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一)
(本故事純屬虛構)
*** 生命的意義***
炎熱的夏日,太陽高高在上作威作福般普照著大地。草木也臣服地低垂了葉子,連柏油馬路都被曬得流出了油水,隻有蛐蛐兒在草窠裏試探般斷斷續續地喊著自己心上人的名字,[蛐蛐,蛐蛐。。。],算是填補了靜寂留下的真空。
在我模糊的記憶裏,這樣的天氣大哥和我應該是在院子裏的老榆樹下乘涼。遠方隱隱傳來賣冰棍兒老太攝人心魄的吆喝聲,大哥飛也般一個箭步衝出院子,塵土未落人影已經竄出我的視線。再一眨眼,哥手裏就拿著兩根5分錢的軍區小豆冰棍兒興奮地站在我麵前。
大哥仔細端詳了兩根冰棍兒,遞給我比較硬實的那支。他一邊貪婪的嚼著,一邊洋洋得意自認高明地闡釋著我存在的意義。[你知道不?爸媽覺得我太寂寞所以才生了你。]
大哥用黑兮兮的手背自下而上地擦了把粘濕的鼻子,又快速敏捷地提了提正在下滑的褲子。[你],大哥一臉堆笑,[就是我的玩具!]
我正襟危坐不憤地瞟了他一眼,毫不買賬,[拉倒吧,爸媽為了我的質量,先生你一個試試。]
這是我記憶裏的第一次和大哥對生命意義進行形而上的討論。
*** 豬***
我哥,71年的豬。
我本來不大相信屬相和性格的聯係,但是哥的確是個偶然的例外。我覺著如果真有來生前世的話,大哥肯定是在輪回的某一環節過過豬癮。他打我記事的時候起就有一對肥肥的招風耳,而且會前後擺動。每每在眾人麵前顯示扇動肥耳的絕活,總能得來一陣陣[嘖嘖]的驚歎聲。
大哥飯量又大,而且急食,就算不吃麵條之類湯水食物也能發出[呼啦,呼啦]的聲響。我仔細觀察過,這與他肥厚的腮部有著直接的關係,所以跟大哥吃飯從來不會冷場,因為他總是自告奮勇地義務為大家伴奏助興。老媽屢次想調教他,可大哥總是笑嘻嘻地回答,[媽做的飯香呀!],讚的同時從嘴裏還能噴濺出幾顆飯粒。
後來聽說豬年是旺年,屬豬的娃娃一輩子不愁吃穿。現在正在小康路上狂奔衣食無憂快樂開朗的我大哥,有1米83的大個子,快190斤的體重,倒還真應驗了這種說法。
*** 蒙古情結***
我們的父輩是為支援國家邊疆建設而主動請纓的老一輩電力專業理工大學生。在那個備戰備荒的年代,英明領袖最高指示,電廠之類具有戰略意義的設施都要建到敵人料想不到的兔子不拉屎的犄角旮旯。那時老爸老媽有修理地球拯救世界的遠大理想撐著,是神功護體百毒不侵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懼的主兒,吃了秤砣鐵了心立誓要紮根邊疆服務大眾獻了青春獻子孫。老爸老媽一畢業就從哈爾濱調到內蒙古。大哥就是這種崇高支邊理想的副產品。
