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為了找回你的未來而旅行嗎?” 馬可的回答則是:“別的地方是一塊反麵的鏡子。
旅行者能夠看到他自己所擁有的是何等的少,
而他所未曾擁有和永遠不會擁有的是何等的多。” -- 卡爾維諾
最近集中讀網上各種遊記攻略,訂車票門票酒店,很勤奮的做功課,
有時早晨四五點鍾起床,耐心撥打電話到意大利,
辨聽著奶酪味道的意大利英文訂票,《最後的晚餐》已經爆滿?
電話搞定!烏菲茲和博格斯排隊超長?搞定! 意鐵紅彈頭的超優惠特特價(super economy)車票難求?搞定,搞定!
把旅行計劃反複沙盤推演,,設計完美高效的旅程,
哪個博物館不容錯過,哪裏看日出日落,
哪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裏的教堂格外精美,哪裏吃牛肚包,
墨魚麵還有gelato意大利冰激淩,紙上神遊,其樂無窮, 雖然到時候最大的可能是拋開攻略,到處瞎逛,哈哈[害羞][
偷笑]。
閑書讀的也是相關主題的,可歎有趣的好書一本接一本,連綿無盡。
Every Day in Tuscany, 是Under The Tuscany Sun (《托斯卡納豔陽下》)作者又一本關於托斯卡納鄉村生活的散記。
研究發現原來作者是位詩人,怪不得文筆出奇的優美。
Tuscany是經她的筆傳播之後才名聲大噪的吧?
正如同彼得梅爾書寫普羅旺斯,Rick Steves 發現Cinque Terre五漁村,人和地方真是有奇妙的緣分, 他們不約而同地掀起了到當地旅遊的熱潮,
滾滾人流如今幾乎踏平普羅旺斯,托斯卡納的大街小巷,
美國遊客人手一本Rick Steves紅寶書到五漁村開大爬梯,
彼得梅爾說自家車道上常有探頭探腦的遊客,
FrancesMyes也說常有遊客在她書房的窗口下叫嚷”
就是這棟房子吔”,不知他們是感到榮幸,還是無奈?
這是當地之幸運,還是不幸呢?
卡爾維諾在《看不見的城市》裏借馬可波羅之口說,“也許,
我不願意全部講述威尼斯,就是怕一下子失去她。或者,
在我講述其他城市的時候,我已經在一點點失去她“。 而我碰巧連著讀了兩本威尼斯, 也不知是在得到,還是失去...
讀李黎《威尼斯畫記》在先,已經開始懷疑有模仿阿城的痕跡, 也是比較恬淡的筆記體。
台灣出生的這位女作家修習過斯坦福一位繪畫老師的課程,
然後這位老師每年在世界不同城市組織同學們短期遊學, 這一次就選在了威尼斯,李黎在威尼斯遊學八天,阿城住了兩個月,
我可憐的行程裏勉強擠進去兩天,真正小資生活是難以企及的,
同學們!書裏插畫多是作者的攝影(極差),和畫作, 畫筆很是稚嫩,不過很有趣味,也就足夠了。畫畫課似乎上了六節,
伴著許多espresso海鮮麵還有香檳,
於是時間都在曲曲彎彎的河道,流水,和石拱橋之間消磨掉了。
李黎帶著《看不見的城市》出門,顯然是受了阿城啟發,《
威尼斯畫記》每一個章節都以書中的文字開場,譯文非常優美,
相信她背著畫夾行走在威尼斯的街頭巷尾一定是充滿了欣喜和感動吧
。
第二天就讀到了阿城。阿城的隨筆出名的好,可惜脫銷多年買不到,
他本人也深居簡出不見蹤影。我在網上隨便一搜,居然意外發現了《
威尼斯日記》全本,我那心情,豈止欣喜若狂?!
阿城受某文學獎項的邀請,在威尼斯盤桓了兩個月。(還呼朋喚友,真是奢侈的過分!) 他隨身帶了一本唐人崔令欽的《教坊記》,心裏時刻惦念的又是《揚州畫舫錄》, 威尼斯的影子在字裏行間淡淡的時隱時顯,一會兒他說起街頭書店的主人,一會兒又說起因頭疼而在吃的中藥,一會兒說佛羅倫薩的大衛其實是阿拉伯美男,而唐朝李氏家族其實血統屬西亞胡人,所以喜歡歌舞飲宴,氣概豪邁...... 輕輕一筆蕩開,不動聲色又收攏回來,氣定神閑,大家風範。宏論確鑿與否存疑,看書的人早已目眩神迷,說實在話,比李黎那本不知強了多少倍。
另外我驚訝地發現阿城交遊廣闊,崔健是朋友,他說“
朋友崔健歌詞類似唐詩的有元氣、樸素、易於上口”, 評價真高;然後木心也是朋友,“朋友木心在回答《中國時報》
關於中國作家什麽時候能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時候一針見血:
譯文比原文好,瑞典人比中國人著急的時候。” 也早早提到唐諾的文筆好,"偶然看過一篇台灣的“唐諾”
寫NBA籃球,真是寫得好。讀好的籃球文章亦人生一大快事。", 好像唐諾後來還是這本書在台灣出版時的編輯呢。
若說有遺憾,也有,就是這書太短!一會兒就讀完了,
手上心裏都空落落的。
還是摘抄幾段跟大家分享一下:
"大亂裏總是有小靜。文化大革命時去東北長春,
武鬥的槍炮聲中卻聽得見附近一扇窗被風吹得一開一合,自得其樂。
幾個人躲在二樓互相聊初戀,叮的一聲,流彈打在窗子的鐵杆上,
折下來鑽進朋友的腦袋裏。因為太突然,
腦含著子彈的朋友又說了一兩句話才死掉。 那時我們的胡子還沒有長硬。"
“人世就是這樣,會靜靜地突然想到忽略了極熟的東西。
我有一個朋友一天忽然說,好久沒有吃醋了,
當即到小鋪裏買了一瓶山西老陳醋,坐在街邊喝,喝的眼淚流出來。
”
“好文章不必好句子連著好句子一路下去,
要有傻句子笨句子似乎不通的句子,
之後而來的好句子才似乎是不費力氣就好的不得了。”
“就要離開威尼斯了,瑞雅爾多橋下的一條船上,有個老人唱歌,
高音,麵容像極了列奧納多 達 芬奇的自畫像,一曲才歇,橋上和兩岸掌聲雷動,總有幾千人吧,
小船卻獨自沿運河向南漂去了。”
.......
卡爾維諾說“記憶中的形象一旦被詞語固定住,就消失了”, 我在一遍一遍的努力,在一顆璀璨耀目的大琉璃球上,徒勞地,
反複地書寫著旅行者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