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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鼓浪姨來了,她是來幫我整理保管重要私人文件的。醫生告訴她,我接受身首移植手術後,一開始記憶可能會有問題。如果找不到身份證等等的個人重要文件,那麽我這個人在社會上的存在都會有問題。
我交代鼓浪姨的時候,她顯得非常不情願。她一直反對我去做這個手術。“這樣的手術太危險了!你可能因此就,就那麽沒了!”她說著,很吃力地把眼淚留在她的眼眶裏。
“小姨,你別難過,我這個樣子,沒了也不可惜。”我既是安慰她,也是在說實話。我已經不看自己的樣子了,因為我的外表已經不像個人的樣子。
“你不心疼自己,我心疼!”小姨撫摸著我的肩膀,眼淚終於止不住掉了下來。
其實這些事,我早就征詢過醫生了。我自己的命,我怎麽會不關心呢?我問鮑威爾醫師:人頭離身的時候,儲存在裏麵的記憶是不是就會全跑光了。“不會,”鮑威爾醫師肯定地說,“靈魂這東西是跑不掉的。”
靈魂?鮑威爾醫師並不信鬼神,可他卻講靈魂。我感覺有些怪怪的。
鼓浪姨不說話了,隻歎氣。她是姐妹幾個中最小的,沒有兒女;而我沒有父母。我們就這麽相依為命。我們同住加州,相距大約七十英裏地。
我右手的無名指少了一截,鼓浪姨說是我小時候調皮玩鞭炮給炸的。那時候我們住在廈門。為這事她內疚了好久,說是沒把我看好。每次我遞東西給她的時候,她都會神經質地怔一下,看著我的手。為了避免刺激她,後來我改用左手遞東西。
鼓浪姨把我的東西收整得差不多了,便掏出手機來。“來,能兒,我們合著自拍一張吧,做個憑證,省得你手術完了不認人。”
兩天後,鼓浪姨開車送我到了醫院。她替我辦完手續,和我一起到了主治鮑威爾醫師的辦公室,最後陪我到了移動床前。她眼眶紅紅的,我知道,她一定在想:下次再看到我,就是不一樣的人了。
我勉強做出笑容來安慰她。在移動床把我帶入走廊深處時,我向她揮揮手,說:“回頭見,小姨!”
也隻有到了這一刻,我才感到心驚。小姨恐怕是對的,這個手術其實是死亡手術。我不相信靈魂會單獨存在,那麽,我腦袋和身體分開的時候,“石能生”(我的名字)這個“我”就死了,記憶全沒了。那個腦袋接別的身體上去,就成了一個全新的“我”了;那個“我”一開始腦袋裏應該是空空的。真是這樣的話,我還能是“石能生”嗎?
“我”的思路到此結束。麻醉師在談笑之間就讓我失去了知覺。
…… ……
(未完待續)
(小說收入虔謙新書《玲玲玉聲》)
短篇小說連載《植顱之後》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