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經觀察 1598 --- 周其仁教授談金融海嘯

作者：黃煥金 出處：人大經濟論壇 發布時間：2008-12-8 11:06:26
 
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周其仁教授談金融海嘯產生的貨幣根源

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周其仁教授最近就金融海嘯問題作了非常精彩的報告，本人在此有興趣摘錄了其中特別精彩的語錄，因為這些語錄與本人的想法非常吻合—黃煥金 

1、 我們會發現，離開了貴金屬時代，離開了貴金屬做貨幣的時代，經濟就出現了新的特征，這就是“貨幣的禍害”。
2、 比如西班牙入侵拉美，發現新大陸，南美洲有很多貴金屬，一船一船拉回西班牙，然後南美的經濟就進入蕭條，西班牙人很高興，一船一船黃金拉回來，當時認為黃金就是財富，沒有想到從此之後，西班牙和歐洲差不多一百年，貨幣總水平急劇上漲，通脹水平有記載一百年翻了三番。

3、 貨幣從貴金屬貨幣變成紙幣，變成法定的不可兌換貨幣，它是一個進步，因為交易容易了，不需要當啷的背那個錢了，但是它也蘊含著現代經濟的巨大的危險，就是經濟可能開始變得不穩定，而且很難察覺，一開始的時候很難察覺，等到通貨膨脹一起來，又很容易找到各種理由去有意無意掩蓋通貨膨脹的真正的根源，都說商人太壞，談到太貪婪，把東西賣的這麽貴，商人任何時候都想把東西賣貴，問題是什麽時候他能如願以償呢，為什麽有的時候他賣不貴呢？貨幣在起作用。

4、 美元為什麽成為通行全球的貨幣呢，開始是英鎊，英鎊守不住了，它守不住的原因也是濫發貨幣，導致英鎊守不住當時的世界貨幣，美元怎麽取而替代呢？1945年在美國華盛頓附近的一個森林別墅召開了一個會議，當時定下的體製就是美國政府莊重的承諾，世界各國央行持有美元，任何時候，美國財政部都給你兌換，36美元兌換一盎司黃金，以36美元換一盎司黃金，堅守這個承諾。是在這個前提下美元才替代了英鎊，變成全球流通貨幣，加上二戰以後美國國力強大，所以美元就開始變成流鈔，但是美國並沒有嚴守他莊重的承諾，36美元換一盎司黃金，隨著美元越發越多，美國沒有這麽多的黃金了，這個是1971年破了，美國算來算去全球的美元數量已經大大超過美國政府儲備的黃金，所以1971年尼克鬆總統宣布關閉黃金窗口，就是美元不再來兌換。

5、 德林斯潘它的曆史地位也要受質疑，連任四屆主席，他在自己的回憶錄裏麵說他處在一個很特殊的時代，連續降27次利率，計算機千年蟲，不得了，恐慌，發錢，IT的泡沫破滅，怎麽挽救，多發錢，然後恐怖主義，“9.11"襲擊了美國，為了戰勝美國人民的恐懼，怎麽辦？發錢，然後就是打仗，多發錢，國內經濟衰退，多發錢，它的次貸危機就是在這個背景下出來的，沒有聯邦基礎利率的下降，次貸利率怎麽可以這麽低，放款條件怎麽可以放的這麽鬆呢，所以從貨幣的角度看問題，一目了然的。總的禍根是這個東西。總的禍根是貨幣發的太多，利率太低。

6、 在低利率環境下，加上美國政府為了擴大政治基礎，因為你讓很多買不起房的人買房，這對美國政治是有好處的，大家會擁護現行體製，擁有房產的人會增加，所以聯邦就用國家的信用，很多人說市場失敗，這是完全沒有搞清楚問題所在，他是政府為了政治上的意圖，要做好事，然後政府來擔保兩房機構，你想想，快要破產的兩房機構是幹嗎的，就是由聯邦政府擔保，這兩房機構聽起來像商業機構，其實是政府機構，間接的政府機構，這兩個機構向商業銀行借錢，然後再把錢以低利率借給那些還款條件不那麽符合的低收入人群，零首付、低利息，承諾你多少年不變，要不要買房？次貸、次貸，就是這麽開始的。

