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的世界
自己的故事
六
讓大哥牽腸掛肚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的葉小倩其實就住在道裏區兆麟街市委大院。小倩是當時市委副秘書長葉俊卿的小女兒，上麵還有比她大十歲的早早就參軍去了的哥哥。小倩的父母老來得女，對她寵愛保護得更多。自從父母部隊轉業到地方以後，葉小倩就難得有機會出市委住宅大院兒的門兒。小時候她常常獨自在自家二樓涼台上對著遠處川流不息的車流發呆，對大院高牆外麵的大千世界充滿無限的好奇與憧憬。
我大哥周強在葉小倩眼裏簡直就是個天外來客。正常人又有誰會當著全班同學說喜歡不喜歡呢！？每每想到這兒，葉小倩臉上總有一絲緋紅掠過，懊惱，但心為什麽會這樣噗嗵噗嗵跳得慌，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在老師棒打鴛鴦之前，大哥和葉小倩一共才同桌了不到一周的時間。但大哥自來熟，一有空兒就不停地叨咕他那點兒破事兒。
大哥告訴小倩，他最喜歡蒙古草原上的黃昏，那邊的太陽比城市裏的要大上無數倍，黃橙橙金燦燦的，很暖和。臨近黃昏，就算你直視它也並不覺得刺眼。日落時草原的綠油油的青草會發出很大的水汽，風吹過有絲絲的響聲。太陽緩緩下降的時候會在騰騰的蒸汽裏變換形狀。怎麽形容呢？用武功把一個很大的雞蛋用力摔在牆上，蛋黃並沒有破碎，太陽就像那隻貼在牆上的蛋黃，沿著牆壁緩緩地滑落，漸漸癱軟在茫茫的草甸子上，融化了。
大哥跟小倩講76年內蒙古烏拉山的蟲災。有一天蝗蟲鋪天蓋地的飛來，大人把孩子牲畜都圍到屋子裏，門窗緊鎖，但是自己還是好奇跑了出去，結果落了一脖子蟲子，被螞蚱咬得嗷嗷直叫。小倩，以後可千萬別小看螞蚱喲！它們會咬人的。聽說非洲人吃螞蚱，咱生吃過，螞蚱的大腿肉可以和螃蟹肉媲美呢!
蝗災之後又有另外一種小青蟲泛濫，滿地都是，一個個小肉棒兒快速地蠕動，但就是爬不快走不動道兒。爸說這蟲子蛋白質高，應該存點兒以後喂雞，就在村頭挖了很長的一條土溝，蟲子爬進去就再也爬不出來。那青蟲並不咬人，收獲的時候，咱用小手一捧一捧地裝了滿滿一麻袋。家裏的雞老高興了，生蛋都是雙黃兒的。
大哥接著白霍（東北話：侃大山的意思）他的探險。說先鋒路的家再往南走兩三裏路程其實就是真正的鄉下了，再往深走半個小時，有一座像牛耳的小山，山下有條清澈的小溪。這條沒有名字的小溪裏並沒有多少魚，但是河床淺灘處時而能發現五顏六色的雨花石，有藍的白的，還有粉紅的。如果運氣好，還可以找到琥珀，琥珀裏麵保留的東西，可能都上百萬年了呢。。。
葉小倩聽得入神，這周強簡直是本能喘氣的[十萬個為什麽]。那時候葉小倩最出格的冒險也就是在市委大院裏玩沙子忘了告訴大人，結果爸媽找了一上午都沒見人影，驚動了左鄰右舍，還報了警什麽的。不過比起大哥故事裏肥肥的青蟲滿天的螞蚱還有五光十色的石頭這些隻有在童話裏才聽說過的事物，自己的經曆真是太不起眼。
大哥精選了幾顆雨花石用透明的小藥瓶裝了送給小倩，其中粉紅色心形的一顆幾年後還被做成項鏈，小倩姐總戴在胸前。
可是涉世不深的單純女孩在第一次真愛麵前往往本能地選擇逃避。葉小倩就把對大哥的好感深深地埋在心裏，沒跟任何人提起。雖然事後老後悔埋怨自己，可在學校遠遠見到大哥的身影時還是莫名其妙地躲開。
