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柒外傳（三）

武七妹子輕身向黑影方向靠近，昏黃的夜光下隻能看見此人頭上的竹笠。武七妹子正想跳下去看個究竟，突然身後傳來非常輕的聲音：“好厲害的輕功！”

七妹子一驚，回頭一看，並無人影。正在納悶之時，忽有風從左耳吹過，仔細一看，不遠處的瓦片下似有微光。武七妹子走過房脊，見山牆下有一窗。武七妹子倒掛身體，由窗頂看過去，見一老者端坐太師椅上， 手握鐵珠，正對窗外 微笑。武七妹子正欲離開，老者又輕聲說：“大俠何不進來一敘？”

武七妹子用手拉開窗，閃身入內，拱手作禮：“前輩在上，後生有禮了。”

老者說：“想不到大俠如此年輕。公子不必客氣，也不用驚慌。江湖上既然能相見，必有天定的宿緣。大俠是哪方的？”

“啊，我是金陵城南武家莊的，夢兄長相邀，要北去大都相會。”

老者很詫異：“咦，公子原來不是道上之人？輕功卻如此了得。”

武七妹子：“道上之人？那又是什麽人？我借宿這裏，店家說這裏晚上外麵不平靜，我不信，想出來看看。”

老者用嚴肅的目光凝視著武七妹子，目光中透著疑惑。武七妹子看出了其中的不信任。她從懷裏拿出兄長的書信，交給老者。

老者看完書信，臉上又慈祥下來：“權且相信你不是他們一夥的。”

“他們？你指的是？”

“禦用拱衛司的人，想必你聽說過。”

武七妹子點頭。七妹子聽父親說過，禦用拱衛司就是皇帝的特務機關，他們被派到各地，行動不受各衙門管束，有巡察緝捕之權。一般人，包括官員，遇到他們，都要躲遠點。朱皇帝之所以設立這個機構，就是怕下麵有人暗中造反。
 

“那你是什麽人，你又是哪道上的？”

“這不重要，因為你沒必要知道。我要告訴你的就是，我剛才救了你！”

武七妹子疑惑：“你救了我？不可能，房頂上就我一人，哪來的危險？”

老者說：“公子呀，剛才要不是我叫住你，你是不是要跳下去？下去你就麻煩了。街沿下那個人是個誘餌。聽我的話，回客棧去吧，別管這裏的事，弄不好把性命搭進去不算，還要連累你家人遭殃。還有，回去的時候要小心，別讓人家看見。另外，我們見麵的事千萬不能給任何人說，否則你吃不了兜著走。”

武七妹子拱手而別，由窗戶上了屋頂，小心地沿原路回到客棧。

武七妹子雙腳剛沾上三樓房間的地板，就被一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正要反抗，耳朵傳來武嚴的耳語聲：“七爺，別出聲！”

武七妹子點點頭，武嚴才將手拿開。武嚴輕聲說：“我從樓下聽見有東西從你窗戶扔到街上，我就懷疑你要出去。本想上來勸阻你，突然發現對麵街的二樓上窗口有人頭晃動，仔細一看，有人在向這裏張望。後來我從窗子裏看見你上了房頂，那人也準備探身出來。”

“啊？ 我當時怎麽沒發現？後來呢？”

武嚴說：“我發了一鏢過去警告他，他就關上了窗。這時，店裏似乎也動靜，我聽到有人上了樓梯。腳步很輕，說明那人有些功夫。我怕他們發覺，所以就從外麵入窗進了你房間。七爺，這裏的事很有蹊蹺，明天我再給你細說。還有，夜裏你最好別弄出聲響，我估計門外走廊裏就有人監視。不過，你放心，我在樓下也會注意的，一有意外，我就往你門上發鏢警告你。別睡太死了。”

武七妹子說：“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武嚴由窗戶出去了。在武三公的諸多徒弟中，武嚴不僅輕功好，暗器也是一流的。這次武三公讓他護送武七妹子北上，也能看出武三公對他的器重。

