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愛情這一類的上層建築,總需要堅實的經濟基礎。不過要向家裏集資談戀愛簡直就是找抽,在我家根本不可能。老爸老媽都是靠技術養家糊口的高級工程師,上天雖然賦予爹媽滿腹才學,但並沒有外加魚肉百姓的機會,自然也沒什麽灰色收入。我們家裏吃穿生計雖不愁但父母持家仍然十分節儉。記得當昀下韞睦?頤親約旱?蛔影鎦?黽椅瘢?苯鶚橇椒智??葉際且邐薹垂似ǖ咂ǖ叩夭斡搿O胂胂衷諼乙恍∈眂harge客戶的銀子,歎自己曾經真是太cheap。我衣服還都是撿老大的。小時候每次看到大哥上房揭瓦把新衣服弄出個窟窿扯出個口子我就生氣,埋怨大哥太沒有公德,因為他的衣服以後我長高了還是要接著穿的呀。這種不負責任分明是侵犯屬於我的那份公共財產嘛!
在這樣的家境裏長大的我從小就知道賺錢一定要自力更生。為了愛情我決定下海。也說不上 “下海”,因為作為大學生的我當年還是被壓在象牙塔下的小妖,根本還沒輪到上岸呢。不管怎麽說,除了忙乎學業打籃球談戀愛,大學時候我滿腦子想的就是掙錢。
說到賺錢我室友老吳很早就行動了。老吳來自海南鄉下,普通話說得不好,剛認識時一著急就嘰哩哇啦地說海南鳥語。海南話真難學,憑我超強的語言能力大學四年下來我除了幾句他常用的髒話之外,也就隻記住了“魯哈”一詞。“魯哈”是老吳的外號,一次海南同鄉會他高中同學就是這樣稱呼他的。我也跟著“魯哈魯哈”親密地叫,老吳從來都爽快應著有叫必答。過了許久之後我問了其他懂鳥語的專家才知道,這“魯哈”在海南話裏原來是“豬腳”的意思,暗諷酷愛足球的老吳腳法奇臭無比。
我樂翻了之後趕緊找老吳道歉。我非常認真地問,咱們都是兄弟,如果不叫你豬腳那你還有什麽其他昵稱呢?老吳想了半天,輕柔地告訴我他高中的時候有個他最喜歡的女孩子曾經給他起了個小名兒。是什麽呢,老吳一臉溫暖回憶的樣子-- 她叫他,“小白兔。。。”
我望著老吳滿是青春痘痘的高顴骨又黑黝黝的臉蛋子,強忍住噴的衝動。還真有些惻隱之心,用玩笑碎了他的美好回憶實在殘酷。我就豪邁地拍了拍老吳的肩膀,意味深長地滿口答應。可心裏麵我嘀咕,啥小白兔呀,根本就是大灰狼。
打那兒以後仍我行我素肆無忌憚執著地滿走廊大聲吆喝“魯哈,魯哈,有人找你買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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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格兒的,魯哈算是我們三八男生樓一樓賣方便麵的第一人。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靈感,有一天他去批發市場扛回來幾箱方便麵。統一,康師傅,新人類,應有盡有。魯哈在我們寢室門上貼上了一個有售方便麵的牌子,也從此結束了我們平靜的午休。每到中午晚上越是大家要休息的時候,老有這麽幾個俄鬼饑腸轆轆地敲門購麵。我們魯哈老是笑容可掬地迎來送往,感謝每個顧客給他帶來的小恩小惠。
我替他算過,一袋方便麵可以賺2毛錢,一天最多可以買20袋,也就是淨利4塊錢。而我的目標是把我女朋友接過來住小南門外星級中關村賓館。價錢我問過了,大床間一晚上市價二百四十五塊。方便麵要賣到猴年馬月才能籌到這個水準的消費呀?!除非搞個超級的市場營銷,北大午飯隻供應我們獨家代理的方便麵。可這個很有些難度。
有一天我又被買麵的敲門聲驚醒,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無可奈何又苦口婆心地跟老吳說,
“魯哈,賣麵是沒有前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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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是新時代書生嘛,第一票買賣自然與書有關。知識界有名的學者誰人不期盼著著作等身的頭銜?要達到這個境界除了身材要矮小之外,另一訣竅就是編百科全書。攢百科全書的步驟很簡單:鎖定一個專業方向比如性比如法律比如冶金,然後隨便找幾個大學生東抄西湊堆砌材料,再搞幾個名人掛名當主編,最後跟印刷社談妥個印製成本,上千頁的著作也就可以出爐了。
這樣的書在市場上肯定沒有什麽銷路。其主要的作用除了為作者等身宏願添磚加瓦外就是給全國各地圖書館的采購員謀些福利。十多厘米厚的書並沒有太多知識含量最多也就是個印刷成本價,可原價卻標到四五百塊。書商們以幾十元的底價買入,然後加價“打折”賣給國企的圖書館,發票上卻寫原價。中間的差額就在灰色之間落到采購人員個人口袋。
我當時搞了一暢銷百科全書的名單,趁寒假前狂打廣告。大學裏林子大了,沒準兒哪位同學家裏就有門路可以吃掉些庫存。做生意我不太黑心,每本書也不賺太多,也就多收個一百多塊。
生意其實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麽紅火,來我們屋敲門的大多還是來買方便麵的。可一旦來敲門是買書的,咱基本上就是幾百的進項。有了經濟誘惑,連煩人的叩門聲都變得十分悅耳,像收款機的聲響,“qing qing! ”
後來學票據法時突然醒悟,買賣票據屬於違法行為。雖然賺了千八兒的可我心裏很不舒服。咱畢竟還是守法良民,為了這點兒錢不至於陷於不義。於是就把手上的餘貨便宜轉讓給其他兄弟處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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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金盆洗手幾個月後隔壁的華澤兄弟突然也介入出版銷售領域,到處都是他售書的廣告。我好奇地研究了一下他的經營模式,意識到華澤同學居然做到了在不違法的情況下以零成本進貨並可以高價賣出的完美營銷策略。
他賣上帝。
當時北大內部有幾個地下的基督教教會不公開地默默擴展會員。傳導之餘奉送印刷精美的中英對照版聖經。我們這哥們兒組織了一幫閑人去聽道,其實就是去上貨。幾次之後按人頭拿來的聖經便都匯集到他手上,華澤轉身就高價賣給對西方文化感興趣的眾學子。我看到他貼的廣告,marketing 的口號美其名曰“聖經—東西比較文化必讀”。
“I 服了 you,”我有一天調侃華澤,“你老人家跟出賣上帝的猶大有一拚,都拿上帝換銀子。”
華澤聳了聳肩膀,從容回答,“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無語的我真要仰視了。此種人物以後不發財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