畢業後就真和大哥失去了聯絡。葉小倩是個比較好靜的人，但是一有小學同學的聚會，無論大小她總是參加。偶爾有人提到大哥的下落行蹤，她總是怦然心動，然後默默記住，期冀再次的相逢。不是葉小倩的世界太小就是外麵的世界太大，小倩和大哥象兩條平行的直線，雖然每天穿越同樣的城市，但一晃四五年就是沒有碰麵的交點。
*** ***
時間象一匹白色的快馬從賊窄的小縫兒中穿過。戰國的馬一定很苗條，要不，莊子說的馬不卡在過道兒才怪。大哥初中三年的甜蜜生活也白駒過隙般[嗖]地一下跑到了盡頭。(注，‘過’，也可譯成越過)
生活嘛，就是折磨與被折磨。學生隔三差五不來個溝坎劫難，被摧殘一下幼小心靈，如何能真心體會社會主義生活的甜美？中考就是初中生為無憂無慮衣食不愁的生活要付出的代價之一，孩子大多數內心不重傷也得扒層皮。
高中是一定要上的，逐漸懂事的大哥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在老爸一對一的輔導下，大哥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備戰備荒。他喝光了老媽給他買的兩大箱蜂王漿口服液，一時雄性激素過盛內分泌失調，光榮地造了滿臉青春痘。但大哥輕傷不下火線，他用超人的毅力感動了上蒼，終於以每科都剛剛及格的優異成績，就近上了普通高中哈爾濱第44中學。
老爸揚眉吐氣地參加了大哥初中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沒有批鬥內容的家長會。在會上老師們對大哥的進步是津津樂道讚不絕口。班主任在宣讀完一長串考上重點的學生名單後，特意對大哥的成績發表長篇演說，稱大哥考試及格順利過關真乃是教育界的奇跡。老爸心裏滿是酸酸的欣慰。
高中後爸媽才真正開始為大哥的未來做具體打算。孩子以後應該有門能填飽肚子的手藝。他們開始仔細觀察大哥身上任何超乎尋常的特色。老倆口合計，這娃兒體育好，能蹦，最喜歡雙手抓著籃筐懸著不下來，不過一米八幾的個頭打職業籃球矮了點兒；孩子心腸兒好，但這年頭兒精神文明怎麽說也不如物質文明來得實惠；手也巧，老大做個航海模型什麽的一個頂倆，但是當個藍領便偏離了知識分子的軌道，古人雲勞力者治於人，怎麽說還得讓他往勞心者那邊靠。
老爸老鼻子（東北話，很的意思）愁了。有一天老爸正為大哥的前途鬱悶著，信手翻開一本被老大胡亂丟在飯桌上的課堂筆記本，看著看著，眼睛突然一亮。原來這本筆記雖然字跡潦草文法混亂，但每頁的某一角落，或左上或右下或居中，總有幅有板有眼的素描或漫畫。內容素材十分廣泛豐富，有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等傳統兵刃，也有飛機大炮船隻艦艇等現代化武器裝備。但最吸引老爸眼球最為成熟的作品是關於一個女孩子的素描係列，有頭像有全景，有的以梅蘭竹菊作襯托，有的拿日月星辰當背景。[用筆簡潔，輪廓到位]，這是老爸給的八字評語。老爸雖然對繪畫隻是一知半解，但仍像發現新大陸一般的興奮。如此這般，老爸決定培養大哥的繪畫特長，而且高考短期目標就暫時鎖定二表的哈爾濱建築工程學院。
誰也沒想到，大哥的幾幅小倩草圖居然引向了他和心上人的意外重逢。
七
