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一個說法,對於競技足球來說,世界杯是個特別沒意思的東西。除了給球迷一種宣泄瘋狂的合理時間和空間外,它不會帶來宣傳詞中說的那種“世界球迷的共同盛宴”的效果。
從外圍賽開始,200多國家和地區的足球隊玩命爭奪32個位置,結果170多國家和地區的球迷以傷心結束。幸存的32個隊及其它們的球迷也沒高興多久,然後就在決賽階段一個接一個地進入傷心陣營,最後隻能羨慕嫉妒恨地看見一個隊伍高高興興地把那個個金屬器皿帶回家。你說這和買彩票有什麽區別?就拿論壇做比方,寫帖子和灌水的加起來就算200人吧,我們搞個活動,以199人悲痛欲絕為代價而讓一個人幸喜若狂,你樂意參加嗎?
一定有人不同意這個說法,理由是世界杯會讓世界上先進足球技術得到交流,讓足球更加普及。幾十年前你這樣說一定是對的。球王貝利那個年代,基本上就是生在哪裏便在哪裏踢球。 他老兄到紐約宇宙隊踢球隻是退役前的淘金而已。但現在的足球世界,歐洲足球俱樂部選人招人基本無國界之分了。世界杯那些球星們周周都在一起過招,一起交流。從專業上講,歐洲一流俱樂部聯賽在技術上比世界杯要高,原因就是牛逼的俱樂部可以全球挑人,理論上它可以組建一個地球隊。大家想想,國家隊厲害還省隊厲害? 想清楚了就知道地球隊一定比德國隊牛逼多了。
一流俱樂部比賽水平比世界杯比賽水平高的另一個事實在於戰術訓練上。俱樂部是專業團體,隊員天天一起訓練,所有的戰術技術均要達到爐火純青才拿到賽場上。而國家隊隻是短暫集訓,臨陣磨槍而已。
對於俱樂部比賽的勝負,球迷們雖有狂喜和傷心,但都被控製在一定範圍內,但到世界杯比賽,球迷們怎麽就瘋狂得像被刺傷的公牛一樣。 為什麽會這樣?我想這瘋狂情緒源於炒作。
世界杯搞了一個“物以稀為貴”的東東。4年才搞一次,這次失敗了,你等四年再來。先看踢球的,馬拉多納那麽厲害,也隻玩了82年,86年,90年和94年四次。一般球手,一兩次便完蛋。你想想,一輩子隻讓你玩一兩次,你能不珍惜?
人類好多情緒也是讓這種“物以稀為貴” 調動起來的。比如那些皇帝,雖然有幾個智力高的德行好的,但多數都是糊塗蛋王八蛋。但是你要是炒作一下,說他是龍子,天子,是應運而生的稀罕物。再加上幾個拍馬屁的添鹽加醋地鼓吹:這是500年才出一個的神。於是大家想,哇,500年才出一位,我多幸運呀,要不是我娘把我生得巧,錯過了這樣的大時代,便不能和這神人共日月了。
仔細想想,我們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就是雙胞胎,身體心理都不可能一樣。所以,你完全可以大聲說:5000年也才出我一個。
所以,正如共產黨《國際歌》中唱的: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那些被炒作起來的所謂大人物也就是一般人。所以,千萬別信什麽: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離開人物,人對風景的感受也是一樣。平常能見的美麗景色你不感動。而對時間上空間上不宜出現的東西,你很容易欣喜若狂。比如鮮花。鮮花之所以被稱為鮮花是因為它壽命短。如果它四季常開,估計大家便叫它為草了。好多草其實挺漂亮的,比如蒲公英,就是因為它生命力強,老死不了,人們就不喜了。在鮮花之中,大家還是懷著“物以稀為貴”的情緒來選美。越是短命的,大家都爭著追捧,比如那個隻盛開一兩周的櫻花。
對於賞花,你要是能及時喜新厭舊,每時每刻都能找個新的鮮花打造你的心境倒也沒事。可人有個怪癖,對於鮮花這個本來就靠壽命短才讓你喜歡的物件,偏偏升起要無限延長其壽命的情緒來。心裏想:這個鮮花要是一直開著多好呀。廢話,一直開著你還那麽瘋狂地喜歡?世界杯兩月弄一次,你還能天天熬夜看轉播?
造物主自然不會照顧這種病態期盼,花開花謝全由季節。於是這些人便傷心了。花謝花落時分,有葬花的,有傷花的,僑情得不得了。比如那個林黛玉,本來那些散落的花片鋪在地上挺美的,她受不了,非要把它們埋了。似乎那些花片是自己的姐妹一樣。
男人們也一樣。初夏季節,綠陰池塘本是個非常美麗的景色吧。可就有幾個僑情的男人認為那是個單調悲傷的世界,原因就是春天裏盛開的鮮花沒有了,單剩綠葉,於是乎世界便無看頭了。
看看韓偓這首《惜花》
皺白離情高處切,
膩紅愁態靜中深。
眼隨片片沿流去,
恨滿枝枝被雨淋。
總得苔遮猶慰意,
若教泥汙更傷心。
臨軒一盞悲春酒,
明日池塘是綠陰。
我就很奇怪,初夏池塘,岸芷汀蘭鬱鬱青青,多暢意的景色呀,為何讓在小軒裏喝著女兒紅的你那麽悲傷呢?
有跟風的,戊戌六君子中的林旭用韓詩原韻作了一首《送春擬韓致光》:
循例作詩三月盡,
眼遭飄落太心驚。
折成片片思全盛,
綴得疏疏祝久禁。
肯記帽簷曾競戴,
無情屐齒便相侵。
冬郎漫把傷春酒,
早日池塘已綠陰。
更加無聊了,此君看到落花便覺“全盛”已過,悲傷得連到小軒喝酒都沒了勇氣,生怕看到那綠陰池塘。
還有更走極端的。由一處池塘的綠陰想到了天下。陳曾壽也依韻作了首《綠陰》詩;
碧樹人家往往深,
殘紅滿架恨難任。
單衣時節寒仍戀,
絕世芳菲夢一尋。
浩渺流波沉素鯉,
氤氳朝夕換鳴禽。
不須極目愁煙裏,
占斷江南是綠陰。
“占斷江南是綠陰”又怎麽啦? 就能讓你傷心得“不須極目愁煙”? 幹脆你把眼睛弄瞎得了,這麽好的景色,你也配不得看。
其實這幾位就像世界杯球迷一樣,自己的隊伍沒捧上金杯,就覺得什麽都沒意思了,尋死覓活的。其實,那些踢球的人還在,足球比賽多的是,何必搞得那麽無限悲憤幹什麽。一個個搞得和中國這些矯情詩人一樣,有意思嗎?
當然,不是所有人的詩人都像上麵這幾位那麽悲觀。比如著名的造反司令黃巢。人家公務員考試沒考好,不僅不悲觀,還以秋風蕭瑟的大自然為背景,發出了自己積極的感慨,寫了這樣一首詩:
待到秋來九月八,
我花開後百花殺,
衝天香陣透長安,
滿城盡帶黃金甲。
大家看看多麽積極向上,怪不得後來他一起兵就把唐朝給滅了呢。也有跟風的,自然也是物以類聚,同樣有反抗精神,且也反抗成功的朱元璋也寫了一首:
百花發時我不發,
我若發時都嚇殺。
要與西風戰一場,
遍身穿就黃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