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智勇：漫想戈爾巴喬夫——點評二十世紀巨人之一

??漫想戈爾巴喬夫 　　 8．19事件已經過去10多年了，活著的戈爾巴喬夫在那一年，即1991年在政治上死亡。那是一個驚心動魄的時刻，是人類曆史上少數影響未來走向的最關鍵時刻之一。那時，他處心積累謀於密室的改革已成為一場燎原帝國廣袤土地上的熊熊烈火，從柏林牆到海參崴幾近半個地球的“鐵幕”世界，一種潮流和趨勢已然形成，威脅人類和平的冷戰秩序已被釜底抽薪。一個新的世界曆史平台的輪廓已昭然浮出水麵。然而戈爾巴喬夫這個風暴的製造者，這個令人目眩，光芒四射的人物卻在他大功告成的那一刻被他的人民拋棄，從此跌入寂寂無聞的深穀，他橫刀立馬的政壇瞬間成為他人征戰出入的沙場，而他猶如一個與之無緣的旁觀者。 　　 這是一個令人困惑，充滿感慨的命運迷局，然而不管今天的俄羅斯對他有多冷漠，以千年曆史的眼光來評價戈爾巴喬夫，他肯定是俄國乃至世界史上裏程碑般的巨人。這個卓越奇異的人物在前蘇聯沉悶機械的官僚體製中，從微不足道的卑微臣民拾階而上，懷抱不可告人的遠大理想，曆經數十年堅毅沉潛的跋涉，終於如願以償登臨他發誓要毀滅的那個世界的金字塔頂峰。權利的巨大榮耀沒有讓他迷惑而改變初衷，一如他的深謀遠慮，這正是他夙願得償條件和工具。一個臥薪嚐膽心懷異誌的人在1985年君臨那統治著半個地球，讓全世界膽寒的帝國。世界史將因之而打開波詭雲譎的一章。那正是人類有史以來最驚懼恐怖的年代。上帝的造物第一次掌握了徹底毀滅自己的熱核武器，秉持不共戴天價值觀的兩大勢力冷戰相恃。世界何去何從並不明朗。這個1917年的叛徒，這個在二十世紀最後十五年掌握著世界上最恐怖權力的人，選擇了對自己帝國的謀殺。這獨特的謀略，瘋狂而機巧的實驗斷然是政治史上獨一無二的經驗。而這位屠龍大師個人的政治生命也成為吊詭方法的殉葬品，他不得不身披的那件舊時代的袈裟成了累贅，他的真麵目無法在他釋放的風暴中完全清晰，他絞盡腦汁打開獄籠的殊勳抵擋不了大眾對囚徒的狂歡。反叛者畢竟是新時代的直接象征，葉利欽登上坦克的那一刻無情的曆史理性完成了接力棒的戲劇性移交，前者的光芒被嫁接到後者身上。雲煙散去的十多年後，戈爾巴喬夫與葉利欽這兩位私交不睦的“對手”，均從政治權力前台謝幕。在戈爾巴喬夫70歲生日，葉利欽發去賀電，看似出人意表地稱頌道，是你改變了蘇聯，從而改變了世界。脫去權利沙場戎裝鎧甲的遲暮老人葉利欽已不再有權術謀略之需，這封賀電當是真心流露。 　　 回望二十世紀，很難設想，如果沒有戈爾巴喬夫這個人，這個特定的人，把自己的意誌、性格、抱負如此深刻地鍥入人類命運的動脈，世界將是何種格局。戈爾巴喬夫的人生經曆是一個奇跡。這個高加索的農村孩子，借用黑格爾的話說是世界曆史理性選中來完成某種使命的人物。在他儒雅謙和，彬彬有禮的外表下，他的內心燃燒著經久不熄的理想熱情，擁有罕見的堅忍不拔的意誌。某種意義講，他上演了一場一個人與一個帝國的戰爭，而他單刀獨馬埋葬了那個已傲世70年的強悍帝國。他是那個帝國的叛徒，陰謀家，罪人，同時是挑戰者和埋葬者，他身世的二重性統一在他抱負堅定不移的一元性中。 　　 8．19事件後不久辭去總統職務的戈爾巴喬夫再也沒有重新回到政治前台，對於失去權利和國家，戈爾巴喬夫的內心是平靜的。他在回答記者的提問時從容不迫地講到：“政客沉迷於爭權，但政治家並非如此。”他認為他人生的目標已基本實現，當然不無遺憾。他最大的遺憾是在完成蘇聯社會變革的同時沒有能阻止聯盟的土崩瓦解。他知道自己的曆史地位，在美國前總統羅納德裏根前些日子病逝後，戈爾巴喬夫追憶他昔日“正直的對手和朋友”時說，這位熱愛生命的鷹派對世界的最大貢獻是結束了冷戰。然而在世界史的這一驚人巨變的重大章節中，作為裏根“對手”的戈爾巴喬夫肯定是曆史的主角。 　　 在世界史的長河中，戈爾巴喬夫結束了一個時代，熔鑄了他那帝國及所輻射的半個世界的新生的地基，鋪設了政治走向的鐵軌，而他當時權壇上的對手葉利欽，以及衛星國家和紛然獨立的各加盟共和國的領袖們，則各自開出了第一列曆史的列車。當這些領航員成為時髦輿論的新寵時，戈爾巴喬夫黯然退出舞台的中心。這大概就是現實的喧嘩和曆史的沉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