*** 相遇 ***
似乎地勢越北，人就越豪爽。按照這個理論，俄羅斯比咱們最北的黑龍江省還北，應該僅次於愛斯基摩人堪稱世界第二豪爽人種。聽說老毛子是甩開腮幫子大口吃肉不管不顧整瓶子喝酒，回想當年欺負滿清割地賠款時這種豪放性格暴露無餘。人家英國葡萄牙強占咱們那麽小的香港澳門，都有些不好意思，條約上要假惺惺地寫上個租期什麽的以表虛偽紳士風度。俄國就不拘小節，一個尼布楚就是近百萬平方公裏的疆土，後來又鼓動蒙古獨立，明目張膽地搶，把咱中國東方一桑葉硬是削成東方一雄雞，奪走了三成多的江山。這種不把自己當外人的貪婪可見一斑。
再後來搖身一變居然成了蘇聯老大哥，花樣翻新地出口世界最先進的整人理念，這個主義那個思潮，另外免費奉送各色派別集團的帽子，搞得我們國內運動洶湧澎湃，而且一發帽子就有理有據地人間煉獄。看來，這老大哥別的不太擅長，就擅長披著羊皮，殺熟。
俄羅斯文化的影響在東北哈爾濱更是隨處可見，中央大街歐式的建築群，方石密密砌成的石頭道街，高聳入雲的索非亞大教堂，當然還有大麵包番茄湯等俄式餐飲。就連哈爾濱人津津樂道引以為豪的肉聯紅腸到美國我才發現其實就是俄羅斯紅腸具有中國特色的翻版。
連日常用語中也有很多俄語詞匯，比如哈爾濱方言水桶叫[威達羅]，裙子是[布拉吉]，麵包叫[列巴]，中年肥胖婦女稱為[馬達姆]，癟三兒叫[騷達子]，都是俄語的音譯外來詞。如果你哪天見到你這一輩子最恨的女人（也許她背叛了你，也許她拋棄了你，也許她欠你錢就是不還，也許你就是看她不順眼），教你一句哈爾濱方言埋汰她。就是，
[喲，幾天不見你是不是‘列巴’吃多了，造這麽肥？]
[你這‘威達羅’體形也敢穿‘布拉吉’，簡直就是一‘馬達姆’！]
（如果被扁，後果自負）
女的要不忿，可以輕蔑地回答，[你個‘騷達子’！]
*** ***
大哥和葉小倩在這種氛圍中長大，義無反顧地選擇俄語作為外語語種。高二的時候，大哥正一心想上建築學院要為高考補習，而小倩爸爸已經給她鋪好路準備送她去俄羅斯留學。他們鬼使神差地報了哈工大舉辦的同一個俄語補習班。
補習班嘛，大家都來自五湖四海，散兵遊勇不像正規學校那麽有秩序。班裏好幾十人沒有固定的座位，往往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更何況四五年不見，大哥和小倩都由祖國的花骨朵變成怒放的鮮花，不仔細端詳還真難分辨舊時的模樣。大哥雖然和葉小倩在同一屋簷下學習，都過了一個多月的課程，仍是擦肩而過謀麵不識。
有一天口語課年輕的代課老師心血來潮要花樣翻新，非讓大家成對練習口語不可。俗話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為了活躍氣氛，老師決定排演一個男女對練。搭配程序很簡單：男生女生分別由一數到N，同一數字的男學生和女學生就是新的組合重新落座。男生還是多了，最後有幾個小老爺們兒落了單兒也就隻好次牙咧嘴滿腹牢騷地湊合。
大哥拿了幸運的13號，幸運不在於數字本身，而是因為教室另一端的葉小倩也輪到同樣的號碼。大哥一屁股坐到了13號女生的座位前，突然覺著眼前的女生越看越麵熟。小倩那天穿了一件雪白的高領毛衣，襯出她腮邊微紅的暈，依然是大大的杏核眼，眼裂細而長，眼梢兒有些挑。精致的鼻子下麵是張小巧的嘴，紅潤的唇間往來著短促芬芳的呼吸。在大哥火辣目光下，小倩局促地把整個下巴都縮進了毛衣的前領裏，不安地擺動一下腦後黑而長的馬尾辮。她琢磨，這個男生是不是要耍流氓，自己應不應該逃開呢?
