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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阿蔥到水果鋪去買了幾枝龍眼。他從來沒有吃過龍眼,甚至不知道有這種水果。剛到南閘口時,招娣買了幾枝荔枝來給家人嚐鮮,碧娥吃得最多。他隻吃了一個,就覺得好像到了天上那般。後來招娣又買了幾枝龍眼。阿蔥又嚐了一個,感覺上沒有荔枝的清甜,但是也不錯,碧娥照例又是吃得最多的。蔡湘仁一走,他就到市場上到處找,想買荔枝,人家說荔枝季節過了,他隻好買龍眼。碧娥愛吃,妹妹應該也會愛吃。
阿蔥帶著幾枝龍眼到了詩鈴家。門是陳孝典開的。還是那雙狐疑的小眼睛,上下看著阿蔥。他認得他。
“大叔,詩鈴在家嗎?” 阿蔥問。在這個狡黠的男人麵前,他是渾身的不自在。
“你找他有什麽事?”
“來給她送個膏藥。”阿蔥臨時撒了個謊。 他感覺到假如不撒這謊,恐怕就進不了詩鈴家的門。
陳孝典讓他進去了。阿蔥上了樓,到了詩鈴屋裏。她正趴在桌上寫著什麽。一見阿蔥,咧嘴就笑。
“哥!”她甜甜的、輕輕的喚了一聲。
“你不歇著,在幹什麽呢?”
“寫大字報底稿呢。”
“什麽大字報小字報的,圖個啥呢?”
“革命啊。”
大字報和革命在阿蔥腦海裏構不成一幅清晰的畫麵。他隻知道眼前這個少女是自己命裏久違了的妹妹,自己要補償給她哥哥的愛護,也要補享這遲到的兄妹之情。
“嘿,妹子,你停停,我問你個事兒!”
“什麽事兒?” 詩鈴問,筆還寫著。
“那位蔡湘仁,他是你好朋友吧?”
詩鈴停下了筆,“是,怎麽了?”
“他今天特意去找我 …… ”阿蔥話語有些躊躇起來。
“他找你幹什麽?”詩鈴有些意外,她還沒來得及當麵介紹蔡湘仁和阿蔥認識。
“他說,他喜歡你,想接近你;可是你總避著他,總說什麽,什麽不配。妹子,我看他人挺好,你到底為什麽嫌棄他?”
“我哪有嫌棄他。”詩鈴說著,放下了手頭的筆。
“沒有嫌棄他,那說什麽配不配的。”
詩鈴抬起頭,看著憨直的阿蔥,沒有說話,隻湧眼淚。
阿蔥見妹妹流淚,心驚膽顫。“妹妹,你怎麽哭了?你是不是有什麽委屈?跟哥說。” 不知為什麽,阿蔥覺得妹妹要有什麽委屈,一定和那個姓陳的有關。
“娘為什麽把我給人,給那個人?!” 詩鈴問。
“妹,哥那時候也小,不知道事。後來娘說,地裏沒收成,爹又病倒了,不把你給人,你會餓死;把你給人,興許你還能活下來過好些的日子 …… ”
“好日子?你看我現在像在過好日子嗎?”詩鈴淚眼看著阿蔥問。
“我瞅著也奇怪,好像你養父待你不怎麽好 …… ”
“能好嗎?他是禽獸!你知道他做了什麽嗎?”
“我,我不知道 ...... ”阿蔥應著,心裏顫著。
“他,他糟蹋了我 …… ”詩鈴說完,雙手捂臉,往桌上一扒,哭了起來。
詩鈴的話衝進阿蔥的耳朵裏,先是像霹靂,後又像悶雷,一聲聲直往他心頭敲。
“啥,你說啥阿朗?” 他表情似乎呆滯,聲音卻在顫抖。
“他,那個從娘那裏把我帶走的那個人,他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就糟蹋了我的身子!”詩鈴手捶著桌哭訴。
阿蔥的身子一下子像浸泡在了涼透骨髓的寒雨裏。
“有這種畜牲不如的人!”他咬牙切齒,“娘是看錯他了!” 看著還在桌上抽泣的妹妹,阿蔥狠狠地恨起了自己。他恨自己當時年幼無知,沒有能夠挽救自己的親妹妹。
“阿朗,哥這回來,沒的說,一定把你帶回去,回到韓莊咱家去!”
詩鈴停住了抽泣。阿蔥說的要把她帶回北方老家去的話,在她心底引起了另一種波瀾。 假如現在的她是正常的,是快樂的,或許她會想回到她所從來的地方去看看。可是身心的創傷,使她恨南閘口,也恨韓莊,恨親娘丟開了她。哥哥千裏迢迢來看她,燃起了她心底思鄉的火種和返回的欲望。可是她又怕,怕看到那個曾經拋棄過她的故鄉。
“我不想回去。” 她冷冷地說。
“聽我說,咱回去看看娘。娘好想你的。你要想呆著,哥種地養活你。咱鄉裏好小夥子有的是,哥幫你找個老實的 …… ”
“別說了!”詩鈴捂住了耳朵。“我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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