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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林黛玉式女強人(3386字)
“兵學工商,滄桑四業;柬中港法,浪跡兩洲。”這是我的人生經曆。在大半生的浪跡中,我認識的女同學與女性不下百千。然而,隨著歲月的流逝,她們在我的心目中早已模糊,惟獨兩位女同學在我心中永不磨滅。這不是我對她們有戀情,而是為她倆英年早逝,未能享受人生樂趣而惋惜,因為她們是林黛玉式的人物。第一位是不愛家財愛江山的泰國著名僑領蟻美厚先生的千金蟻鷹;第二位是與我五嫂同名同姓的印尼僑生吳月蘭。
一、 蟻鷹同學
蟻鷹是我在廣州石牌華僑補習學校的同學。1960年中,我們柬埔寨柴楨市十幾個同學一回到祖國,進入廣州華僑補校,她就以老同學的身份主動地熱烈歡迎我們。有一次她還帶我們到廣州市東山區她的別墅裏玩了一天,使我們感到倍加親切與溫暖。
蟻鷹長得珠圓玉潤,齒白唇紅,笑口常開,熱情大方,是個美人胎,在女同學中可以說是鶴立雞群,她到那裏,那裏就有笑聲。她既是名人之後,又是一位美女,隨伴在她身邊一起打鬧的自然大不乏人。遺憾的是她患有嚴重的心髒病,有一次一個朱沙鼻的柴楨同學在她身後高聲一叫,她馬上被嚇得昏倒在地。因此,我們暗地裏稱她為林黛玉。可是幾個月後,她突然在班裏消失,誰也不知她去了哪裏?
1969年,我從越南戰場轉業到廣州廣雅中學任級組長,這時我已同從柴楨市一起回國的同班同學小張結了婚,並育有一個男兒。由於小張在山東有親戚,我們幾乎每個星期都要帶著小兒從西村坐12路公共汽車去東山玩,而此公共汽車都要經過蟻鷹的別墅門前。但每次都見她家的門窗緊閉,一連三年都是這樣。
一恍又是30年,我們毎次回廣州,看到門窗緊閉的蟻鷹別墅就會想起她,也為她惋惜!我曾對小張說:蟻鷹同學有嚴重的心髒病,幾十年都無聲無息,無影無蹤,可能她已離開這個世界了!
可是十幾年前,我偶然在僑辦的《華聲報》裏看到蟻鷹的消息,說她在泰國繼承父業,成為一位女強人。文中還記錄了蟻鷹的話:因為我們蟻姓顯得微小,所以名要安得大一點,如鷹、虎等。我想蟻鷹的名可能由此而來,她要做一隻強悍的鷹。
據蟻美厚先生在《我的母親》一書中自述,他原名蟻美揚,是廣東省澄海縣東裏南畔洲一個貧困孩子,父名蟻頌居,母叫陳乖。他9歲那年,泰國僑領蟻光炎回鄉為其亡兄覓一義子,被選中後改名蟻美厚領回泰國。後來蟻美厚成為蟻光炎事業的助手與愛國主義的繼承者。
現在蟻鷹能繼承父業,使蟻光炎與蟻美厚的願望得以延伸,也是蟻家之福。
自從知道他仍在泰國後,我與內子很想到泰國去探望她,十多年過去了,還未實現,也是憾事!
二、 吳月蘭同學
吳月蘭雖然與我同在廣州華僑補校學習,但我認識她卻是1961年秋在去上海的火車上。那時上海市控江中學與曹楊中學來廣州華僑補校接收了近100名僑生去學習,坐滿了一個車箱。哪裏有僑生,哪裏就有歌聲。在列車上,男女僑生互相鬥唱歌。輪到我唱時,因為我不太會唱,給女同學高叫:“嗡嗡嗡,不要做個老公公!”我注意到一個酷似蟻鷹一樣漂亮的印尼女僑生叫得特別起勁。我沒有辦法,隻好把印尼民歌《哎唷媽媽》歌詞中的“河裏青蛙,從哪裏來?
