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方言的墮落

說真格的，想扁趙本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咱東北方言淪落到了如今的這份田地，真是成也本山，敗也本山。情感是如此複雜，批鬥趙本山有點像豬八戒啃豬蹄兒的感覺-- 自殘骨肉般地痛並快樂著。

東北方言以至整個東北形象的扭曲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就說前幾天，我剛認識一靚妹朋友，張嘴還沒等說上兩句話，套瓷還在熱身準備階段，人家就整一句[你還挺逗。] 當時就造我一愣，我就回想到底咱說了什麽一下子就變笑星了？沒啥呀，真的沒啥呀。

我再仔細一琢磨，毀了，肯定是因為咱的東北口音。因為現在東北口音被整得等同於大餅子豬肉燉粉條火炕二人轉，等同於小品裏初小文化的機智詼諧。我就歎，白瞎我深邃的眼神，一肚子經綸和彎彎腸子，以及這深刻入世的人生哲學了。不過，怎麽說咱也是在京城混過4年的頑主，舌肚子往上那麽一頂，來一句[你丫說什麽呢？]。結果，當場被扁。

想來想去，都是趙本山和他的徒子徒孫們把東北話在喜劇小品裏到處張揚顯巴才讓我們真正的東北漢子跟著吃鍋烙，淪落得失去了嚴肅起來的權利。

突然想起了一則男寶的廣告，一肌肉男站在高崖上高呼[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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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我！] 我在大洋的這麵隔海打牛，對趙本山高聲喊話。

也不知道是咋的了，不用任何背景介紹，一句[哎呀]用東北語調重複幾遍，趙本山就叨到了全國人民的癢癢肉，老少爺們兒都笑得前仰後合。唯有我們這些東北中流砥柱一臉嚴肅深沉，心裏嘀咕[你就嘚色吧（東北話，飄飄然地臭美，上躥下跳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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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綱上線用文學評論的文革語句描述東北方言的淪陷就是[東北方言被趙本山一夥喜劇小品演員在後現代語境中強暴]，在全國人民麵前以點帶麵地大幅度降低人們內心裏東北人形象的文化素質。

北方小品源於東北二人轉。二人轉是一種野性十足的原生態藝術形式，主要流行於東北農村，土話叫唱屯場。它之所以喜聞樂見是因為對白的淺白與詼諧，貼近日常農民生活，和喧鬧沸騰的場麵。比較京劇等成型的曲藝藝術，客觀地講二人轉長於率直的表達，缺少了些城市文化的滲入。二人轉講究個[九腔十八調七十二哼哼]，我曾經跟藝人討論過，牛人也湊不出十八調，關於七十二哼哼，任你自由發揮了。我曾經觀看過幾台葷口二人轉，把我整樂了的不是語言本身，而是語言被虐待被撕裂到體無完膚的一種體驗。我一邊傻笑一邊想，[這樣也行呀！？]

回想一下看過的所有小品及影視，作品表現的絕大多數都是農村生活，好不容易演到城市，趙本山不是送水的，就是到城裏找孩子找工作的民工。主人公文化程度不會超過小學。

我不是說非得讓本山演教授，他老人家也沒那麽寬的戲路。問題在於很少有其他反映東北現代生活的作品。長此以往，直接的結果就是一提到東北，人們就想到趙本山那張純樸略帶些驚訝的扭曲的臉，他那誇張的[哎呀]，和他代表的為溫飽而奮鬥但卻頑強生存幽默十足的農村老鄉們。

有一次和一位南方朋友一起看電視。看到大連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做的形象廣告，叫[浪漫之都]。在看完一係列大連高樓大廈和七彩霓虹的快鏡頭後，這位兄弟十分驚訝地感歎，[沒想到，東北也發展得不錯呀。] 我告訴他，現在你在東北任何一個大城市找炕不好找，找坑滿地都是，大興土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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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本山其實也有自食其果的時候。前一陣子他的老搭檔高秀敏心髒病突發英年早逝，當噩耗傳到趙本山的耳朵裏的時候他十有八九是在胡吃海喝。文藝圈都這樣吧。據報道，他當時放下筷子，揪心地歎[哎呀]，[哎呀]。。。[哎呀] [哎呀]。。。趙本山是老淚橫流，周圍的人卻開心地笑了，讚他[哎呀]得怎麽那麽搞笑，那麽有性格呀。