[我是四十四中學高二五班的周強。]大哥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規規矩矩地按照老師的要求先自我介紹。
葉小倩的身體微微一顫，心髒在停止N秒之後發狂般地跳動。她抬起頭，直視大哥的臉，低聲說
[我是，我是，]小倩緋紅了臉，[我是葉小倩，以前我們好像認識。。。]
大哥眼睛都長了，在那兒一聲比一聲高地象趙本山似的[哎呀，哎呀，哎呀]
授課老師使勁兒地用教鞭敲了幾下講台，跟低聲嗡嗡嘮閑嗑兒的同學們幽默一把，[大家注意了，這不是談情說愛說話用不著那麽小聲兒。這是口語練習，麻溜的給我大點聲練句型！]
還是人家葉小倩有正事兒，收了心猿意馬的思緒立馬兒能把千萬種離愁別緒傾注在最簡單的語言裏。
葉小倩風情萬種柔聲細語地說，
-- Привет, как дела?
音譯Privet, kak dela?
意譯Hello, how are you?
言罷用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呼扇呼扇地勾著我哥。
大哥哪兒見過這種世麵？早就亂了陣腳，隻顧著抓狂般地翻書，希望能找到應答的良策。
葉小倩嫣然一笑，輕聲告訴大哥，在第二課，課本95頁，回答應該說 [ Хорошо, спасибо, а у тебя?]
大哥憨笑，撓著頭照葫蘆畫瓢地重複
[ Хорошо, спасибо, а у тебя?]
音譯Horosho, spasibo, a u tebya?
意譯Fine, thanks, and you?
葉小倩見到大哥受窘，反而放鬆了許多，調皮地接著步步緊逼。
[Я тебя давно не видел, у тебя все в порядке?]
音譯Ya tebya davno ne videl, u tebya vse v poryadke?
意譯I have not seen you for a while, is everything ok?
大哥訥訥地回答，[Все нормально…]
音譯Vse normalno…
意譯 Everything is fine…
這樣一來一回地練下去，葉小倩也不糾正大哥語法錯誤。因為語言此時已經變得蒼白無力，彼此心裏回蕩的卻隻有一句，
Я тебя люблю （音譯Ya tebya lyublyu），我愛你！
八
[Ya lyublyu tebya]，多美的語言，配上俄語輕柔委婉的語調，每重複一次都會有原神脫殼遨遊太空的快感。
當年我的春天也來了的時候，曾經虛心向大哥請教過愛情的問題。那時我正準備寫一生中頭一封情書，剛提筆就卡住了。要怎麽稱呼我心中完美的她才好呢？直呼其名好像不那麽禮貌；一貫使用[尊敬的]都是對長輩；至於那個 [親愛的]又顯得過於肉麻，更何況這親與愛八字還沒有一撇。要不就用[寶貝兒]？
賈島曾說， [To push or to knock, is a question.] （英語：推否？敲否？）
我就去問老大。
[啥？]大哥爽朗地笑，[這種事兒寫信不好使，哥跟你說，男人就得主動！]
我半信半疑，問當年他跟小倩姐是咋開始的。
哥壓低聲音傳授經驗，[最開始的時候，我趁她不注意，抓起她的手就啃！]
[豬蹄呀？]我縮成一團嘿嘿地笑。
大哥也笑，[咣]給了我一拳後不乏得意地說，
[她就從了。]