7、 所謂金融創新，你看它的金融衍生產品的價值等於GDP的35%，衍生產品，華爾街好多金融天才，金融工程的天才，數學家，數學的PHD，一道接著一道套，套到最後你不認識，套到最後就是借了錢不還，衍生產品就是不還，你搞不清他還不還，離開了資本主義當年繁榮起來的最根本的基礎，就是債權要像鐵一樣，你如果都可以借錢不還，那還用你創新嗎？

8、 其實這個世界沒有那麽複雜，很簡單，就是超發票子必有後果，而超發票子的權是政府手裏的權，不要慌慌張張說是市場失敗。
9、 這麽連續的降息，大量的發鈔，流動性泛濫，他一定有結果的，他一定會釀成一個大起大落，這個話，你們去讀《貨幣的禍害》，早就講清楚了，你隻要做，這就是對你這麽做一定有這個後果的，管你是誰，你以為是資本主義高歌猛進，違背了資本主義最基本的準則，謹慎的貨幣政策，然後鐵一樣的債權，你要沒這個東西怎麽會有繁榮？

10、 先把人民幣大量貶掉，然後中國就走上了高度依賴出口這條路。
11、 不願意麵對這就是一輪通脹。當然我們有很多厲害的人，說這叫結構性上漲，因為有的漲，有的還落呢，比如公共汽車，北京市政府做好事，把錢降下來了，他叫結構性物價上漲，有升有降，問題就出在那幾個少數升的較快的東西。…豬的問題解決了以後，發現價格在漫遊，這個按住了，那個起來了，最後就發現不單單是結構性上漲，而是說成本推動。…後來查化肥漲了多少，生產資料漲了多少，農民用工漲了多少，不是我的問題，是成本把我推上來的，再查化肥為什麽漲，做化肥的成本漲了，就是油，對不對，好，再查油，下邊一個概念就來了，輸入的，中國是有一半進口，查到國際上，國際油價為什麽從30美元漲到140美元。

12、 成本能把價格頂起來，在什麽條件下？在任何條件下，成本都能把價格頂起來嗎？最近怎麽頂不起來了？要成本能把價格頂起來，那還要什麽企業家，誰都可以做，不就順水走嗎，進來一塊加一塊，兩塊賣，再加一塊，三塊賣，都是這個遊戲還用搞什麽商學院，毫無疑義，往上加水就行了，哪有這個事情？成本要普遍的把物價頂下來就是要有購買力條件，把口袋裏的錢鎖定，咱們做成本推動的遊戲，你推推看，你要把賣的價錢推上去，水的價錢就下來，他隻能導致個別商品價格上漲，不能導致普遍的物價總水平上漲。隻有一個情況下，就是貨幣，貨幣帶來了總的購買力在上漲，這個時候才能把成本往上頂。

13、 2007年年底，中國的廣義貨幣，廣義貨幣就是流通的現金，短期存款、長期存款、儲蓄加到一起這個貨幣總量，廣義貨幣的存量在2007年年底達到40.3萬億，等於年度GDP，我們是不到25萬億的164%，這個你去查，廣義貨幣存量和當年年度GDP流量之間的比例，中國差不多是世界最高的。這個貨幣，你不要看現在價格都掉了，這個存量還在，他換一個形態而已。所以我們先解釋2007年為什麽這個物價總指數會衝上來，原因就是我們的貨幣有問題。這張圖是校正了流行的看法，認為食品價格上漲推動通貨膨脹，我們要問什麽東西推動食品價格上漲呢？我們不是要替農業部長挽回什麽，我們是講道理，CPI抬頭在後，食品價格上漲在後，多數分析CPI的人是僅僅從消費者物價這個範圍內看問題，在這個範圍內確實食品漲的最快，食品價格漲的快帶動了CPI的上漲，在這個範圍內可以這麽說，但是在座各位都是搞經濟的，經濟是連成一起的，生活用品經常要用消費資料來生產，你光看食品就沒有問生產食品的那些生產資料價格是什麽情況，我們查了一下，發現總是農村的通脹指數高於城市，所以很多人說農產品價格上漲，漲吧，農民可以多收入，胡說，因為農民買到的東西就更貴，通貨膨脹一定是更嚴厲的打擊低收入人口，因為他分散，他沒有叫價能力，就是有市場權力的集團他集中，你越分散，越沒有還價權。我這裏要講的是什麽呢？廣義貨幣增量抬頭帶動了食品價格的上升。 