到了控江後,我才知道她叫吳月蘭,她讀高二,我讀高一。她體形高大碩壯,珠圓玉潤,溫柔美麗,是位西施,在女僑生中無出其右。然而她是個林黛玉式的老病號,很少見他去上課,在食堂也甚少見到她,多是叫同學幫她把飯帶回宿舍吃。有時周末才見她出來到學校娛樂室走走,她每次見到我,都小聲叫我“老公公”來作弄我,然後偷笑害羞地走開。如果別人叫我老公公,我會生氣的,但她這樣叫我,我反而覺得好受用,很合算。每當她叫我老公公時,我隨即還了她一句“老婆婆”,有時我故意叫成“老婆——婆”來戲弄她。當時 老公、老婆,隻是廣州與香港的專用名詞,外省的人很少知道其本意,她是印尼僑生,可能不知其意。隻是近年該死的中央台春晚上唱了“老婆,老公我愛你”這首歌,才把老公,老婆這個粗俗的名詞風行全國。吳月蘭因為身體不好,1963年高中畢業後,沒有考大學,而是去上海國棉17廠工作了。
1964年秋,在我離開上海到福建泉州華僑大學升學前,吳月蘭正在江灣第四軍醫大學養病。為避瓜田之嫌,我特地請了僑生之母張慕瑾老師陪我到醫院探望她,向她告別。隻見她臉無血色,一片蒼白地躺在床上,用微弱的聲音叫了一聲:“老公公。”真有點“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滋味,使我心裏好難過,但不知如何安慰她,惟有靜靜地離開,從此我們失去了聯係。
1989年我隨廣肇會到北京參加國慶後,應上海僑辦之邀,繼續南下訪問上海。想不到上海的僑辦、僑聯負責人中,有我們華大的同學奕紀聯與李景來。我到僑聯拜訪他們時,有位工作人員問我:“你是上海控江中學的,認不認識吳月蘭,她是你的校友?”我驚奇地說:“當然認識,她還在人世嗎?”他說:“當然在,她現在是名人,是模範人物,港澳、上海等報刊曾多次報導她的先進事跡。不信,你打電話給她。”我按照他給的號碼,一撥即通。我說:“你是吳月蘭嗎?你知道我是誰?”對方停頓了一下,馬上高興地說:“你是老公公!”闊別了25年的老校友,她竟然還聽出我的聲音,真是個奇跡!
當晚,我在所住的“華廈賓館”宴請了吳月蘭與僑生之母張老師和華大的老同學。席間我問她:“你當時很害羞,連說話也不敢,也不問政治的,為何現這變成這樣積極了?”她隻答了一句:“沒辦法,工作需要嘛。”
飯後我呼的士送她與送張老師回家。聽別人說她與泰國僑生陳醫生結婚,育有一子,後來她丈夫回泰國行醫,她不願去就與兒子留在上海。我到達她家時,隻見她英俊的兒子在做功課,他是控江中學的高中生。送完吳月蘭後,我再送張老師回家。在車上,張老師介紹了吳月蘭的資曆,說她現在是上海紡織係統的外事負責人;上海控江中學僑生校友會會長;上海致公黨的重要骨幹。還說,自改革開放後,她穿針引線,為海外僑胞回國治病,做了大量的工作,成為著名的先進人物。
想不到以前的病貓,今天成了重要領導人,模範人物,真使我有點不敢相信,難道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在我離開上海時,吳月蘭特地到機場送我,還再三交代我說,如果法國華僑回國治病難,她願意無償協助,找上海最好的醫院,提供就醫方便。
盡管吳月蘭是個常與醫院為伍的林黛玉式老病號,但每次我與內子到上海時,她都精神奕奕地陪伴我們遊玩。2000年我們到上海時,她特地帶我們到杭州玩了一整天,她走得比我還快,精神比我還好。但我們回巴黎後,聽說她又住院了。
2010年我與內子到上海看世博會時,還是她陪伴著我去16鋪的老地方吃飯,到南京路步行街玩了在半天,一點病也沒有。但我們回巴黎後,聽說她又住院了。後來我們找出規律:凡是打電話到上海她家中無人接電話時,就肯定她在醫院了。
直到現在,吳月蘭仍然美麗如昔,但她為何是個老病號呢?有一次她對我與內子說,她在印尼時身體很強壯,還是學校的籃球隊員,可是回國後不久,因醫生給她吃錯藥而生病至今。並說,有一次曾把身上的血液全部換過,才活到今天。
盡管她一年中有半年住院,但她仍然堅持,穿針引線,義務為海外僑胞服務,幾十年如一日,樂此不疲。
吳月蘭的工資不高,退休後更少,2000年時她說退休金隻有一千多元人民幣,但她卻是個富婆。她人緣好,交遊廣闊,也很會做生意。她推銷的汽車零件,在印尼與新馬開展得很好,也賺了不少錢,在上海有別墅,還有幾套房子,表現出女強人的特色。況且,他的兒子現在已成為著名的牙醫,收入甚豐,還打算開牙醫診所,她可說是安享晚年了!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一向樂觀的吳月蘭,近年也有憂慮的時候。在我們看完世博會回巴黎前夕,她對我們說出她的憂慮:她在印尼與新馬的汽車零件生意,找不到一個得力而適合的接班人,因為當今在中國與亞洲做生意,不但要會應酬,而且要做到左右逢緣,八麵玲瓏,誠實可靠,這樣的人材太少了。
我想,從吳月蘭找不到適合的接班人選,反過來又證明她是個林黛玉式的女強人了!
陳湃 2013年6月3日作於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