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域飄泊的風花雪月

給自己一個空間 給自己一片寂寞 給自己一片孤獨 給自己一次回憶 給自己風 給自己花 給自己雪 給自己月 任季節變化 我有自己的故
正文

阿富汗:饑餓的國家 -- 我在阿富汗采訪的日子

(2006-07-25 13:55:32) 下一個
 我去阿富汗正是春節前,回來時已經開春了,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在阿富汗也算住了兩年。雖然在阿富汗前後隻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但在阿富汗采訪的日子是我事業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我生命中最難忘的日子。因為我走過這麽多國家,也隻有在那裏,生命才得到了考驗。

從伊斯蘭堡到喀布爾

1月21日

聯合國在伊斯蘭堡的辦事處有點象農家小院,一座兩層小樓,院子有半畝地大,院牆有一人來高。我們一早來這裏送行李,大家在院子裏站著。有西方人,他們的衣服上有紅十字,他們是真正去進行人道主義救援工作的,問了問,他們來自瑞典,也有日本人。大家都在等著行李過磅。沒有機票,沒有登機牌,也沒有行李票。聯合國的工作人員在售票時填一張表,表上填上姓名、單位和國籍等基本概況,出示護照,這張表格一試兩份,我們拿走一張,就算機票。塔利班倒台後,聯合國開通了這條所謂人道主義航班,每周分兩次往返於喀布爾和伊斯蘭堡之間,45分鍾的飛行距離,一張機票600美元。

大家擠上一輛中巴,另兩輛小皮卡吃力地拉著行李,走在前麵。

伊斯蘭堡機場似乎已經有了一些戰爭的氣氛,感覺離阿富汗不遠了。機場周圍有碉堡、沙袋築起的工事,士兵在機關槍後麵警惕地向四周觀察。穆沙拉夫是前不久通過政變上台的,與印度關係近來也十分緊張,這一切在提醒我,南亞和中亞是個不平靜的地方。一路上,大家在擠得象沙丁魚一樣的中巴裏沉默著,似乎都明白要去什麽地方,那是一個生命很不值錢的地方。不知道大家是什麽樣的心情,車上沉悶的氣氛讓我感到壓抑,讓我感到離戰爭不遠,離死亡不遠。真想高聲唱一首雄赳赳、氣昂昂的革命歌曲。

但是與外麵的空氣相比,機場的安檢卻令我吃驚。我們下了中巴,一轟隆地跟著進了機場的一個側門,來時開車的司機站在門口招呼大家,有些人出示了一下登機卡,我們沒有,什麽也沒有出示,也跟著進去了,胡亂地上了飛機。我想如果恐怖分子跟著上來,完全可以很順利地製造一起精彩的恐怖活動。

福克 28飛機平穩地起飛了,據說聯合國雇的飛行員都是美國的戰鬥機飛行員,技藝非常高超。

一路上大家仍然沉默,一位日本人拿著 攝象機在錄外麵起 伏的雪山、雪白的雲彩和湛藍的天空。憑窗望著機翼下的雪山,心想也許本·拉丹或者奧馬爾就在這山中。這樣的山,要捉拿拉丹,恐怕孫悟空也難完成任務。

喀布爾到了,飛機在機場上平穩降落。機場的跑道上裂開了一條條縫隙,縫隙中長滿了野草,跑道兩邊有缺胳膊少腿的飛機殘骸、綠色油漆剝落的高射炮和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的純粹的廢鐵。周圍是蜿蜒不盡的山巒,遠處的野草叢中,有兩排工兵在小心翼翼地挪動探測器,機場上空空蕩蕩,沒有什麽飛機,隻有在機場邊緣上有兩架美國海軍陸戰隊的直升飛機。感覺空氣透明、清新、原始。

遠遠地看見一位身穿土色攝影背心,挎著照相機的中國人跑過來,李曉果說,他就是王毓國。王毓國方方的臉,在國內還真沒有見過,見了我們,他一直列著嘴笑:“謝天謝地,你們可來了。”過了一會兒,劉洪也跑了過來,劉洪戴著一頂 旅遊冒 ,圍著一條白地黑花的長圍巾。他說,這圍巾是北方聯盟軍隊的標誌,圍上他可以禦寒,也方便采訪。他在國內就特別瘦,這一個月的折騰,更顯瘦削。

機場上看不見行李車,沒有行李員,沒有穿製服的人。正在納悶時,四、五位披著長袍、留著大胡子、幾天沒有洗臉的老頭推著一輛破舊的四輪車來到飛機旁,開始從飛機行李艙裏搬行李。然後,他們又將行李放到那輛中國農村 70年代比較常見的馬拉四輪車上,不過,這裏不用馬。前麵一個人拉著,後麵三個人推著,慢騰騰地向候機樓走。

候機廳是兩層樓,占地麵積也不大,在諾大的機場上顯得孤零零的。候機廳沒有門,落地窗戶的玻璃整個碎了,沒有電燈,全靠日光照明。我們的行李比較多,一群目光怪異的、身著長袍的行李員圍攏過來。他們死盯著我們看,等我們發話。他們象猴子一樣,哼哼吱吱地說著鳥語,我們也說著他們聽不懂的鳥語。我們象怪獸一樣被他們包圍著。不知道他們是怪獸,還是我們是怪獸。反正彼此都覺得怪兮兮。