*** ***
葉小倩和大哥的戀愛的序曲肯定沒有大哥說得那麽露骨誇張。不過我知道大哥直，喜歡就是喜歡，沒有半點含糊，因此會省去了很多現代談戀愛必經的矯揉造作裝純扮酷的過場。再說，那年代少男少女的初戀單純得透明，彼此的家庭背景社會地位經濟狀況家族病史有車不有房沒統統不在考慮範圍內，百分之一百為了愛情而愛情。大哥和葉小倩幹柴烈火，單獨放置都是易燃易爆的危險品，更何況同處一室？沒幾天工夫他們倆就你情我願一拍即合地如膠似漆了。
補習班不期而遇以後，大哥整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等著周一三五的到來，因為那是補習班開課的日子，也就能見到心愛的小葉子。葉小倩一向有司機接送的，可她硬是說動了父母，執意自己上下學，還擺出了和同學拉近距離不搞特殊化等大道理。大哥這才有了經常騎車送葉小倩回家的機會。有時送到了市委大院兒，小倩反而不舍得，又要陪大哥回我家。到了我家，大哥當然不放心她自己回去，就又送小倩。要是還不過癮，就再來一來回兒。。。再一來回兒！那馬路壓的，都眼暈。
那時我家已經搬到了道外區的樓房，而整個樓隻有收發室一部電話。小倩隔三差五地打電話找人。一有電話，管收發的老王頭就在樓下扯著粗脖子大喊，[501周強，姓葉的姑娘找你！]，然後就聽到我哥大聲應著，兩步並作一步風風火火氣喘籲籲地從樓上跑下來，即使是一不小心摔了跟頭蹭破了點兒皮，大哥也會一骨碌爬起來，麵部表情依然春風得意，像撿了多大便宜似的笑得跟花兒一樣。
戀愛中的大哥象變了一個人。向來個人衛生的落後分子現在居然不能容忍白小褂領子後麵洗不掉的汗漬；頭發不知道怎麽弄得很油很亮，還梳成了偏分，像給牛犢子舔過；有事兒沒事兒就蹲在門口狠勁擦他那雙三節頭的皮鞋，堵塞交通不說還搞得滿屋子都是鞋油的怪味兒；最讓人受不了的是大哥跟葉小倩說話的語氣聲調，那麽高大的漢子說起話來居然變得輕聲細語外加眉目傳情，我嘔吐了好多次才漸漸習慣。
港台歌曲已經全麵反攻大陸。我們班的小女生們整天嘰嘰喳喳舉著不幹膠爭論小虎隊的乖乖虎小帥虎霹靂虎哪個更可愛。大哥則全身心投入情歌歌迷行列。每當音樂響起，大哥用心去體會並浮想聯翩。[就在半夢半醒之間，你我跨過時空相見，每一分鍾換成一年，究竟能有多少纏綿]，譚詠麟咋就唱得那麽對呢？[讓我輕輕地告訴你我的romance，我偷偷地愛上了冬天的暖陽]齊秦呀齊秦，真唱到我心裏了。[天上飛過是誰的心？海上漂流的是誰的遭遇] 大哥輕蔑一笑，這還用問，當然是我的心和我跟小葉子的遭遇！
*** ***
父母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哥和葉小倩的感情糾葛怎能逃過長輩們偵察兵般的視力？證據確鑿後，已經放棄武鬥隻要文鬥的老爸決定跟大哥促膝長談。講事實擺道理，什麽立業與成家的辯證關係及先後順序，什麽年齡社會經驗與對愛情認識的正比公式等等，還搜腸刮肚外加造謠誹謗地列舉了很多早戀的失敗典型事例。老爸口幹舌燥見大哥仍吃了秤砣鐵了心，隻好讓老媽繼續這車輪大戰。過了幾個時辰，隻聽老倆口高一聲低一聲地歎氣。
最後，老媽總結，[人家葉小倩是個好姑娘，你要好自為之！]最後一句加了很重的強調語氣。
在孩子早戀的問題上，爸媽頭一次體會到生男孩兒的優越。就算再差，worst case scenario，兒子也不至於懷個孩子挺著肚子回來吧？！正因為同樣的原因，葉小倩家裏的鬥爭就要比我家的猛烈火熱得多。
