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治好了我睡懶覺的毛病(完)
Henry Song
2009.11.6
正在稀裏糊塗地做著不知道第幾個,如今已經想不起來是美好還是痛苦的夢,突然感覺有人在推我,隨即就聽到一個聲音輕聲道:起來了,Daddy,該起來了......一股怒火頓時從心底如烈焰般騰空而起:是誰這麽早,居然敢來打擾我的好夢!伸手下意識地便在床邊尋找可以扔出去的東西,可猛地意識到,這是老大在叫我啊!眼睛便立即睜開了.那隻找東西的手,也不由自主地變得柔軟了,輕輕地拍了一下站在床邊等我起床的兒子,說:好的,我這就起來.想到太太臨行前我的承諾,心底的怒火,也瞬間不知道蒸發到了哪裏.
這是太太走後的第一個早晨.
匆匆從床上跳起來,套上衣褲,急忙用冷水洗了個臉,人已經醒了大半.衝進廚房,翻箱倒櫃地找出一隻被太太裝滿了速融咖啡的大罐子,匆匆泡了一杯,狠狠地喝了兩大口,人就徹底醒了.我從來不愛喝咖啡,平時隻喝茶.可現在不是平時,我需要能夠立即讓我清醒的東西,而除了一口喝在嘴裏,讓渾身的皮膚裙帶著滿臉皺紋都能立即活過來的咖啡,似乎沒有什麽更好的選擇.
這時的老大,早已自己吃過早餐,拖著書包,站在門口,等著我拿了鑰匙上車呢.
老大學校其實每天八點才上課,可他喜歡早早地去,上課之前和朋友們聚在一起玩耍聊天,溝通感情.很多是以前同一個班的同學,如今有的不在同一個教室上課了,一天裏隻能大家都約好了,提前來到學校,抽出這樣的時間聚在一起.所以,每天早晨七點不到,就催著從家裏出門.老大不似老爸,絕對是早睡覺早起的模範.即便晚上睡得晚,第二天也一定會早早地起來,急著要去上學.
學校不遠,不過也還是有大約十五分鍾的車程.習慣了在睡夢中度過每日清晨時光的我,開車在路上,便突然發現:
早晨的空氣是清新的,經過一夜的沉澱,空中過濾掉了廢氣與灰塵,讓人能夠暢快地呼吸;
早晨的太陽是溫柔的,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融化著一夜的寒冷,光線暖暖地爬到身上,讓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愉快地蘇醒;
早晨的樹木是寧靜的,在旭日的照映下,枝頭葉麵上的露水,閃著晶瑩而柔和的光,讓人覺得安詳平靜;
而這個時候,路上還沒有太多來往的車輛,免去了白日開車道路擁擠造成的緊張,讓人身體放鬆的同時,心情也同樣覺著輕鬆;
側過頭,看著坐在一旁的老大,這時的臉上,沒了平時的頑皮不馴,眼中閃著清澈,臉上掛著淳樸.還未脫去稚氣的嘴唇,調皮地翹著,象是對未來充滿了天真的向往.
這一切都顯得那麽自然,和諧,輕鬆,愜意,讓人胸中蕩漾起一股柔柔的暖意,想要伸出雙手,去觸摸周圍的世界,去與別人交流,溝通.
於是,我開始與老大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用的是平和輕鬆的語調,談的是不預設立場隨心所至的話題.這個時候,老爸不再是那個午後放學後,將兒子接回家,嚴厲地監督著做功課,不允許偷偷上電腦玩遊戲,時常麵目有些可憎的男人;兒子也不再是那個總是變著法破壞規矩,弄出一些讓你頭疼欲裂,害得你血壓節節高升的調皮搗蛋的頑童.老爸的談吐間,少了些審斷與批評;兒子的話語中,多了些自信與從容.