也有海關。不過這是我見到的最簡單的海關了。兩根欄杆,欄杆油漆斑駁,象70年代中國農村電影院 入口剪票的地方 。

也有海關官員,不過沒有穿製服。他站在欄杆旁邊,滿臉胡須 ,身不太幹 淨的黑色皮夾克,手裏拿一個印章,在入境旅客的護照上蓋章。

欄杆旁站著一位士兵,穿的軍服很象蘇聯紅軍的製服,製服上還有紅色領章,隻有一隻眼,看上去很凶。

海關是一個國家的形象,那殘破的兩根欄杆和身穿軍服的殘疾人,就是阿富汗的象征。劉洪說,這已經是一個大進步,他們來時是從巴格拉姆空軍基地進入的,那裏根本沒有人管。

也有入境卡,也是我見過的入境卡中最簡單的。一張複印的紙片,四個邊也不齊,是臨時用手撕開的。字是用打字機打上去的,有幾個字母還歪歪扭扭。

海關官員隻有一個人,檢查特別仔細,蓋章也特別認真,不時吹吹印章。而且還要在身旁的一個起了毛邊的小本子上記錄著,效率很慢。

我們站著聊天。小翻譯米爾瓦茲特別興奮,聽說我將是他們的老板,不停地自我介紹,和我聊天,套近乎,要和我合影留念。突然,一位高個男子走過來,拽起小米就走,沒走幾步,“啪、啪”,著實打了小米兩個耳光,小米摔了個趔趄,不過沒有倒下。那男子叫喊著,將小米推出了海關,看了讓人心驚肉跳。我想過去拉住,但好歹那男子已經住手。

我開始更加感到,我們到了前線。

出了機場,我們被剛才為我們提行李的人所包圍,他們擠來擠去,吵吵嚷嚷地要小費。幾個乞丐也過來,瞪著驚恐的雙眼,惡狼一樣圍住我們。另外 幾個抗 槍的人穿著綠不是綠、灰不是灰色的軍服,也推推搡搡,叫嚷著。有一個人用槍托子砸向一個小夥子。我很擔心打起來,即使不打我們,這些人之間如果打起來,我們也會遭殃,子彈不長眼睛。劉洪手裏握著一把美元零錢,大概正是這些綠票子惹的。我催促劉洪快些給他們小費。劉洪將20張一美元的綠票子塞給翻譯,我們趕緊鑽進了汽車。

喀布爾市區很快就到了。看見路兩邊破舊的建築,倒塌的牆壁;看見路上披著長袍,土頭土臉的人們匆匆地走路;看見汽車冒著黑煙,大街上塵土飛揚;看見警察穿著拖鞋和多年沒有洗過的警察服裝,在馬路中間指揮交通。翻譯說,阿富汗換了幾個朝代,警察服裝換了幾次,但無論是蘇聯支持的傀儡政權時的警察,還是遊擊隊掌權時的警察,都可以上街值勤,穿什麽警察服裝都可以,所以有的人還穿著10幾年前的服裝。

劉洪和王毓國目前住在喀布爾飯店,但是記者們主要住在洲際飯店和穆斯塔法旅館。我和袁莉商量,我們不能遊離於外國記者之外,必須要與外國記者住到一起,這樣不致於消息太閉塞。洲際飯店沒有多餘床位,我們沒有去喀布爾飯店,而是直接去穆斯塔法旅館,但是等到了那裏,我們失望透了。這是一座十分簡陋的三層小樓,與周圍破爛不堪建築不同之處是,它新刷了一層漆。

老板帶我們參觀了正在裝修的房屋。有6平方米大小,隻能放開一張單人床,沒有陽光,沒有暖氣,沒有衛生間,要解手必須去別的地方。老板開口要價每天50美元。

最後我們還是回到了喀布爾飯店。

下午去洲際飯店參加聯合國的記者招待會,晚上回來寫稿。我們都集中在劉洪房間裏,他這裏什麽都有,礦泉水、方便麵、生雞蛋、手紙,電源插頭,電暖氣,亂七八糟地擺了一地,不過好歹還有下腳的地方。我頭有些暈,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袁莉和劉洪都說我的臉有些腫脹。劉洪邊 聽MP音樂 ,邊寫稿子。

天剛黑,外麵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透過窗戶,看看馬路對麵的國家銀行,馬路上一個人影沒有,一輛車沒有,一點動靜沒有,這是市中心,還有昏暗的路燈,反而更襯托著一種恐怖,再加上遠處的犬吠,更令人毛骨悚然。翻譯努爾告訴我,塔利班走後,治安狀況大不如前,每晚都有搶劫、殺人事件發生。

樓道裏不知為哪位阿富汗官員放哨的大胡子士兵抱著槍 在跺步, 幽靈一樣。

一再對我說把她當男孩的袁莉,到了臨睡前還是抱著睡袋來到我和劉洪的房間:“我還是到你們這邊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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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流浪的太陽 回複 悄悄話 謝謝淩空起舞。淩空多快樂!
淩空起舞 回複 悄悄話 樸實真誠的語言最感人……

好文。看到讓人想要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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