葉小倩自己都吃驚體內蘊藏的逆反能量的巨大，許多第一次都是因大哥而起。頭一次跟她爸大聲頂嘴，頭一次挨老爺子的大嘴把子，頭一次砸爛屋裏所有能砸爛的東西，頭一次絕食，頭一次被反鎖在家裏，頭一次抓著床單從二樓窗戶逃出去找自己的心上人。。。
老葉子葉俊卿是個開明的人，知道粗暴高壓不是教育的好方法，再說姑娘這麽倔也隨自己，也是自己寵愛溺愛的結果。更何況已經為女兒計劃好再過一年就去莫斯科留學，他老謀深算地預測這兩個年輕人的愛情十有八九經不起時間的考驗。
終於讓步，有一天他把大哥叫到家裏吃飯，訓斥了一番又表揚了幾句，這打了巴掌給了幾顆甜棗算是承認了大哥未來女婿候選人一號的法定身份。
就這樣大哥和葉小倩一路綠燈在愛的公路上快樂地高速飛馳。
*** ***
據我觀察大哥和葉小倩的愛情是建立在[吃]的基礎上。葉小倩家庭條件好，家裏有保姆阿姨給調劑夥食，但家常菜再好吃再有營養，味道怎麽比得上街上小攤點兒大排擋？他們逛街壓馬路累了，就滿世界找好吃的。有時候滿世界找好吃的成了他們逛街的主題。
南崗華孚商廈前有個炸雞攤，那時候肯德基還沒侵略中國呢，沒機會崇洋媚外的民眾一致認為咱們華孚香辣炸雞是全世界最棒的炸雞。雞翅用祖傳的調料味好了，沸油裏一過，外焦裏嫩，再根據自己的口味灑上些辣椒，真是香美可口。如此鮮美的佳肴，一定要用精製的器皿點綴不是？店主因地製宜用一根根自行車車輪的輻條，插之。當年大哥就是高舉著幾根閃亮的自行車輻條從購買炸雞的人堆裏擠出來，興高采烈地奔向已久等的葉小倩。小倩總是滿眼愛意地看著大哥，無言地訴說周強你真能幹真男人諸如此類的滔滔敬仰。
道裏十二道街新開了家叫邦尼的快餐店，從哪個國家引進的已經不可考證，但是來自西方的新鮮事物青年們自然是趨之若鶩。大哥和小倩就是常客。從小隻吃過烤土豆，哪裏見過土豆泥？隻啃過大饅頭，哪裏吃過這麽小巧精致的麵包？一邊吃一邊感歎外國人咋就這麽聰明這麽會吃呢！再說人家的廁所都打掃得一塵不染，從本地外國快餐廳的廁所可以看出外國的人口素質。那外國是什麽樣子呢？肯定象天堂，天堂又是啥樣兒呢。他倆一邊吃一邊感歎一邊競猜，共同語言海了去了。
鬆花江的江邊是大哥和葉小倩最喜歡去的地方。尤其是夏天，沿著江邊的斯大林公園慢慢地踱步，周圍都是參天大樹罩出的蔭涼，江風吹來，帶著一絲丁香花的味道，他們牽了手，微眯了眼睛，醉了，直到一陣濃烈誘人的燒烤的味道撲麵而來。江邊兒的地攤很有特點，有烤羊肉串烤雞肉串等各色的燒烤，有香腸燒雞熏肚等各種熟食。食客們人手一瓶一尺高的大瓶哈爾濱啤酒，邊吃邊聊。如果趕上還有鮮活的鵪鶉，現殺現烤。小葉子看到雞雛一般的鵪鶉，啊喲啊喲地直說好玩兒。[給我來兩隻肥的]，大哥躍躍欲試。小葉子就[不要，你壞！你殘酷！]地撒嬌。最後，隻好吃了些烤肉，另付了兩隻烤鵪鶉的錢，卻拿了兩隻活的高高興興地離去。賣鵪鶉的老頭眯了笑眼，歎[瞧著小兩口兒！]
*** ***
哦，我基本上不刪留言，DP的帖子在上集裏。我比竇娥還冤呢！
我春天的故事？太豐富了，一不小心整出個百八十集大家可別埋怨我。
麻煩把上一篇評論刪掉吧。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纏綿悱惻的感情，純淨，執著。
怎一個精彩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