠了...我說,如果當年沒有爸爸媽媽的信任,或許我已經走上歧途,或是心裏留下陰影了。有她這種老師,不知會有多少無辜的學生受害。那我就當一次匿名人又何妨...不過後來,我並沒有寫匿名信,因為媽媽說,報複不是好方式。或許她懺悔了,或許她沒有悔意,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了,早已與我無關...
這件事,確實給我留下了後遺症。那就是,我再也不會第一個到教室,或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嗬嗬。我永遠都做那個不落單的,隨時都能找到幾個人證應付突發事件的...
媽媽後來好奇我為什麽會對人證物證那麽了解,還強調要警犬來...我說,我看了《每周電視報》上熱播的日本電視連續劇《警犬卡爾》...爸媽聽了放聲大笑,我突然撲進媽媽懷裏,說,“媽媽,謝謝你信任我。”媽媽爸爸刮了刮我的鼻子,要我以後仍然清清白白地做人...
每每提到信任這個話題,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這件事。父母對我的信任,成為暗夜裏的曙光,給予我無限的勇氣和力量。我們在生活中,其實都需要家人朋友的信任,才能義無反顧的堅強。
一個同學考上了研究生,跑過來感謝我。我一頭霧水,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感謝我...他說因為在他複習最痛苦最沮喪的時候,我一番鼓勵和信任他的話,讓他重燃鬥誌...嘿嘿,雖然我已經想不起來自己說了什麽,可是,肯定別人,給予信任,真的可以幫助改變一個人的人生:-)
還有一個師弟GRE失手了,4月份時申請還沒有offer,於是找到了傳說中的師姐(我),訴說心中苦悶...當時,我的GRE也考砸了,而且我有的offer來了也沒用,因為導師根本不讓我走。係裏卡住了我的檔案讓我連護照都辦不出來...我當然鼓勵他要他堅持,極盡煽動之能事,要他自信...後來,師弟等來了名校的offer, 前來感謝我的鼓勵。我心裏好羨慕呀,我的offer都浪費了,而且又陷入了被導師折磨的境地...盡管如此,我也覺得很開心。能夠被人信任,是一件很容易飄飄然的事情:-p
我想,每個人都渴望被信任,被認同,可是前提是,我們首先要被自己認同,要自己值得被信任,被認同。而且,信任也是相互的,你信我十分,我信你一丈。所謂贈人玫瑰,手有餘香。信任亦是如此:-)
這段往事埋藏在心裏很多年,總是用來提醒自己不要變成班主任一樣的衰人,沒有任何根據就猜測評判對方的人格。道聽途說不可信,眼見為實可以,更要用心感受。對方是什麽樣的人,不是三五分鍾,不是幾個傳聞就能夠定義的。
另外,當年三堂會審中的那番表現,應該是我迄今為止最酷的時候吧。滅哈哈。
陷入回憶的酷豆沙草於10/25/2006晚
很久不讀書(中文),慢慢的發現心在近乎荒蕪,近來一連串的事情也讓自己越發頹廢,雖然已然過了頹廢的年齡,失去了任性的資本,卻還是不能自己.
常常會覺著心痛,人在他鄉,已然不是能適應的年紀和心態,卻偏偏不得不停留在這裏,於是乎發現自己就象東施效顰一樣,新的東西沒學到,原有的卻已失落!
還好,不過還好,我還可以發現一些可以讓自己感動和微笑的理由,就好似今天可以能讀豆沙的博客:)
所以還是要說一聲“謝謝”!
我不當老師的原因,就是從小我生長在大學校園裏,看多了知識分子之間的勾心鬥角,殺人不見血的陰謀。而且從小到大,碰到的老師,沒有一個合格的,或是讓我覺得值得被尊敬的。所以我對做老師一點信心都沒有,因為根本就沒有培育好老師的環境。
美國的教育界,雖然沒有那麽黑暗,可是也不是那麽清清楚楚地。
我的父母就是我這一生最好的老師,足矣。
豆沙
小豆沙, 你是有福氣的人呐. 那老師實在有違師德. 不過你也因此而成長了不是? 而且還發現爸爸媽媽是如此厚愛與支持的父母!
歡迎常來玩;-)
阿姨,這個很長麽?這個事情在我腦子裏轉了17年了,一直想知道鉛筆的下落。可是那個小公主小學6年級就轉學了,我連當偵探的機會都沒有了...
你們那個年代,被人陷害實在是稀鬆平常的事情。為了自保而害人的,大有人在。能夠一直剛直不阿的,能夠活下來真是需要老天垂憐。
豆沙
還是要注意休息.身體第一!切切!
剛來美國是有人老用老板的電話打國際長途。老板問是不是我幹的,我說不是。後來一查打往的城市,肯定是實驗室裏另外一個中國人幹的。還好找他一問,他承認了。
初來乍到,喜歡你的博客。恭喜你順利通過答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