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遠的事 (2) - 皇天上帝
(2008-11-03 11:5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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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秦時月 於 January 25, 2000 13:27:43:
宗教論壇
皇天上帝
《聖經》中的GOD在中文中被翻譯成為“上帝”, 這裏我們要問的是: 中國古籍中的“上帝”是否就是《聖經》中的GOD?
有一種看法是:中國古籍中的“上帝”是“黃帝”。因為在古書中“黃”通“皇”,“皇帝”就是“黃帝”,而“皇帝”的意思是“皇天上帝”,“皇”字是說“帝(上帝)”的光輝偉大。所以“黃帝”就是“上帝”。持這種觀點者, 又舉一下例子為證:《鼎錄》:“金華山,皇帝作一鼎。”即黃帝作一鼎。《風俗通義·音聲篇》:“皇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即《易·係辭》中的:“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
但我以為這種觀點不能成立。說古籍中“黃”通“皇”,“皇帝”就是“黃帝”,問題不大。大問題出在將“皇天上帝”說成“皇帝”上麵。事實上,真正將“皇”與“帝”合並起來稱霸的是始於秦贏政,“秦始皇(帝)”。據《史記·秦本紀第五》記載,贏政三十八歲,滅六強,一霸天下,欲改明號, 招群臣商議。丞相等建議:“古代有天皇、地皇、泰皇之稱,其中泰皇最尊,臣等冒死呈上尊號,王稱為泰皇,天子之命稱為製,令稱為詔,字稱為朕。”。秦王政說:“去掉泰字,留用皇字,再采用上古帝王名號,叫做皇帝。我叫始皇帝,我的後代子孫以數目計算,從二世、三世,直到萬代,無窮盡。”。由此可見,“皇帝”一詞作為帝王名號始於贏政,且此處“皇”乃名詞,非形容詞也。所以,在先秦古籍中“皇帝”隻能是“黃帝”, 不能是“皇天上帝”的簡稱。否則秦贏正要做上帝不成?
說“黃帝”是“皇天上帝”不成立的理由還在於這種說法會帶來很多混亂。在中國上古就祭祀“皇天(昊天)上帝”。其起於封禪,《管子》說七十二家封禪,曆舉無懷,伏羲,神農,黃帝,堯舜以至於禹、湯、成王等,以明其起源之古。與祭祀關係密切的明堂製也起源很古,據[屍子]及[考工記]所載:“神農曰天府,黃帝曰合宮,陶唐曰衢室,有虞曰總章,夏曰世室,殷曰陽館,又曰重屋,周曰明堂”。《明堂大道錄》述及明堂曆史,言從神農首創明堂,即以嚐穀致祀為首務;黃帝合宮,亦有拜祀上帝於昆侖之文,等等。如果說黃帝是上帝,那他就是自己拜自己了,顯然不成立,而且黃帝是後於炎帝。如果黃帝不是上帝,那麽華夏上古記載的上帝到底是誰?
據民國學術經典文庫出版的王治心著作《中國宗教思想史大綱》稱,在上古神話傳說中,“以昊天(皇天)上帝為最尊,其次則有五方帝:東方蒼帝,主木,其明曰靈威仰;南方赤帝(炎帝),主火,其名曰赤[火票]怒;中央黃帝,主土,其明曰樞紐;西方白帝,主金,其名曰白招據;北方黑帝,主水,其明曰葉光紀”。由此觀之,上帝隻有一個,即“皇天(昊天)上帝”,位最尊。其他“帝”則有不少。當“帝”字在《詩》、《書》、《易》和鍾鼎,甲骨文中單獨使用時,一般均指“上帝”。郭沫若說:“上下本來是相對的字,有上帝一定已有下帝”。所以, 上帝隻有一個, 把其他“帝們”稱為“下帝”似乎不算太過分。實際上,即使神話傳說中的五方帝,我們都很容易在曆史中找到他們做為“人類領袖”的影子。唯有上帝是絕對的神,是萬帝之帝,萬王之王。那麽華夏古籍中的這位“皇天(昊天)上帝”是怎樣一位上帝呢?
