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累聰明難違命，評鳳姐（4）

聰明的鳳姐也常做不聰明的事，如果鳳姐有個兒子，她在賈家的地位幾乎就無懈可擊，任誰也撼不動她的地位，今後就可高枕無憂。這樣的幸運曾向鳳姐招手，她一度懷孕，這時鳳姐要做的是丟開一切事物安心生養，可惜地是鳳姐太爭勝好強，她一直強撐著管理家務，終因勞累過度胎死腹中，以至於從此後無子成為她的心腹大患，聰明人犯了最低級最嚴重的錯誤，這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聰明反被聰明誤。不僅如此，小產之後她仍不停操勞費神，以至於身體一落千丈，看情形今後不但生養都成問題，連自身的健康也難以恢複，女人沒有兒子，這樣的缺憾是致命的，再加上身體不支，鳳姐的路注定要越走越艱難。
    
    說到鳳姐的無後不得不提一下巧姐，鳳姐讓巧姐把鄉下人劉姥姥認作幹娘，錦衣玉食的豪門千金和鄉村拙婦連在一起讓人頗感意外，是不是鳳姐終於從自己的經曆中認識到，平安平淡就是福？一個簡單的福字恰恰是權勢金錢所難以買到的。鳳姐一世聰明，最聰明的恐怕就是為巧姐選好了這一條平安的退路，使得巧姐在劫後得以餘生，留餘慶，留餘慶，盡管鳳姐負債累累，但她的部分善心還是為後代留下了福蔭。
    
    盡管鳳姐身上有許多遭人恨的東西，但我還是忍不住喜歡這個人物。鳳姐的愛和恨太過分明，對自己的仇敵和不相關的人，鳳姐缺乏同情心，她貪婪心狠手毒不惜趕盡殺絕。但在大觀園內，麵對家人鳳姐的為人卻完全象另一個人，在那裏她表現的是可愛的那一麵，雖然她在管理家庭事務中，她對偷懶奸猾的下人嚴厲刻薄，但那本身就是管理的一部分，是任何管理人員都必須麵對的問題。她對所有的姐妹都體貼嗬護，她對賈母她更是盡心照料，麵對家中老幼，她不勢利，不以尊卑權勢薄此厚彼，即使對那些無才無勢的人，她也能有平等之心，她的真情真性在小人物身上表現得最為明顯。對於劉姥姥這個鄉下村婦，她始終以禮相待，並沒有顯露出任何的歧視，即使對人人厭煩的不成器的賈環她也能以一個長輩的心態對待，趙姨娘曾用妖術害她，按理說是她的死敵，但她對賈環並沒有嫌棄厭惡打壓，這樣的處世態度沒有一點胸懷是做不到的。
    
    大觀園中有三個極聰明的女人，那就是賈母鳳姐和黛玉。賈母的聰明在鳳姐之上，她不但看人看事透徹，她還能做到有德向善，她不但贏得賈府的最高權力，也贏得上下一致的絕對尊重，而鳳姐的聰明就有些局限，她不如賈母大氣，她不能超越聰明而上升到智慧。但鳳姐的才能遠遠超越其他人而得到賈母的讚賞，賈母對鳳姐有欣賞有疼愛，鳳姐對賈母有崇拜也有理解，眾人隻會在賈母麵前隻有仰望和逢迎拍馬，隻有鳳姐可以和賈母談笑風生，那些恰如其分的玩笑，是她們之間共鳴的印證。同理，鳳姐對黛玉也是欣賞有加，黛玉是個純精神追求者，雖然她對事物看得也極透徹，但她不涉足世俗事物。鳳姐對黛玉更是愛護備至，雖然薛寶釵和鳳姐有著更近的血緣關係，鳳姐對黛玉的感情遠遠超過了薛寶釵，寶釵太過自我保護和附會，鳳姐對此也時有微詞，鳳姐是寶黛愛情的支持者，或許她想看到自己不能實現的愛情之夢在寶黛身上實現，至於高鶚所續的掉包計不算在這裏。
    
    鳳姐不喜歡那些平庸附會的人和事，她並不任人唯親，而是注重精神共鳴，王夫人是她的姑姑，按理說她應該和王夫人有更親密的關係，但我們看不到她們之間並不親熱，王夫人平庸假善，與熙鳳的性格相去甚遠，對王夫人的旨意，鳳姐隻有執行，卻往往並不讚同不支持，比如抄家那一節，鳳姐分明隻是應付。鳳姐和平兒雖為主仆，但她們的關係也是非同一般，此情雖然難以媲美黛玉與紫娟以及賈母與鴛鴦，但她們長期相互依賴相互支持的背後，是相惜相知之情在支撐。另外，鳳姐對秦可卿不單是是閨中密友且情同知己，二人的感情也真摯感人。一個人和這麽多人能建立深厚真摯的感情，足見她有打動人的真情真性。鳳姐的愛與恨被兩極分化，她愛得炙烈恨得徹底，她叫一些人恨也令一些人愛。
    
    鳳姐的判詞裏說，一從二令三人木，這個“人木”預示了鳳姐被休的命運。鳳姐在天時地利人和之時扶搖青天，娘家的後盾，賈母的欣賞，聰明的頭腦和強幹的性格讓鳳姐叱吒風雲，然而，賈家就象是個即將傾覆的大廈，鳳姐所依附的一切亦如強弩之末，短暫的繁華中，鳳姐消散了一世聰明，卻積累了一身孽債，等待她的是比別人更加悲慘的命運。
    
    絕世的女子刹那的風流，巧笑美目難求真愛，強幹聰明不抵命運，鳳姐和其他紅樓女子一樣，她的整體命運有著不可抗拒的悲劇色彩。紅樓十二曲，曲曲動人，曲曲悲壯，紅樓的故事隔著幾個世紀，依然打動無數平常的心，讓人在節日歡快的氣氛中還止不住地流連品味，這就是紅樓的魅力，次次捧讀次次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