大哥出生在內蒙古烏拉山腳下的一個小村子,距離包頭市還有幾十裏的路程。聽爸媽說我哥從小就精力充沛體力好,六個月剛滿就能滿地亂爬。那時候大人們正全身心地投入社會主義建設憋足了勁兒要超英趕美呢,父母白天就把還沒斷奶的大哥交給蒙古族的大娘看養。那家人孩子多忙不過,就在大院子中間立個柱子,在大哥的腰間綁根繩子,讓他可以繞著柱子轉圈兒爬,也不至於走丟。
老媽晚上下班回來,看到心愛的寶貝兒子象小狗一樣被拴在柱子上,早上新換的衣服已經黑得象抹布,小手髒兮兮的滿是泥土,臉蛋兒被一天的太陽暴曬弄得通紅,而且眉角不知怎麽還有淺淺的刮痕,當時心就碎了。媽是知書達理的人,但那天實在控製不住,也沒跟人家道別,解開繩子抱起大哥就往自己家走。老媽哭了一路。這放聲大哭,媽說,還真是這一輩子裏頭一回。
可是小不丁點兒的大哥還在媽懷裏搖頭擺尾歡天喜地地使勁兒樂呢。
大哥就是這麽陽光。
後來,爸媽發現當地的孩子就是這個純天然粗獷的養法。那根綁大哥的柱子上同時還綁了主人家的老四和老五。當地人淳樸熱情,從不虧待欺負別家孩子。大哥在那兒羊奶隨便喝,雞蛋可勁兒造,可享福了。
在蒙古大媽的粗心照料下,大哥照樣像氣兒吹得一樣茁壯成長。草原成了大哥的幼兒園。
五六歲的他已經上房揭瓦擔起擾民的重任了。跟少年潤土月夜看瓜刺猹的形象比起來,除了我們家當時生活不富裕沒有銀項圈和蒙古沒有猹這種江南動物之外,老哥也是紫色的圓臉,頭戴皮帽,一身皮襖,手持短叉,腰別彈弓,餓虎撲食般向一隻野兔子撲了過去。。。
村裏人都誇我哥是個打獵的好苗子。年紀那麽小就已經可以騎著矮馬在草原上狂奔,彈弓射得神準無比,而且腰勁足身子骨結實,老人們預測大哥以後肯定是個摔跤的好手。大哥6歲生日的那天,住在村頭小有名氣的獵手比勒哥送了他一份厚禮,一把嶄新的氣槍。
這把氣槍給哥哥帶來了無限樂趣的同時,也讓爸媽思考。如今再也不是彎弓射雕崇尚武力的年代了,孩子還是要受正規的教育。大哥眼看就要到念書的年齡了,可整天還是早出晚歸在草原上撒歡兒。身上帶了許多蒙古人的豪氣,同時也有一種爸媽都很陌生的無拘無束的野性。再說烏拉山腳下最近的小學離我們住的村子也要走上幾裏地。
孩子眼看是越來越難管。盡管爸把氣槍的子彈都沒收了,我哥還是一天天扛著空搶,見到任何移動的東西都要瞄準射擊狀,嘴裏[啾啾]地叨咕。老爸看了看困在家裏還心猿意馬的大哥,又看了看還在搖籃裏吮手指的我,理想支撐的高牆轟然而倒,化為烏有。
爸決定,為了下一代,返城。
*** 棒打出孝子***
如果[殺雞給猴看]是一種深奧的教育哲學,在我家我很慶幸地出演那隻觀摩的猴兒。我哥就沒那麽運氣,不幸淪為那隻雞,成為被父母管教宰割的活樣板。
父母十分看重下一代的教育。十年育樹,百年育人嘛,再說知識分子就願意把自己孩子跟別人的比,把自己實現的沒實現的以及邊兒都摸不到的理想夢想癡心妄想統統塞給下一代,美其名曰[精神財富]。
尤其我爸,認為長子的教育極其重要,當年給大哥起名字單字一個[強],就希望他有朝一日鶴立雞群光宗耀祖。早在我哥上學之前他成材N個五年計劃的藍圖就已經製定出爐,從小學初中高中到大學,到碩士博士,就差老哥亦步亦趨地走下去了。
