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的世界
自己的故事
十九
秋哥和我大哥其實是老相識。當年秋子還在先鋒路當小混混的時候大家已經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一次秋哥為黑驢子和我哥的過結還曾經出過頭，雖然沒有什麽深交但也混個臉兒熟。他比我大哥要年長八九歲，是看著我們長大的老哥兒。秋子曾說覺著先鋒路這一片兒就周強這娃娃講義氣有棱角而且體格兒好，屢次想收我哥當小弟或至少交個朋友什麽的，都因為沒有什麽合適的機會和我爹媽管教得實在太嚴而不了了之。俗話說[小雞兒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兒]，人這一輩子道兒走得不同，就算再情義相投也是枉然。
秋子和我大哥還有共同的愛好--都喜歡養信鴿。
在我們老宅子沒拆遷之前，我家坐落子先鋒路很有名的[綠瓦蓋]一帶。這個名稱的由來是因為我們這一片兒老宅都有油綠油綠的瓷瓦作房頂，有些人家還有精巧的屋脊六獸在飛簷上點綴著，很古樸莊重。據說我們這兒解放前曾經是富人區，可到了我們入住的時候，大房子都被隔成小單元，以前的寬敞和氣派早蕩然無存，隻有這綠瓦在陽光照耀下依舊閃閃發光保留一點點昔日的輝煌。
為了養鴿子，我們家的後房頂接出一個頂樓般的入口。老爸和大哥就利用綠瓦棚頂的空間養了近百隻信鴿和觀賞鴿。信鴿以越野耐力強的瓦灰為主，觀賞鴿則五花八門，有兩頭烏，壓脖，各色點子，還有幾對我叫不出名字的俄羅斯品種。
我的記憶裏綠瓦蓋的天老是瓦藍瓦藍的(東北話：非常藍的意思)，綠瓦蓋的陽光總是那麽耀眼明媚。老爸和大哥常常並肩站在屋頂放飛信鴿。老爸嘴裏含著一個長條形銀亮的哨子，引項對鴿群發出時高時低悠揚的指令；大哥往往是手握一杆比他還高的紅旗，像是一個剛占領敵人陣地的解放軍英雄，欣喜若狂地使勁揮舞著勝利的旗幟。鴿群收到指令，一圈圈繞著我家房頂盤旋，一圈比一圈更高，更高，一直飛到天的最頂頭兒，鴿群也變成視線中的一顆顆小點點。
飯熟的時候老媽肯定派我出來喊他們爺倆下房吃飯。可不管我怎麽聲嘶力竭大喊大叫，他們就是不理不睬仍沉浸在放鴿的快樂中。老媽照例會生氣，然後親自出馬，然後歎[玩物喪誌]，罵[上梁不正下梁歪] ，並向我灌輸她的真知灼見：鴿子和雞一樣，都是家禽。又說，咱城裏人都不應該養家禽。被洗腦的我渾然不覺，填鴨般[嗯嗯]地點頭。
可老爸和大哥並不這麽認為，鴿子是他們的寶貝。為了鴿子，老爸和大哥願意付出他們的一切。記得有一次大冬天一對信鴿剛生了蛋不知道為什麽不孵蛋。老爸大半夜冒著大風雪爬上鴿舍將兩枚鴿蛋移到屋裏。說也湊巧，家裏自製的孵化器突然壞了，要換一個特製的燈泡兒才行。這燈泡家裏沒有，看來修理隻好等明天了。然而鴿蛋是不能受涼的，老爸還沒等發話，大哥就蹦著高兒自告奮勇要全權負責。
大家肯定聽說過愛迪生孵蛋的故事，不過小愛的故事並沒有確定的結尾，也不知道他成功沒，小雞是否存活。我猜愛迪生沒有我哥的毅力，有誰能把蛋放在腋窩下自己捂著大被一動不敢動一宿沒合眼呀？！我哥就能。第二天老爸把孵化器修好，從大哥手裏接過暖呼呼的蛋，幾天後硬是孵出一對鴿子來！真是人間奇跡。
這對鴿子成了大哥的孩子。孩子就得有自己的名字不是？大哥想象力有限，給兩隻鴿子起名字想了半天最後居然一個叫[強強]，一個叫[元元]。當時我沒有法律意識，要不肯定告他侵權。
有一次我看到大哥往自己嘴裏倒了把生玉米粒子嚼著。我心話兒了這又是練的什麽功夫？隻見大哥從棚頂上把兩隻小鴿子拿下來，嘴對嘴喂小鴿子！那兩隻鴿子竟非常配合，隻要往大哥嘴邊一放它們就伸著脖子到嘴裏掏食，發出[嘰嘰]的聲音，就像見到了他們的生身父母。大哥擺手叫我也來試試，可看到鴿窩滿地的鳥糞和乳鴿頭上軟塌塌的黃毛，我早逃得不見蹤影。
後來大哥跟我說他的初吻給了葉小倩，我曾嚴肅地糾正他，大哥的初吻是給了那對信鴿。
大哥的強強和元元後來成了哈爾濱有名的運動健將，在放飛比賽中屢次獲獎。元元信鴿在一次放飛中不幸失蹤，老爸和大哥還傷心了好長時間。
所以說大哥養鴿子是子承父業，從我爸那兒學來很多養信鴿的秘訣。我們家的鴿子從選種到飼養到放飛都一板一眼很有章法。而秋哥屬於自學成才摸著石頭過河的半業餘，所以他養鴿子的成績一直都不很理想，養的鴿子沒有啥大毛病，就是老往我家飛。
老爸不願意讓大哥和秋子這樣的不良少年接觸，所以每次秋子養的鴿子飛到我家總是老爸親自給出馬送鴿上門。一次強強信鴿在沈陽到哈爾濱的大獎賽中獲得第3名，秋子突然到我家來取經。老爸不在家，是大哥接待了他。那賽鴿剛大老遠翻山越嶺地飛到家，比送走之前瘦弱憔悴了許多。這一路肯定是千難萬苦曆盡艱辛，而且身上羽毛都有幾處剝落，是明顯的外傷，可能是被小野獸或大老鼠咬傷過。大哥和秋子一起盯著這隻瘦骨嶙峋傷痕累累的瓦灰，眼睛裏都不約而同地流露出無限的愛憐。兩個老爺們兒差點兒心疼得掉下淚水。
秋子說他就稀罕鴿子不嫌家貧認家的這股子勁頭。這英雄鴿要下了蛋一定得給他留一對。大哥點頭。秋子走時扔下句話，[強子，我秋子欠你的！]
老楊，要看以前的，可以到總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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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藍瓦藍: 瓦讀四聲.是東北話.非常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