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我

每當我打電話提起回家的事，父親總是說，不要回來，路上顛簸不安全，通電話就好了。去年我回家看父親，中間抽出兩天時間去看婆婆，在我離開的兩天裏，他不停地問妹妹，你二姐該回來了吧，妹妹告訴她要等一天，問過之後，他仿佛又忘記了，到吃飯時他又會問，空空會回來吃飯吧。

上次見到父親，他一直誇我個子又長高了，他很認真地和人爭辯我是真的又長高了。我知道自己沒有再長個子，而是父親駝背了，以前魁梧挺拔的父親，因為彎腰，在我麵前已不再高大，走路也有些遲緩，我想給他買隻拐杖，他非常激烈地反對，他說，一旦柱上拐杖就再也拿不掉了，父親一直不服老。

在我上高中時，父親給我買了一輛新的自行車，我畢業以後，他就一直用那輛自行車，這麽多年，我多次提出他買輛新自行車，他不肯。父親喜歡騎自行車，他說那是一種鍛煉，這些年來，父親一直很自豪，在他的同齡人之中，隻有他還可以騎自行車，可是上次我打電話回去，他說他不再騎車了，他開始擔心自己摔跤。

父親的記憶越來越多地留連在遙遠的過去，他喜歡給我講過去的事情，隻是那些我熟知的事情在他的敘述裏已有了些淩亂，常有明顯的年代錯誤，我曾很認真地和他求證一些確切的數字，當這樣的錯誤越來越多時，我停止求證，隻是讓談話繼續。

父親固執著他的價值觀，看不慣社會上的許多現象，曾經，我幾乎認同著他所有的觀點。可是現在，我和他的分歧卻越來越多。

從前，我和父親一起出門，他要停慢下腳步等我，如今，我要留意把腳步放緩，遇到台階，我要扶他一把，他已經不再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