老爸很典型的理工科,業務強但不擅長人事關係,一輩子就沒求過什麽人,也不願意求人。可為了大哥的前途,老爺子豁出去了。他到批發市場買了兩箱健力寶,騎著自行車前麵馱著大哥後麵載著飲料大老遠去找當時在教委任職的高中同學。老爸低聲下氣地懇求,從來沒當外人說過我哥那麽多好話呀,老爸把哥說成祖國未來的希望,學業上有前途的好苗子。老爸說這孩子沒有別的優點,就是樂觀勤奮聰明好學悟性好身體棒而且極其聽話。
在一邊站著還不老實咕咕秋秋的大哥雖然並不這麽認為,但也沒有人問他的意見。
也不知道是老爸真的巧舌如簧,他老同學菩薩心腸,還是健力寶魅力難擋,大哥稀裏糊塗地順理成章上了哈爾濱教學質量最好的花園小學。我還記得大哥上學的第一天前夜,我們家像過年一般包餃子,老爸還喝了兩盅。老爸邊喝邊暖暖地上下端詳著哥。可那時大哥正甩開腮幫子使勁兒往嘴裏劃拉呢,也就錯過了老爸難得一見的溫柔瞬間。
開學沒兩周,老師就打電話來抱怨大哥的表現。起初很溫和,都是[這孩子太好動],[注意力不容易集中]之類的中性略帶貶義的評語。後來,越發不可收拾了,就變成[多動症],[影響教學],甚至用了諸如[一條魚腥了一鍋湯]之類的歇後語和[害群之馬][罪魁禍首]等全盤否定的文革詞匯。
老爸開始打,老哥就開始逃。
誰也沒想到這一折老周打小周一演就演了將近10年。
老爸逼問大哥為什麽逃學,大哥呲牙咧嘴回答,說因為他在上學的路上看到一隻帶紅頂的不知名字的鳥兒,他就去追,追著追著跑到兒童公園兒裏就忘了上學。爸媽怎麽都不買賬,認為書本可以忘帶,功課可以忘寫,上學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會忘?你怎麽不忘了喘氣吃飯呀!?哥的屁股被打得更厲害。
躲在門後麵大氣兒不敢出的我其實深信大哥說的是真話,因為大哥的邏輯就是那麽怪異而且驚人的直接。上學對於大哥怎麽能和吃飯比呀,上學怎麽說最多也就是個迫不得已逼上梁山的副業。
大哥從來都不計後果隨心所欲。一次家裏請客買了四隻雞腿兒擺在廚房的餐桌上待用,我和哥自然都垂涎欲滴。可我隻是老實實兒眼巴巴地瞅著,因為咱知道偷吃會被發現,被發現大人就會生氣,大人會生氣我會被懲罰。
可是大哥就不一樣,他雖然也知道這個因果報應的道理,但是燒雞實在是太誘人了。就看到意誌薄弱的大哥繞著桌子轉,左三圈,右三圈,抓耳撓腮,心急火燎,上竄下跳。最後還是伸出小手拿了一隻雞腿然後火速逃離現場。大哥吃得滿嘴是油,老遠還給我手勢讓我過去。兄弟就應該同甘苦嗎,大哥從來不忘了分我一杯羹,盡管他知道,東窗事發之時我這小奸臣肯定是指證舉報他的第一人,從來沒有共患難的先例。
挨完揍,大哥照例擦了擦鼻子提一提褲子,拍拍屁股什麽也沒發生似的又談笑風生了,簡直就像大鬧天宮的孫猴子被綁在斬妖台,剖腹砍頭雷轟電擊巋然不動。我無比羨慕地仰視,問[哥,你疼不?]