《詩經·大雅/周頌》:“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明明是說昊天上帝生養了人民,創造了萬物,定下了律法,他是創造主。
《詩經·小雅/大雅》:“明明上天,照臨下地”、“皇哉上帝,臨下有赫”及 “蕩蕩上帝,下民之辟”,明明是說上帝具有大慈愛,偉大,榮耀,權柄,永恒,無限,是萬民之主。
《禮記·盛德》:“夫民思其德,心稱其人,朝夕祝之,升聞於皇天,上帝[音欠]焉,故永其世而豐其年。夫民惡之,必朝夕祝之,升聞於皇天,上帝不[音欠]焉,故水旱並興,災害生焉”,這明明是說,上帝是聽人禱告的上帝,人民所稱道的,早晚禱告,達於天上,上帝喜而祝福。人民所怨恨的,早晚禱告,達於天上,上帝惱而懲罰。
《詩經·大雅》:“敬天之怒,無敢戲豫;敬天之[水字旁+俞],無敢驅馳。昊天之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遊衍”及“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矢引]可射思”, 這明明是說昊天上帝會發怒,會審判,勸人不要淫逸享樂;皇天神明,人不要肆意妄為;上帝明察秋毫,鑒察人的一切;神不可測度,豈敢怠慢。
《詩經·大雅/周頌》:“帝謂文王:無然畔援,無然[音欠],誕先等於岸”及“帝謂文王...不識不知,順天之則”,這明明是說上帝是啟示人的上帝,他啟示文王,不要顧盼攀比,徑直登臨彼岸;不要自作聰明,順從上帝律法即可。
《詩經·大雅》 :“悠悠昊天,曰父母且,無罪無辜,亂如撫”、 “昊天孔昭,我生靡樂...卓彼昊天,寧不我矜?”及“莫知我艱,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這明明是說人在苦難中,可以哭求上帝,質問上帝,與《聖經·約伯記》的情景何其相似。
《書酒誥》周公戒康叔說:“天非虐,惟民自速辜”,《呂刑》所說: “上帝監民, 罔有馨香德,刑發聞惟腥”, 明明是說皇天上帝並非暴虐,人有禍難,乃自己為之,上帝是喜歡善德,不喜歡刑罰。《呂刑》中又說:“天亦哀於四方民”,是說上帝有時發怒,在震怒中仍懷慈悲之意。
《論語·泰伯》:“大哉,堯之為君!巍巍乎,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至聖先師孔子不是在這裏讚揚堯帝崇高,尊昊天上帝為大嗎?
例子還有很多,不必舉了。 對聖經稍微熟悉一點的人都會從上麵的引述中看出,中國遠古先民心中的上帝與西伯來人《聖經》中啟示的那位天地萬有的創造者別無二致。
王治心在其著作著作《中國宗教思想史大綱》的觀點也支持這一看法。在談到夏商周代的宗教時,他的觀點是,西周是承襲的,東周是革新的。西周的承襲就在於繼承了夏商的宗教信仰。他說:“當時所承認的天,與猶太教所承認的上帝,原無兩樣;以為天是賞善罰惡的主宰,一切易朝更姓的變遷,莫不有天意存於其間。”。
實際上,這也是中國思想史研究中被肯定的觀點。93年出版的巨著《中國曆代思想史》共六卷,由國家級有突出貢獻的專家,中國哲學史學會理事,中華朱子學會常務理事,中科院研究生生院教授薑國柱所著。他在先秦卷中說:“商湯滅夏,建立了奴隸製商王朝。.....在人們的觀念中,他們相信宇宙中也有一個至高無上的神為主宰者。這個至上神,商人稱之為‘帝’或‘上帝’。”。盡管薑國柱認為統製者借助這個至上神來實行統製,但他不否認商人有至高神上帝的信仰。
討論至此,我們的一個結論是:華夏遠古先民心目中信仰的皇天上帝,與西伯人《聖經》中至高神上帝是同一上帝。至於的至於這個至高神上帝的信仰從東周、春秋起開始變化,又是另外一個話題了,不在本文討論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