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的那些事之三

叫她動動, 是因為她的名字中有個靜字。更因為她老是嚷嚷著要減肥, 卻從不見動靜, 故而反其名曰。動動長著一張圓圓粉粉的臉, 細細的眼睛、小巧的鼻子，櫻桃小嘴用在她身上再貼切不過了。因為嘴太小, 她每打個嗬欠都以尖尖的“噢”收尾, 象極了一隻慵懶又招人憐愛的小貓咪。在我看來, 她的外形是古代仕女圖的活靈活現版, 是對古文中描寫的美女的最生動詮釋。

我們做了四年的上下鋪, 前兩年我在下, 她在上; 後兩年我在上, 她在下。動動不愛動, 卻愛吃零食, 她的大半時間是在鋪上度過的。當我們死記硬背那些枯燥的藥名，被繁瑣的化學方程式折磨得焦頭爛額時, 她用蚊帳支起一個屬於自己的小世界, 沉醉於風花雪月和大快朵頤。陪伴她的肯定不是專業書, walkman裏傳來的也絕不是勵誌歌。看多了聽多了, 從她的小腦袋瓜裏時不時會冒出些古怪的念頭, 關於氣功啦、輪回啦、算命啦。。。。。。

動動最喜歡吃的零食是酸奶, 嚴格地說, 酸奶屬於健康食品, 可那時候一頓主餐也不過幾毛錢一塊錢, 酸奶就算是小小的奢侈品。學校小賣部賣的酸奶裝在跟牛奶一樣的瓶子裏, 用管子吸。吸到瓶底時會發出”咕咕”聲。每次那個聲音一響起, 我都在心裏禱告快停吧。可事與願違，動動會意猶未盡地吸得愈發起勁, 直到吸上來的全是空氣。動動吃東西時總是那麽滋滋有味, 緣於她薄薄的小嘴唇會發出輕輕的”叭嗒”聲。每當從蚊帳深處隱隱約約傳來”啄啄”或者“叭嗒”聲時, 我會不由自主地聯想: 莫不是被我們下過藥、放過血、動過刀的小白鼠或者小灰兔報仇來了, 藏在角落裏嚼花生或者啃胡蘿卜。有一天靠近窗戶的牆上驚現”我討厭吃!”四個大字, 我們起哄: 誰再吃零食誰是小狗! 果然字跡未幹, 動動又照吃不誤了!

二年級暑假前的一個晚上, 動動闖了大禍。 記得還剩一門政治德育課的開卷考試, 考完就放假了。這種課在我看來跟體育課一樣, 及格便萬事大吉。於是早早地上床睡覺, 睡得特別香。突然耳旁由遠及近地傳來喧嘩聲, 似乎還伴隨著敲鑼打鼓，我以為是在做夢。可是聲浪一陣高過一陣, 走廊裏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急, 我掙紮著想讓自己醒來, 眼皮卻象灌了鉛似的, 怎麽也睜不開。幹脆作罷, 在心裏埋怨道: 這是咋了? 都激動成這樣, 還早呢吧，讓不讓人睡了? 可是嘈雜完全沒有消停的意思, 最終發展到人聲鼎沸。我不得已又抬了抬眼, 用盡力氣慢慢地睜開, 在睜開的一霎那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天呐! 我的聲旁紅彤彤的, 全是火! 瞬間清醒了, 由不得我細想, 也顧不得許多, 縱身從火海中躍出。脫離火海的那一刻, 下意識地摸了摸頭發和眉毛, 謝天謝地! 沒少也沒焦。借著火光, 我看見我們寢室的門大開著, 隔壁的、對麵的、樓上的、樓下的都跑出來了，走廊裏全是人。提桶的提桶、端盆的端盆，不一會兒, 男生, 也聞訊趕來了。在大家的齊心協力下, 火終於被澆滅了。

那時候大學寢室是定時熄燈的, 考試前動動臨時抱佛腳, 在上鋪挑燭夜戰, 不小心蠟燭倒了,點燃蚊帳。蚊帳連著蚊帳, 火勢迅速蔓延, 靠牆這邊的四張床(一張床是用來放行李的, 沒睡人)一下就被籠罩在熊熊火焰中。好在人多力量大, 火勢很快被控製住, 沒有人員傷亡。

或許因為當時驚魂未定, 無論在記憶中如何翻箱倒櫃, 我怎麽也想不起來後半夜是在哪兒、怎麽度過的。隻回憶起天亮時看寢室一片狼藉, 一邊牆被薰得黑黑的, 三頂蚊帳燒光了, 室內鴨毛橫飛(我的鴨毛枕頭, 枕套燒掉了)。再一看, 開卷考試的書也燒得破爛不堪, 試考不了了, 隻能參加開學前的補考。

動動啊動動, 我朝夕相處的上下鋪, 讓我品嚐了有生以來唯一一次補考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