大哥自豪地回答,[鋼鐵就是這樣煉成的。]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大哥雖然有金剛不壞之身,但到頭來還是煩大人整天在耳邊喋喋不休地念經。亡羊補牢浪子回頭的道理少小的大哥還不能領悟,善意的謊言這息事寧人的捷徑卻不點自通。大哥和爸媽展開了曠日持久的心理戰。
到底大哥在花園小學如何大鬧天宮,我不得而知。但是我發現,從一年級下學期開始老師再也不打電話抱怨大哥逃學了。我琢磨不是老師們徹底投降放棄抵抗,就是他們突然意識到大哥的缺席其實是上天網開一麵給他們一個眼不見心不煩的良機。
每天大哥一如既往六點起床,洗漱,和我們一起吃早飯,跟見到的每一個人文明地打招呼[早晨好,我上學去了!]每天晚上五點準時回家,老遠就聽到他的大嗓門嚷嚷[我回來了!] 這民不舉官不究本來應該是相安無事天下太平的良好開端。可好景不長,突然有一天大哥無緣無故又被綁了起來,狠狠地挨了一頓鞋底子。
大哥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頻頻喊冤。老爸對旁邊觀摩的我明示,這頓揍的中心思想是[看,這就是逃學的下場!]
大哥心存蒙混過關的僥幸死活不肯承認。琢磨,你們詐我呢?!最後老媽拿出殺手鐧,擺出如山鐵證:早晨媽給你削的三支鉛筆為什麽一隻都沒有用過,上了一天課筆尖為什麽還是那麽鋒利?
大哥雖然機靈,但靈機一動計上心來總有一個運算處理的時間。哥正支吾的瞬間,鞋底子像傾盆大雨一樣瓢潑而來。。。劈裏啪啦,打屁股居然也能打出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美妙樂感。
[編],老爸駕輕就熟地揮著刑具,帶著智慧被愚弄的鬱悶教訓道,[看你還敢不敢再撒謊!]
大哥理虧隻好告饒,[我再也不敢了。。。]
。。。
幾天後的一個黃昏,我在街角看到背著書包的大哥正在忙著。我黏糊糊地湊過去,喜盈盈地喊,哥,哥,你怎麽不回家呀。大哥用手指在嘴邊飛快地做了一個息聲的動作。我一看明白了,老哥正忙著在樹幹上磨鉛筆頭子呢!
大哥 (二)
***正義的來福靈***
[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我和哥人手一根板障子一邊你砍我我砍你地對練,一邊高聲齊唱,[正義的來福靈,正義的來福靈,一定要把害蟲殺死!殺死!] 可每每總是我體力不支敗下陣來,結果被老哥揮了棒子在後背狠砍幾下。我抱頭鼠竄的當兒還聽到大哥在後麵得意洋洋地來個反複重唱
[殺死!殺死!殺死。。。]
每次[殺死],我的後背就火辣辣的痛一下。
來福靈之歌是我們小時候非常流行的一個農藥廣告主題歌。廣告裏一群小妖狀的蚊蟲被幾隻裝扮成戰士的青蛙一掃而空。那時候還沒有PS2也沒有上不完的學前班,來福靈之歌就成了大街小巷裏孩子們玩耍嬉鬧成夥對練的主旋律之一。其他旋律還包括[人間大炮一級準備,二級準備,三級準備,發射!],[天馬流星拳]等來自動畫片的作戰衝鋒口號。
其實哥在我心中從來就是名副其實的[正義的來福靈],隻是我從來沒有對他說過。
大哥在我們先鋒路的名氣是從滅了黑驢子這隻害蟲開始的。
黑驢子本姓張,是我們前一趟街張裁縫的獨子,當時有十八九歲,比我大哥還大幾歲。黑驢子隨他爸,幹瘦矮小,麵皮黝黑,驢麵馬嘴,大家就給他起了這個形象的綽號。 黑驢子他爹嗜酒成性,酒醉話多愛打老婆。黑驢子他媽跟張裁縫雖白頭偕老,但也鬧了一輩子離婚。傳說有一次張裁縫耍酒瘋追著打老婆的時候,黑驢子在他爸屁股上猛捅了一刀,血如泉湧。