武七妹子有點緊張了，一直注意著外麵可能的聲響。快要天亮時，才迷糊了一會。

外麵漸漸嘈雜起來，別看昨天晚上街上像鬼城一樣，到了早上，人們似乎忘記了恐懼，光明總是給人一種天然的安全感。

武嚴敲門叫醒七妹子，讓她起床吃早飯。夥計送來熱水，七妹子洗好臉，裝束完畢，就下了樓。武嚴他們已經坐在桌子旁等了。

武七妹子坐下來，忽然發現對麵桌子上有人對他微笑。此人頭戴方巾，身穿長衫，眉清目秀，像個讀書人。出於禮貌，武七妹子也微笑點頭回禮。

早飯已畢，武嚴吩咐大家備車上路。七妹子回房間收拾好隨身包裹，正準備下樓出門，看見樓梯口有兩個黑衣護院攔住了自己。

其中一個說：“公子，我家老爺請你過去說幾句話。”

武七妹子不知所措，他朝大堂看去，見武嚴對自己點頭，便回答道：“你家老爺？我認識他嗎？ 本公子沒空，要趕路了。他要有話，就讓他出來。”

另一個冷笑，打量著七妹子：“哼，你是禁酒不吃。。。”話還沒說完，就讓武嚴從後麵抓住了脖領。

“哈哈哈哈，不要緊張嘛，我隻是請公子一敘，沒別的意思。”一個聲音從樓道傳過來，武七妹子回頭一看，是一個穿官服戴官帽年紀大約50多歲的人。

此人麵帶微笑，對七妹子和武嚴施禮：“本縣縣丞黃克仁有禮了！”說完，從身上解下一個腰牌給武嚴和七妹子展示。七妹子看到了上麵的“禦用拱衛司”幾個字。

武嚴鬆手，拱手回禮：“我們是江南武家莊的，路過這裏，隻在客棧借住一宿。不知有何事擾了官家？七爺，把二爺的書信給他看看。”

黃克仁看完信，臉上更加有笑容了：“擾了官家是談不上的，老朽隻是想與貴公子攀談幾句，耽誤不了你們上路。不知可否給我一點麵子呀？”

武嚴說：“我家公子年輕，有什麽事你可以跟我說。”

“那好吧，二位請到房間一敘。 ”

三人進了一間客房，黃克仁說：“昨夜，公子可看過外麵街景？”

武七妹子想起昨晚老者說的警告；“我們見麵的事千萬不能給任何人說，否則你吃不了兜著走。”心裏一沉，壞了，難道他們知道了？

可是又一想，要是知道了，他們不會這樣對自己客氣吧。看來他們隻是懷疑。想到這，她笑著說：“本想出去看看的，但聽小二說這裏不太平，就隻好躲在房間裏了。”

“晚上睡得可好？ ”

“還可以吧，就是窗外有貓。我用蠟燭砸了它們一下，後來就安靜了。”

黃克仁笑了：“哦， 是這個蠟燭嗎？”說完，從袖裏拿出那半截蠟燭。

武七妹子說：“對呀，你從哪裏找到的？”

沒等黃克仁回答，一旁的武嚴說；“黃縣丞，還有別的事嗎，我們還急著趕路呢，要不然晚上趕不到石梁鎮了。”

 
“那好，就不耽誤你們趕路了。一路順風，老朽就不送了。另外，武二爺我是見過的，希望代我向他問個好。”說完，黃克仁將他倆送到前堂。

門外，武塞已經把馬車套好了。七妹子和武嚴上了馬，一行人離開六合鎮往北而去。

武七妹子越琢磨這些事情越沒有頭緒，後來她想到昨晚武嚴說過“這裏的事很有蹊蹺，明天我再給你細說”的話。她策馬靠過去，和武嚴並肩而行。

“嚴哥，你給我說說江湖上的事情呀，要不以後我遇到什麽事都不知道怎麽辦。”

武嚴笑了：“隻要你不管閑事就行了。”

“可有時候，你不管它，它找你呀，比如那根蠟燭。”

武嚴想了一會，說：“那好吧，反正這一路還得走不少天，到了大都也沒準還要在江湖上闖，那就給說說吧。就從昨天客棧小二說的那幾件奇怪的事說起吧。”

“對，那幾件事我越琢磨越不對頭，你看呀，黃縣丞既然是禦用拱衛司的人，他為何勸縣令不向上匯報呢？ ”