14、 貨幣超發的傳統有一個通行的機製，就是控製貨幣發鈔權的政府有財政性的需要，無論他想擺排場，還是想進行戰爭，或者想擴大建設，無論你想什麽，你隻要有這個需求，你就容易超發貨幣。

15、 貨幣的禍害首先就是政府管不住自己，或者說人民管不住他們的政府。
16、 中國的勞動力價格，特別是農民工大量進城，進工業，把平均工資水平的增長壓的是蠻低的。這個因素變成了中國在開放條件下，同樣的東西你會做，我會做，中國的勞動力成本低很多。美國貿易赤字越來越大，特別是對華，2002年他有一個研究，采集各種數據，最終分析出來得出一個數，平均每個小時，中國製造業勞動力每小時64美分，美國是21塊11，中國的人工費是美國的3%而已，美國一下子明白了，我的貿易赤字就是因為中國工人的工資太便宜了。…但是僅僅用這個變量認識中國的生產進步率是片麵的，不能光看我們的勞動成本，過去中國勞動力的收入更低，1978年全國工人的工資，100塊就算高工資了，香港請來的廚師，一個人的收入等於150個工人收入的總和。

17、 為什麽這麽巨量的外匯儲備，2004年才4000億美元，很快升到18000億，這四年你去看，日本的外匯儲備沒有增長多少，韓國沒有增長多少，印度也沒有增長多少，俄羅斯有限，最厲害的一個是中國，一個是中東，兩房，什麽次貸，大家注意那個形勢怎麽變化的，內容是什麽，得有錢，儲蓄率這麽低的國家哪來這麽多錢，借來的，誰借的？我啊。我們哪來的錢借給美國，窮人哪有錢借給富人，就是剛才講的，辛辛苦苦發力，發展兩個三角洲，在這種參數情況下出口就是很旺。所以本幣低估就造成了一個過於熱火的出口行業和出口部門，現在看困難了，大家說不好了，公司倒閉了，為什麽要建這個廠，參數給的，到底做出口還是做內銷，那個匯率本身就是做出口合算，因為他沒有真實的反映我們做出口的成本，低估了，你如果人為的升，早一點升，實際上就是發信號，不需要那麽多資源配置到做國際貿易上去。

18、 廣東省，外貿依存度162%，出口部分就占廣東GDP的91%，我上次去開會，請專家討論問題去，我說廣東是做內需起家的，我記得廣東，當年叫做經濟北伐，所有新產品，新花樣都是從廣東賣到北方來的，北方所有城市要搞衣服都到廣東去拿貨，曾幾何時，變成你GDP當中91%是出口的，什麽道理啊？就是相對價格信號，匯率在誘使人們往那個方向走。所以現在看來一個固定的匯率，加上一個生產率迅速提高的國家，這個組合是好大的麻煩。更大的麻煩是什麽？因為人民幣一貶，中國開始嘩嘩出口，那時是通縮，內需不足，所以那個時候的出口高增長，實際上是讓中國通縮的痛苦降低。

19、 2004年發現固定資產苗頭不對，2004年下手一下就變成48%，比上年增長48%，內外需都開始旺了，就開始殺，殺什麽呢？主要殺內需，為什麽殺內需呢？因為匯率機製不改，出口過旺是解決不了的。2004年4月份宣布緊急進行宏觀調控，三大行業過熱，鋼鐵、水泥，就是給國內配套的，他是基礎的供應商，三個行業還沒調下去，後來發現是九大行業，九大行業還沒有解決，後來發現龍頭是房地產，國八條、國十條，發了多少條，左一條右一條，一直在殺房地產，可是貨幣偏多的時候殺不下去，不容易殺下去。

