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71)
山西“窯奴”事件之後，我們對人性惡，對掙紮著的悲慘人群，又有了更深的認識——在一次接一次的礦難、拆遷、官員侮辱民意、城市貧民與管理者的衝突之中，我總是會想，應該觸底反彈了吧？在十八層地獄裏，我們不是又坐了下行的電梯，再下到十八層的地下室嗎？雖然索爾仁尼琴說過，苦難有多深，人類的榮耀就有多高遠。但是我不相信他這句話，埋得太深，種子都會死，何況是人。
果然，“窯奴”之後，向著兩個方向，告訴目瞪口呆的人們，你們看到的，隻是開始。一些人的回憶與描述表明，山西的磚窯，“強迫勞動”，在時間上可能縱深十數年，在範圍上，可能遍布全省。更讓人感到心寒的是，事件一經披露，我們習慣見到的危機公關又出現了，這與集中營有得一比的“窯奴”事件，卻變成了“非法用工”問題，似乎補補工資就了事了，那些殘忍的屠殺，比如把人打暈了直接扔進攪拌機打成肉泥(據6月18日《燕趙都市報》)，似乎在一句“拿出證據來”的輕鬆反詰中，也可當成奇談來對待了。
這才讓人陷入更深的恐懼。既然“窯奴”隻是“非法用工”，那麽，還有什麽行為可能觸犯法律呢？這樣我們國家不就成為一個零犯罪的國家了？幸福來得這麽快，讓人不敢接受。還好，這種愚蠢的做法得到了糾正，新華社6月20日的新聞中，溫家寶總理主持國務院常務會議，除了山西省官員在會上作了檢查之外，“會議指出，山西‘黑磚窯’不僅存在嚴重非法用工問題，而且存在黑惡勢力拐騙、限製人身自由、強製勞動、雇傭童工、故意傷害甚至致人死命等嚴重違法犯罪行為。要徹底查清、嚴肅處理這一事件，嚴厲打擊違法犯罪行為和黑惡勢力，解救全部受害人員，嚴懲違法犯罪分子，堅決維護人民群眾特別是未成年人和智障人員的合法權益，維護社會公平正義。”這樣定性，可能就更能服人了。
如果在國家層麵上也隻是定義為“非法用工”，那麽，社會崩潰的可能性都會有，因為這種說法已經離人性太遠——讓人產生的觀感是，為了維護罪犯的利益，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由網絡揭露而大白於天下的“窯奴”事件，讓那些對監督沒有好感的官員來處理，這些人甚至就是利益共享者，他們當然要極力掩蓋，甚至指責為“謠言惑眾”，處理起來，“非法用工”都覺得罪己詔下得太嚴厲了。事實上，不是已經有倒賣奴工的幹部還被“留用”嗎？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嘛……
社會上存在的問題，往往都是由普通民眾發現的，想瞞他們可能性是不大的。一個好的法治社會，民眾發現問題了，就會及時解決，不然官員就會被民眾給解決掉——失掉他們的選票；如果民眾發現問題了，官員就及時把發現問題的民眾給解決掉，讓問題繼續存在。這個社會就不正常了。近來，從廈門巨型化工廠到山西“窯奴”，全是普通民眾把聲音發出來，大家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這同時反證了一些官員治下的小社會壞到了何等程度。在這種對峙情勢當中，決策層的判斷若傾向於民眾，這才是我們走向“好社會”的一個良好信號。(作者係專欄作家)
來源： 南方都市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