打架是分境界的,尤其在東北。第一重[有問有答]是做爺們兒最基本的要求。很像英文口語練習的情景對話:一男距離另一男一尺以內,眼對眼直視挑釁,男A說[你瞅啥呢?](其實,實在是男A一直盯著男B,問題有些邏輯缺陷)。輪到男B了,如果縮了軟了,目光移開了,就不合格。如果有膽量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回一句[瞅你呢!],自然是歡喜過關。第二重[動手動腳]是螺旋上升的新境界。在南方的城市裏看到太多男人吵架,[滅呀,滅呀] 咩咩叫了幾個時辰,觀眾都提意見了,該出手時要出手呀。第三重[抄家夥幹],木板障子大磚頭子木頭方子,因地製宜,就近取材,見什麽掄什麽。
不過黑驢子這樣兒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可真是另外一個維度的壯舉,這違法行為等於公開叫板向黑道兒要社會地位。更何況捅的是自己親爹![六親不認]在黑社會資格認證程序裏基本上就像高考考生是位少數民族,根據國家民族政策是一定要加分的。
黑驢子憑著自己紅色本錢作了秋哥的小弟,從此更是橫行鄉裏,而且專門欺負小孩子。他和我大哥的那次正麵交鋒其實還都是因為我。
那年我就近上的那所普通小學正要舉辦春季運動會。80年代的運動會對於學生來說可真是個比節日還節日的日子,因為孩子們可以吃喝玩樂一天,外加停課休假,真是神仙才能過的日子呀。老媽給咱裝了一大鋁飯盒好吃的,雞腿熏豆腐卷五香花生米應有盡有,臨走還塞了兩塊錢盤纏。這兩塊錢是大數目,大得等於40根軍區小豆冰棍,20份一毛錢的毛豆,10份兩毛錢的皮豆。我都盤算好了,我就買一大瓶3毛錢的大白梨汽水,剩下的銀子以後慢慢享用。
誰想到半路竟然被黑驢子劫了?!
咱怎麽說也是個舍命不舍財的主兒,經過一番一邊倒的不算搏鬥的搏鬥,最終我還是落個兩手空空衣衫不整哭哭嘰嘰地回到家裏。父母都不在,隻有哥。大哥一看我這樣兒眼睛立刻就圓了,隻簡短地問了兩個問題:一,[誰幹的];二,[他在哪兒]。然後他就[騰]地一下子沿著我手指的方向狂奔出去。
當年十四五的大哥已經一米七十多,因為貪長身上沒有多少肥膘,但是粗大的骨架外已經包裹了一層有棱有角的腱肉。我隻有遠遠地跟著,從後麵看,大哥向前奔走時身上的白襯衫被風吹拂,衣角隨風擺起,十分的瀟灑飄逸。當黑驢子出現在視線以內時,大哥怒了,放慢了腳步,身體微微前傾,狠勁踱著方步,兩隻手臂已經用力繃成O型,胸肌隆起,毛發根根直立,咬牙切齒麵目猙獰。
那時黑驢子正坐在道邊的陰涼下,悠閑地用一根前門火柴棍兒剔牙,在他腳下我的鋁飯盒橫豎倒在一邊。他斜眼瞟了一下正朝自己逼近滿是敵意的大哥,除了嘴角轉瞬消逝的輕蔑一笑外毫無其他反應,連屁股都沒挪一下。在黑驢子眼裏,像我和大哥這樣知識分子家庭出來的娃娃充其量是個乳臭未幹沒見過世麵的溫室花朵,光說不練有些皮緊的半大小子。
可他哪兒知道我大哥曾經在蒙古草原彎弓射雕(彈弓),曾經在我家炒菜鍋裏放滿沙子練過鐵砂掌,曾經為躲老爸的皮帶旱地拔蔥飛上一人高的組合櫃呀。。。
整個戰役的成敗其實隻取決於發生在零點零一秒內的一個連貫動作。我大哥震天吼了喊一聲[黑驢子!],然後像奧運會三級跳的運動員一樣來了一個20米衝刺,當速度達到最快大哥順勢飛身躍起,全身的力道都運到腳部,來了一招無敵剪刀!