每天我們聊的話題,從當天要交的功課,到同學間的籃球比賽,到學校最近舉辦的舞會;從他早晨趕去回合的朋友,到他樂隊的趣事,再到他坦白了自己的女友(關於孩子的早戀,等有時間會專門寫寫),並由此聊到如何與異性平等而相互尊重地交往,怎樣才能成為一個負責而讓人尊敬的男人,然後聊到毒品,校園暴力與性.有時兒子講,我靜靜地聽,偶爾提一些意見;有時我講,兒子聽,時不時地提一些問題.
這樣一路聊著,當我把兒子在學校放下,揮揮手說聲再見時,仍覺得興致未盡,心中已在期盼著第二天可以繼續不曾聊完的話題.這時,太陽已經升過了屋頂,上到了樹梢,驅散了空中所有的寒氣.看著兒子轉身走進學校的背影,突然覺得,兒子長大了,越來越成熟了,就象那正在蓬勃升起的朝陽,散發著無窮活力.而我,被這活力感染著,心中滿是溫暖與愉悅,暗暗感謝,每天的生活可以這樣開始,真是多麽幸運.
帶著愉快的心情,掉頭回家,再去叫醒那個徹底繼承了我早晨睡懶覺的衣缽,並且發揚光大到五雷轟頂都可以不為所動,依然呼呼大睡的老二.匆忙將他從床上拖起,敦促著吃下早餐,趕緊開車送到他的學校,而做著這一切,仍可以一臉都是微笑,甚至連老二都納悶,起床這麽早的老爸,怎麽居然還能有如此好的耐心!
太太終於回來了.很高興地看到,兩個兒子毛發無損,依然健康快樂.也滿意地聽了兒子的匯報,早上沒有一天遲到.
入夜,兩個兒子終於安靜地睡著了,一天接近了尾聲.回到臥室,躺在床上,太太興奮地向我描述著一路的見聞,拿出相機,一張一張地給我看她沿途拍的風景,弄得我心裏,口水又流了一地.臨睡前,太太問:這一個多星期,怎麽樣,辛苦了吧?我說:除了把你存的一罐咖啡喝掉了一半,一切還好,不辛苦.太太圓睜了眼睛,不可思議道:什麽?你,喝咖啡!?我說:是啊,不然早晨哪能保持頭腦清醒啊!太太笑道:這麽可憐啊!哈哈........好了,明天你終於不用早起,可以繼續睡你的懶覺了,高興吧?想到第二天一切又將恢複如常,早晨不用急急忙忙地起床,我長長地舒了口氣,挪動身體,尋找著最舒服的睡姿,迷迷糊糊道:那當然!快睡吧,你明天要早起......
隻是,我找了半天,那個最舒服的姿勢卻一直也沒有找到.最後我終於放棄了努力,支起身體,搖了搖太太,說:早晨還是我去送吧.太太以為我心疼她長途旅行之後辛苦,早上倒不過時差,摸著我的臉說:不用了,我不累,你快睡吧.我頓了一下,說:還是我去吧.....其實我是喜歡早晨和兒子在路上聊天,那種感覺,很美......
第二天一早,我依然興衝衝地從床上跳了起來.太太異常驚喜道:我出去了玩一大圈,不對,是考察了一圈,回來了,連早晨送兒子的差事都被你給包了,真是兩頭都賺啊!看來我以後得經常出去玩---又說錯了,是考察才是!我笑笑,心想:其實我也賺了,賺到了以後早睡早起的好身體,更賺到了和兒子輕鬆聊天溝通感情的好時光.
老大已經等在門口了,發現不是媽媽,有點意外道:媽媽回來了,你可以不用這麽早起了啊.看來兒子也是早已接受了老爸睡懶覺的習慣,媽媽不在的一個多星期,我的早起,隻不過是不得已而為的例外.我笑道:我很喜歡能和你在路上聊天,我想以後還是我每天早晨送你吧,可以嗎?兒子爽快地答應了.
我這幾十年養成的晚上熬夜早晨不起的毛病,終於改掉了.母親與太太薪火相傳地念叨了幾十年,卻越念越糟糕.兒子一句話不曾說過,竟將它治了根.這消息要是傳到母親耳朵裏,不知道她會覺得失落,還是會覺得高興.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