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冥 笛·
年輕的時候,有一個心願,就是今生一定要做個可愛的女人。
不記得是多少年前了,反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時候我還剛滿十六歲,還沒有開始戀愛。那時候愛看雜誌,特迷《讀者文摘》。有一天,偶爾看到一篇文章,裏麵有一句話,過目難忘。文章的具體內容已經不記得了。大意是說靚麗的外貌是天生的,上天賜的,然而,漂亮的女子卻不一定可愛,而可愛的女子並不非得漂亮。如果一個女子在她安靜地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能被愛她的人在她的墓碑上刻下這樣一句話“這裏躺著一個可愛的女人”,那麽,這樣的女子才是世上最美麗的。
在當時,這樣的文章是最對我這種雖不是天生麗質,卻自以為還有那麽一點才氣,外加一點靈氣,再添一點小聰明,對鏡自攬時,總有些忿忿不平的小女子的胃口了。打那以後,為了爭取在咱瀟灑走一回以後,墓碑上也能刻上相同的一句話,我是前所未有的努力啊,決心這輩子無論如何也要做一個可愛的女子(換言之,也就是最美麗的女子),死而無憾。
將文章仔細地閱讀了三遍之後,我就扒拉著指頭數開了,這“可愛”的女子,想來定是少不了這幾大條: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寬容大度,快樂善良,待人以誠,待情以真,心思清純,外加大大的愛心一顆。
人都說,年輕好,年輕真的好啊,年輕氣盛,年幼無知,初生牛犢,不知天高地厚。立馬我就找來了一張漂亮的粉色信紙,角上印了一個大眼睛卡通娃娃的那種,用我狗爬似的(我老爸的原話)鋼筆字,把上述條件一一工整地寫了出來。寫完之後一看,樂了,覺得這條條說得都是咱自個嘛,這墓碑的事兒已屬於基本搞定,隻缺一個能記住咱這美麗“遺願”之人了。
打那以後,我是處處端著個“可愛”的架式,有機會就演習一次,有觀眾就表現一把。每每的,被新朋舊友(當然最關鍵的還得算前任或是現任的男友)誇上一句,呀,你真是個善解人意,柔情似水的女孩子,心中就美得不行,似乎看見自己朝著那塊夢寐以求的,青色大理石墓碑又邁近了一小步。
還是領袖的話一針見血啊,說,一個人做一件好事不難,難的是天天做好事。
人都說,泥人還有個泥性子呢,女孩家誰能沒個犯小脾氣的時候呢。剛開始戀愛的時候,丫頭片子一個,許是覺得還有大把時間來掙這塊墓碑,許是剛開始修煉,未成什麽“功名”,所以,會和男朋友使小性兒,會吵嘴,會賭氣不見他,那時候雖不可愛,卻很快樂,象雲一樣,活得灑脫。
後來,經曆了數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每一次咱都很認真的想把自個給嫁出去,想找個願意出錢刻墓碑的主兒。可是,每次都是有緣無份,情深緣淺,萬般無奈之下,隻好秉著“情人做不成,還可以做朋友”之可愛女子的戀愛原則,溫柔地分了手。
痛定思痛,總結了經驗教訓,熟讀了《孫子兵法》,為了實行自己從十六歲起就為之奮鬥不息,修煉不止,視之為此生最浪漫,最美麗的心願,我給自己製定了一個七字方針,那就是“可愛,可愛,更可愛”。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在把自己又一次交給了那一紙粉色信箋,咱把夢通通交給了老天。
終於有一天,又戀愛了。這一次一跟頭栽到了底,愛得不行,刻骨銘心也僅夠形容咱對人家那份感情的十分之一(這還是很保守的估計)。我以最高的革命警惕性,處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把溫柔、可愛發揮到了極致。眼瞅著,大功即將告成,林間漫步,荷塘月色之時,都已經談及婚嫁,擇吉選辰了。終於,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之後,我,麻痹大意了。
有一天,工作不順,天氣犯陰,身體不適,出門前忘了查黃曆。一不小心,電話傳情時,咱又犯了小姐脾氣。雖然第二天就開始極其認真、深刻地反省,檢討書寫了七天七夜,情深深,意濃濃,掏心掏肺,就差沒變成第二個白發魔女,一夜為愛白了頭啊。可是,人家偏不樂意,堅決不原諒,一定要分手。
我一閨中密友曾勸過我,男人象孩子,不能寵,越寵脾氣越大。我一藍顏知己也勸過我,愛情對於男人來說,本質就是一場狩獵遊戲,你把自個當人囊中之物了,那不是成心打擊男同誌的革命熱情嘛。私下裏也不是沒有回味過這些話,可你想啊,一個如我這般可愛的女子,怎麽能不寵我深愛的人呢?一個如我這般溫柔的女子,那能漫山遍野,撒丫子瘋跑呢?唉,如今想來,都是“可愛”惹的禍,我悔啊!
還記得當時那頓分手飯吃得我是淚眼婆娑,心碎啊。可是畢竟咱也這麽大的人了,女孩子家還要個麵子不是,所以,隻好拚命低著頭,不啃氣,不出聲,隻有淚珠子叭達、叭達直掉。結果對麵的人不冷不熱,不輕不重,不緊不慢地遞過來一句話,說,咦,你現在怎麽嘴一點兒都不甜,人一點兒都不溫柔,心一點兒都不善解人意啦。一句話,噎我大半死。
活該啊,誰讓咱活這一輩子,不圖美貌傾城,不圖升官錢財,不圖事業有成,非圖個死後的碑名呢。打那以後,誰再誇我善解人意,寬容體貼,似水柔情,我就跟誰急。
唉,無奈何,習慣早已成自然,自己早是對“可愛”成癮,藥石無救之人了。急完了,依然會掏心掏肺地對人,依然會癡癡迷迷地去愛,依然會不由自主地去試穿別人的鞋子,美其名曰,為別人著想。
再被傷了心,無人解我意,隻好自個蹲在地上,邊哭邊把碎了的心一片片拾起來的時候,就發誓,來世再不做可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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