武嚴說：“這個呀，還得先說說龍興會。龍興會原是江南一帶反元組織。朱皇帝和張士誠起兵造反，也借助過他們的力量。但是，後來朱皇帝覺得他們不好管，就疏遠了他們。這樣，他們就歸順了張士誠，在他的資助下專門幹些和朱皇帝作對的事。後來張士誠戰敗被俘並絕食而亡後，龍興會組織就慢慢渙散了。不過，有一些堅定分子還在行動，他們在金陵一代組織了幾次暗殺行動。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當初我們家武二爺當直隸州衛軍政掌印左的時候，還對付過這幫人。

 
不過這些人都藏匿在民間，官府很難找到他們。即使找到了，也不能順藤摸瓜。因為最近幾年改變了之間的聯絡方式。

以前他們發號施令或傳遞消息靠的是文書傳遞，後來幾處聯絡站都讓禦用拱衛司給摧毀了。他們吸取教訓，就改成暗語傳遞。如果有重大消息要盡快通知龍興會成員，就製造一些離奇的案子。一般老百姓看不其中的奧秘，但龍興會成員都知道其中的意義，比如，六合鎮的這幾個案子其實也就是他們傳遞的消息。”

武七妹聽了目瞪口呆：“啊？ 這樣呀，你快給我說說。”

“我也是前幾年到武二爺府上送家鄉特產時聽了一些。他們傳體消息有兩種方式，一種‘蒙借’，就是說你像猜謎語一樣讀出其中的意思。另一種更加保密一些，隻有知道密碼的人才能讀懂。

六合鎮頭兩件離奇事件就是發的“蒙借”消息。其特征是，事件的當事人一般都是被蒙頭的。比如，那個龍員外被人蒙上頭剝光了放到豬肉案子上，就有下麵的信息。

第一， 告訴人這是個‘蒙借’消息，因為龍員外被袋子蒙頭了；

第二， 消息內容是靠猜謎得到的，這個事件不難猜，說的就是，龍（龍員外姓龍）光（剝光）上朱案（豬肉案子）。按我的判斷，就是 一個叫“龍光”或“光龍”的行動已經被朱皇帝立了案了。 ”

“啊？ 這麽玄乎？” 武七妹簡直不能詳細：“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也是個‘蒙借’消息，那個史先生雖然也是被剝光放到案子上，但那六筐筍子說的卻是另一個內容。我覺得似乎是說，十（先生姓史，諧音十）九（先生喝了不少酒）損（筍子）光（光著身子）。也即是說，有關前麵那個什麽“龍光”或“光龍”行動有關的人基本沒存幾個人了。”

武七妹著迷了：“這個更有意思，對了，為何那六筐筍子邊上的牌子還是史不迷先生的筆跡呢，難道他自己就是製造事件的人？”

“當然不是，他們是不會找自己人製造這些離奇事件的。據我所知，龍興會裏有人懷有很高的催眠道術，這也是朝廷最擔心的事，你想那天他們要是把朱皇帝給催眠了，可了不得。”

武七妹：“我懂了，那第三件呢，說的是什麽事情？”

“第三件就不是‘蒙借’消息了。這應該是被加密的消息，沒有密碼是解讀不出來的。你看出來沒，縣丞黃克仁本是禦用拱衛司的人，前兩件事情出來後，他並沒有采取什麽行動，但在第三個事件出來後，立刻讓縣令找了那麽多護院的。其實，我昨天進店的時候就看出來了，這些護院的其實就是禦用拱衛司的人。

這說明什麽，說明禦用拱衛司也沒讀出第三件事的意思來。他們現在之所以要加強戒備，隻要是阻止龍興會繼續製造事件傳遞消息。”

武七妹恍然大悟：“原來這樣呀，那你昨晚怎麽不告訴我，我那樣出去亂闖多危險呀。”

“你放心，禦用拱衛司的人不都是飯桶。他們還是能分清你是不是龍興會的人的。你真認為縣丞黃克仁不知道你夜出了？他肯定知道，他和你談話隻是想知道你的反應。隻要我們不和龍興會接觸和打交道，我們是安全的。” 武嚴的口氣很自信。

聽了這個，武七妹心裏卻七上八下起來，昨晚和那個老者見麵的場景在腦際回現出來，難道。。。。

就在這時，前麵的夥計過來報告，說有個陌生人在前麵攔住了車輛。武嚴策馬追了過去，七妹子緊隨其後。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