當語言被喜劇overload的時候，傷心難過也就失去了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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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一時間似乎隻出醜星。在男人正常身高180左右的東北，不知道從什麽角落竄出來這麽多vertically challenged 的星們。範偉，鞏漢林，潘長江。。。就黑龍江的黃宏還算直溜，但那肚子也忒大了。非東北人也來湊熱鬧，[東北一家人]裏的老爹居然是個冒牌的，把暖水瓶踢碎了的宋丹丹網上簡曆赫然寫著[宋丹丹，女，1961年出生於北京一個知識分子家庭]。

雖然趙本山的經典雅俗共賞，可圈可點。最讓人受不了的是現在平庸的小品真是泛濫，趙本山的徒子徒孫和本山的want-to-be們粉墨登場，用方言嘩眾取寵，太多演出是隻有大俗，連雅的邊兒都摸不到。我看了都為這幫東北老鄉臉紅。有點兒良知的東北人都看不下粗製濫造的小品對方言的糟踏。

 跳梁小醜們哪裏懂得，東北話其實是一種人生態度。它蘊含著質樸，豁達，開朗，樂觀，粗枝大葉的一種俠氣。如果回到古代的俠的世界裏，東北肯定是個俠士輩出的寶地。掏心掏肺的表達方式後麵是一種這個時代最最缺少的坦率與真誠。沒有矯揉造作，沒有炫耀賣弄，沒有拿腔拿調，沒有扭捏遮掩。正因為真實，操著一口東北話的實在人是最可愛的人。

趙本山成為主流文化偶像的壞處，就是這個過程忽視了東北情懷的種種優點，卻誇大聚焦了東北味裏麵的幽默搞笑。

雖然後果是嚴重的，但讓趙本山反省其實是件很難的事情。本山的反駁也很簡單，往地上一坐，兩腿那麽一盤，從懷裏掏出來個土煙袋，嘴一撇，[反省，反省，反什麽省，反正醒著，就是反醒。小樣兒！] 這時候，咱就得用他的高度和領會能力做尺度，也蹲下，語重心長地說[本山，你可咋整?!]

本山是個聰明人，咱們應該給他一個自己琢磨的時間。

*** 後記 ***

N年前，曾住在我對門的餘傑兄弟寫了篇討伐一本家文化名人的文章，一下子成了俺們班最牛的寫手，那叫風風火火滿九州呀。凡是知道我些許來曆的四方遊客，跟我熱情握手之餘總得試探問一句，[餘傑，你認識吧，我是他粉絲。] 當時造我一臉包米麵兒，我心話兒，混了這許多年還得拿師兄做為參照物，混得不成呀。

前一陣兒，碰巧在芝加哥o’hare 機場遇到過境的餘兄，寒暄之後發現他是越發滋潤白嫩了。再後來，聽說他是專程來看布什的。看來當名人也不賴。我就琢磨，咱什麽時候能握一下布什的毛手，能不能有機會使勁捏得他嗷嗷叫呀？

從師兄的經驗看來，要練神功必先自宮，舍不得孩子套不來狼。咱也得找個和自己有點關係的名人來大義滅親，狠k一頓。說不定人家一還手，中了我的招，咱也站在名人的肩膀上高瞻遠矚了。

我踮了腳尖提高了嗓門子跨過大洋大聲東施效顰，[趙本山同誌，你該反省了！]

公正地講趙本山是個聰明的民間藝術家，他的電視劇[馬大帥][劉老根]等作品其實已經開始觸及到生活底層的人們內心深處的悲哀與無奈。當演到馬大帥為賺錢跟人家練拳擊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那一集，我真的感覺到喜悲劇振聾發聵的力量。但喜劇畢竟是喜劇，趙本山演的人物總是拍拍剛被人踢痛的屁股，[哎呀]一聲，做個鬼臉，或裝作摔倒掙紮爬起，觀眾們就滿足地笑了。

由此想到了阿Q說自己蟲豸也不如時開懷大笑的看客。。。

難道是我們隻看到了我們想看的東西？ 

[stillt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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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ther excellent essay - keep up the great wo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