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知霜
秋去霜葉紅似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
這是寒梅到德國以後，母親寫來的第二封信。知道媽媽身體不好也很忙，過去隻是寒梅寫回家，讓母親沒事就不用寫了。第一封是她剛生了孩子以後，母親在信裏交待月子裏要注意的事情：“不能洗頭，不要光腳，不能吹風，不下冷水，也不要看電視，不要餓著不要渴著，尤其是不要生氣。…”寒梅那會兒餓著肚子給寶寶喂奶的時候，讀著媽媽的來信，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
現在是什麽原因讓母親又來信了呢？寒梅顧不上歇息，急忙拆開信封讀起來。
“梅兒：一向可好？寶寶在我這裏你就一百個放心，我們都很好，別惦記。”
“寶寶什麽時候到媽媽哪裏了？”寒梅很詫異，趕緊再往下看“這次春江回來看我，提到他父母經常外出，問我能否幫忙帶孩子。你是知道的，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說不能？現在他給的每月補貼家裏的錢我已經存進銀行了，我們不需要，隻給孩子用就行。家裏找了一個小阿姨來幫忙，寶寶現在就是瘦一點，人很機靈的，剛來的時候陌生，二十天不到就和我們熟了，已經會叫人了，他叫聲“婆啊”我精神好了許多。過去的一個學生幫我找了一個很好的中醫，吃了幾十貼湯藥，現在腰背痛好多了，血壓也比較穩定。不要掛念我們… ”
春江回家了！孩子也送回去了，怎麽一點都沒聽他提到。看見媽媽高興寒梅心裏的疑惑也暫時被寬慰替代了。
“梅兒，春江還說起了你們的事情…”
讀到這行字，寒梅心裏一下又緊張起來，春江都和媽媽說些什麽了？
“他說你們吵架了，因為孩子。還說你想讀書，他對你不夠體貼。你現在想要搬出去住，是真的嗎？
上封信也沒見你提起。梅兒，原來你們結婚的時候我保留了意見，但現在你們有了寶寶，怎麽又要分開過呢？媽媽真的很擔心。想想我一個人把你們拉扯大，當時如果有一點可能，我就不會走這條路。
我知道自己的女兒，你不是那種不顧家的人，或許你有隱情，可和媽媽沒有什麽不好說的事情啊。春江還是很誠懇的，他說以後會好好過日子。如果他真的動過手，現在知錯就改，你也要給他一個機會，他是寶寶的爸爸，這是誰都改不了的事實。再說你一個人在那裏怎麽生活呢？一家人不能分三處吧。春江說等你們買了房子就把寶寶接出去，梅兒，你就想想寶寶也不要輕率行事啊。”
看到這裏寒梅才恍然大悟，為什麽春江走之前要那樣說話。他是想好的，既出差又休假。
春江這次倒是真的有所悔悟。成家立業應該是成功男人的標誌，他現在感到寒梅在家裏的重要。他也開始檢討自己過往的錯誤，無奈寒梅不肯接受。眼見寒梅要離開，春江想來想去，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盡管對他來說這是很丟麵子的事情，但為了留住寒梅，他這次甚至不怕得罪自己母親，堅持把孩子送到寒梅家去。
母親的來信讓寒梅那幾乎平靜了的心緒又重起波瀾。
那晚，寒梅想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睡下，竟然夢到一家人親親熱熱在一起，寶寶在媽媽手裏，春江過去要抱他，寶寶伸過手來，一手摟著春江，一手摟著她的脖子，嘴裏不停地叫著“爸爸，媽媽…”
還有四天春江就該回來了，寒梅正在吸塵電話鈴響起，趕緊伸過手去接。
“喂，誰啊，聽不清啊”寒梅想起吸塵器還開著，趕緊關了。
“寒梅是我，沒聽出來嗎？春江啊。”
“哦，你怎麽…”寒梅一下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都知道了吧，寶寶現在和外婆很親熱呢。寒梅，等我回來就去看房子好嗎？”
“春江，我…我還要想想…”寒梅聲音有點打顫。
“你還想什麽？那好吧，等我回來再說。”聽得出電話那邊春江情緒有點變化。
春江回來的那天，寒梅做了一桌菜。粉蒸肉，鹹燒白，剁椒魚頭，炒黃菜，香菇菜心，葷素俱全。
春江給寒梅也倒了一杯剛帶來的五釀液，“來，寒梅，為我們不久將來的全家團聚，幹了這杯！”
“春江，我…不能喝酒。”其實她想說的是不能喝這杯酒，“我想還是先搬出去一段時間，我們都好好想一想…”
“我就不明白你還有什麽好想的，啊？！好，你不喝，我喝！”春江兩口就把兩杯酒都喝下去了。
“寒梅，你說說看，你還要我怎麽樣？啊？！我一個男子漢大丈夫都這樣低三下氣地求你，還去你母親那裏陪不是，你說怎麽才能讓你回心轉意？我錯了，我不該打你，不該把你送到那個醫院，不該移情別戀，我都這樣沒臉沒皮地認錯了，你還要我怎麽樣？”春江一邊倒酒一邊喝，不多一會兒五杯酒下肚了。
“春江，你少喝點吧，我並不是要你求我…”寒梅想拿走桌上的酒瓶。
“你別管我！我都成什麽啦？你說，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德國鬼子啦？那天我就看你們眉來眼去的，你現在連家都不要了，還借口說是要獨立…”春江一開了口就滔滔不絕。
寒梅不再說話了，她想起身去廚房盛飯。
“你給我坐下！寒梅你真的就這麽狠心，寶寶剛剛會走路啊…”春江高一聲低一聲地讓寒梅聽了心裏也不好受。
那晚，寒梅抱了被子睡在客廳。
接下來寒梅拿到了學生宿舍的鑰匙，托馬斯問要不要他幫忙，寒梅說東西不多，不要了。自己什麽時候都可以過來。
這天清早春江上班去了，寒梅拿出一張信紙給春江留言。
“春江：我走了。你不用來找我。
那天接到媽媽的來信，我真地動搖了，我渴望全家團聚。
本來我想先出去住段時間，大家冷靜以後再談會好一些，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為了留住我，現在你可以去做一切，但這種對你來說的委屈求全又能維持多久呢？夫妻間沒有起碼的尊重哪裏來的感情呢？我怕，我真的害怕再來一次…。
春江，我還是要感謝你讓我學會了自尊才能自愛。總是用過去的事情來計較你，那樣對你也不公平。我相信你這次的誠意，寶寶去了媽媽很高興，我要感謝你。你是寶寶的爸爸，這點永遠不會改變。
還想告訴你的是，我沒有愛上誰，我隻愛我的親人。
另外，廚房和臥室門後都貼有物件歸置的目錄，免得你要用時找不到東西。
你的胃不好，還是要少吃辣椒。自己要知道保重。又及。
寒梅 即日
寫完後寒梅用一個水晶玻璃球壓住信紙。她把整理好的皮箱放在門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打掃得幹幹淨淨的房間，眼光落在電視機上的那張全家三人照片，走過去拿起來放進挎包裏。輕輕帶上了門，又用手中的鑰匙在門鎖上轉了兩圈，看了一下曾經天天拿進拿出的鑰匙，裝進一個信封後斷然丟進了信箱。
秋風起，清晨路邊鋪了一層斑斕的落葉。又是一個大霧天，能見度很低，開車的，騎車的都小心翼翼地前行。寒梅揉了揉濕潤的眼睛，拖著皮箱向汽車站走去。霧色中，晨風揚起她的那條紅色紗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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