20、 字畫旺也是有道理的，有點錢了，股票也升，買了車了，再買一點藝術品，這個可以理解。但是畢加索的畫，貴，有道理，畢加索死了，齊白石的畫，貴，有道理，齊白石死了，咱們現在炒活的畫家。俏江南老板買了一幅畫，好幾千萬，作者40歲，最貴的一幅畫7000萬，40歲人的畫，這個畫倒是很好，我可不敢詆毀人家，這個藝術家，後起之秀，從投資角度講，好離譜的，他才40歲，7000萬，他一看價格這麽好，他對價格做反映的，他天天畫，畫到80歲，你想他得畫出多少東西，你這個投資還能保值嗎？保不了，開什麽玩笑，

21、 錢多了以後，這可擋不住的，1000點到6000點，多少家庭、企業資產全進去了，還有的經濟學家說中國經濟這麽好，應該8000點，應該一萬點，這個東西，經濟是有規律的，當資產價格大幅度遠距離脫離了基本麵，脫離企業盈利能力，天下沒有一個市場能撐下去。當通脹超過了公眾可以承受的水平，沒有一個政治家會不采取措施的。所以調整沒有辦法避免。

22、 同樣的力量，貨幣的力量會反向發作，第一，美國出大問題，美國一出問題，他調整是蠻快的，美元一走軟，進口減少，出口增加，現在美國零點幾的增長率就是出口，我們原來賣東西給他，他現在減少買，增加賣，那你這個出口行業，上風上水走的很火熱的，馬上當頭一棒，我們有些人說給他減減稅，放點貸款，不是那個問題，他沒單子。…你沒需求給他放款有什麽用，整個過量的外需，你依賴程度很高，它下去了，第二，內需，內需我們已經為了給外需讓路，已經左一刀右一刀殺了多少刀，2004年所有發到企業身上那些文件發了多少道文件，外需這麽旺，他照樣壓內需。現在要命在哪裏呢？外需下去了，內需也調下去了。然後相當一部分企業和家庭被套，這個資產泡沫吸進去的資源量是驚人的，這個6000點是很開心，可是一旦下來的時候，他們說是滿倉下來，還不是一路跌，你可以跑，很多人跑不及啊。

23、 現在全球通脹文化在抬頭，美國已經利率那麽低了，為了挽救華爾街，進一步要降低利息。這個東西就是把一個將來的麻煩留下，來過眼前的日子，很難評價他。

24、 上次我去開會，央行請我去開會，問了個問題，為什麽宏觀調控越來越少了，前幾年那些都哪兒去了，壓的時候都使勁，現在都不出手，光靠央行放貨幣能把經濟放回來嗎？我不相信。因為現在還是40萬億，要算到2008年，應該是44萬億的廣義貨幣存量，這個量還在，隻不過股市跌了以後，信心沒了，這個貨幣從這個狀態變成一個消極的狀態。現在回到儲蓄消極狀態等著，錢還在，一旦信心發生變化，這個錢還會衝，美國今天也有這個問題，多年低利率，過量的貨幣，他會在心理恐慌下收縮，通脹的潛在壓力還沒有完全消失。

25、 為什麽發生這麽嚴重的牛奶事件？你上頭封住，底下成本在頂他，他能幹嗎？加上一些人員在裏麵從事一些“創新型”活動，加了水，再加三聚氰氨，我們測量不能直接測蛋白質。

26、 壟斷行業的利潤，我早就寫過文章，這些利潤都是別人的成本，企業賺外國企業的錢，大型國企賺民營企業的錢，現在變化了，變化的時候不做相應的調整，我們很多基礎服務的成本就會把它頂住，前幾年主要就是為了給過旺的外需讓路，我們不得不殺內需，現在要反向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