當黑驢子反過勁兒省過神兒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大哥踢出幾丈遠了。大哥跟上前去,朝黑驢子身上不管不顧地猛踢,邊踢還不忘說教[裝,看你還裝不,看你還欺不欺負小孩!]
看著看著,我猛然意識到老哥的語氣動作跟老爸出奇的相似。
大哥是久病成醫,無師自通呀!
黑驢子畢竟是打架老手,在這個輸贏分明的時候,他就采取全麵防守。他認栽了,躺在地上雙手抱頭頷首收腿身體縮成一團,有效地保護身體重要的部位。我抖膽湊上前去看個仔細。唉,以前威風凜凜神氣活現不可一世的惡霸黑驢子此時顯得無比的脆弱無助。他身體蜷成弓形,看上去是那麽的瘦小可憐,左右扭曲的身體滿是塵土,時不時還像落水仍被棒打的流浪狗,發出[嗚嗚]的哀鳴。
。。。。。。
大哥像一隻勝戰的雄雞,高昂著頭目送黑驢子一瘸一拐地遠去。當黑驢子走過幾條街又轉過街角消逝無蹤的時候,哥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臉兒煞白渾身不停抖動。
我和哥背對背坐在陰涼下,哥說這是他長這麽大頭一次打人,也不知道下手會不會太重,會不會把人打傷。轉念一想,又說這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黑驢子他純屬活該。
我和哥哪裏知道,打仗永遠不是一槌子買賣。幾天後我倆就被黑驢子和五六個不認識的不良少年堵在了一個死胡同。見我們無處可逃,黑驢子才點頭哈腰地請出一個中等身材皮膚微黑的剔寸頭的疤臉人,狐假虎威地指認,[就是他!]
這疤臉人就是秋哥,也就是黑驢子的老大。那時候秋哥二十剛出頭,還沒單刀平了太平區心狠手辣的王麻子,還沒有經曆幾年的牢獄深造,更還沒成為拆遷辦的刀槍主任,再後來的集團公司董事長。那時候,沒人知道20年後開發區大名鼎鼎黑白通吃的[秋董]是何許人,大多數還勾肩搭背地叫他[小秋]呢。
秋哥一句話都沒說,隻是冷冷地盯著我哥,然後緩緩地走近,直到身體間隻差一兩寸的距離。時間似乎凝固了,我的心怦怦地狂跳,躲在哥身後瑟瑟發抖,等待世界末日的來臨。秋哥像一隻獵狗戲弄玩耍著自己的獵物,用鼻子在我哥身上聞了幾下,然後突然甕聲甕氣有些調侃地問,[聽說你挺能打?!]
我哥劉胡蘭一般毫無懼色,巍然屹立,避而不答秋哥的問題,卻高呼就義前最後的口號[誰欺負我弟就不行!]
秋哥猛地抬起手,懸在半空了幾秒。大哥紋絲不動眼都不眨一下,秋哥竟順勢把手放低,撓了撓自己的頭發。說也奇怪,秋哥並沒有出手,反而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哥的肩膀。
[有種!],說完便向一起來的弟兄們揮手示意,[撤!]
走出很遠,秋哥頭也沒回地從肩膀拋來句話,[強子,哪一天想跟我,就來找我。]
。。。。。。
這大難不死,我早就破涕為笑歡天喜地了。可大哥還在那兒立著不知道在尋思什麽。我拉著哥的衣角無比真心地讚道[哥,你真勇敢],又說[哇,秋哥他們真酷!]
大哥俯下身雙手握緊我的肩膀,直視著我一臉嚴肅地說,[弟弟,一定要記住,我們是好人。他們是壞人。壞人!]
--讀到這兒都快笑岔氣兒了......可是看到‘[哥,你疼不?] 大哥自豪地回答,[鋼鐵就是這樣煉成的。]' ,雖然也是笑了,可心裏覺得酸酸的,估計是被你倆感動的~~
看你的文章,帶來童年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