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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節 篡權路線圖

  抓住槍杆子

  篡權的第一步就是攫取軍權,建立一個武力集團,架空、監視甚至軟禁皇帝。

  在熱兵器時代,槍杆子裏麵出政權。在冷兵器時代,刀把子裏麵出政權。世間同理,古今皆然。

  曹操的這個步驟,從公元196年挾天子以令諸侯,到公元208年廢三公官自任丞相,用了十三個年頭。司馬氏父子,從公元239年受命輔政,公元249年的洛陽政變,用了十一個年頭。

  公元251年司馬懿去世後,司馬師由衛將軍升為撫軍大將軍錄尚書事——相當於今天的國防軍總政委兼國務院總理——才從形式和實質上完成專權過程。洛陽政變後,曹芳任命司馬懿為丞相,被司馬懿辭讓,司馬懿仍然是太傅。因為憑司馬懿的資曆名望,他不需要丞相、大將軍這樣的頭銜也能控製朝局,故從公元249年起,司馬氏父子已處於專權的地位,無其名有其實。

  扼住了別人的咽喉,還得封住別人的嘴巴。掌握了武力,把刀架在對手的脖子上以後,也有必要做些輿論上、思想上、宣傳上、形式上的工作。

  權力公示

  篡權的第二步是在政治地位上與皇帝平起平坐。

  要在政治上與現任皇帝平起平坐,首先得弄一個“讚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的名堂。這個名堂,是在與皇帝交往、麵對時使用的。

  哪個朝代的哪個權臣,要到了或得到了“讚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的待遇,那就意味著,在政治上,這個臣子與皇帝平起平坐,相權(同時也是軍權)不是臣服於而是對等於皇權。在法理上,他的這種待遇,是有淵源的,合法的,因為名義上是皇帝給的。

  可是,政治的生存法則是,天不容二日。這就派生出一個一般規律:哪個朝代的哪個皇帝,給了哪個權臣這種待遇,要麽這個權臣快活到了頭;要麽,這個王朝快要完蛋。曹操和司馬懿父子的實踐,都證明這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曹操的這個階段,從公元208年到212年,曆時五個年頭。司馬懿於公元249年正月政變成功,同年十二月即獲得此項待遇。司馬師在公元254年(掌權後的第四年),司馬昭於公元256年(掌權後的第二年)獲此待遇。

  要在政治上與現任皇帝平起平坐,其次得弄一些禮儀行頭。這些禮儀行頭是用來與其他大臣麵對、交往的。這些形式上和禮儀上的名堂,包括旌旗及服飾的顏色、印章的質地及其綬帶的顏色、軍樂隊的有無及其規模、警衛的人數及其編隊、車輛的製作及禦車之馬的數量,等等,形形色色,不一而足。這樣,從裏到外,從內容到形式,權臣就接近皇帝了。

  當這些禮儀行頭接近或相當於皇帝的時候,就等於向全國各族人民宣告:俺老曹(或俺司馬,或俺老李)要當皇帝了;就是老子暫時不當,俺兒子也快要當了,最遲不會晚於俺孫子。

  權臣篡位前,添置這些折磨人的行頭,非要跟皇帝一樣受罪,到底有什麽意義?曆史學者的結論是,這是身份、權力、地位的標誌,必須如此;隨著身份、權力、地位的改變,這些行頭必須改變。其實,這種說法仍然是用表象來解釋表象,並不是用現象來解釋本質。

  學過法律的人都知道,所有權是需要公示的。所有權的公示是指,用什麽來向世人證明某人對某物的所有權。一般而言,動產以占有為公示。比如,如果你身上背著或在家裏放著一個書包,如果沒有證據證明這個書包是別人的,那麽,這個書包就是你的。不動產(如房屋)則以法定機關的登記為公示。比如,你在南昌市陽明路某某號買了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並在南昌市房產管理局登記,即使我霸占居住在你的房子裏,這套房子還是你的。

  根據我的理解,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裏,官員的服飾、印綬、車輛、儀仗、警衛等等,也是一種公示——對身份、權力、地位所有權的公示,權且叫做禮儀公示,即某位官員享有某種行頭,就表示他擁有某種相應的身份、權力、地位。

  當曹操或司馬懿父子的行頭接近或相當於皇帝的時候,等於向世人公示:皇權現在或即將歸俺老曹或俺司馬所有。這種公示有一個很大的好處,可以看看世人的反應如何,以決定取舍進退。也可以根據世人的反應采取行動,讚成的升官發財,誰反對,死啦死啦的。

  曹操從專權到辦齊皇帝禮儀行頭,花了十個年頭(公元208——公元217年),司馬懿父子花了十六個年頭(公元249——公元264年)。有意思的是,公元265年五月,司馬昭得到“天子旌旗,出入稱警蹕。冕有十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設五時副車”等待遇,八月就一命嗚呼。估計當年的五月,司馬昭已經病重,匆匆忙忙地添置這套皇帝行頭,僅僅在於完成整個奪權過程的某一個步驟,這種人世間最高的也是最折磨人的榮耀,司馬昭恐怕一天也沒有實際享受過,他當時的身體狀況也消受不起。

  禮儀行頭辦齊,向天下公示即將到手的政權所有權之後,接下來就是實實在在的組織工作。所謂的組織工作,就是建立、建設一家一姓的政權。掌權與建立政權,是有本質區別的。

  搭架子

  篡權的第三步是封公、封王,建宗社。

  宗社是宗廟和社稷的總稱或合稱。宗廟,不同於宗祠。宗祠,即祠堂,又叫家廟,是普通百姓祭祀祖先的處所。宗廟則是天子、諸侯祭祀祖先的處所。社稷也是祭祀場所,不過,祭祀的是土神(社)和穀神(稷)的地方。“人非土不立,非穀不食……故封土立社,示有土也;稷,五穀之長,故立稷而祭之也。”

  社稷是國家政權的象征。曆代封建王朝,必先立社稷,然後建國家。滅人之國,不一定毀人宗廟,但必毀其社稷。

  公元213年,曹操封魏公,建宗廟、社稷於洛陽。司馬懿則在公元250年,即洛陽政變的次年,在洛陽建宗廟、社稷。這一點與曹操是不同的。曹操封魏公在先,建宗社在後。司馬懿建宗社的時候,並未封公,隻是個太傅,連魏帝曹芳給他的相國職位都辭掉;距他的兒子司馬昭公元263年封晉公,竟有十三年之遙。

  可見,洛陽政變後,司馬懿就為他的兒子們樹立了一個目標:奪權—封公—封王—建國;也可見,司馬懿是個典型的實用主義者,目標第一,現實為本,虛名無所謂。

  不管封公在建宗社之前,還是在建宗社之後,隻要某家的社稷建立起來,如果不出意外,最後就是建立一個新的國家。

  爵是爵位,為貴族的等級秩次。上古時代,爵位分為五等,依次為公、侯、伯、子、男,受封者到自己的封地建立自己的封國,分別為公國、侯國、伯國、男國、子國。

  這裏的國,是指土地和權力係統,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國家。秦朝實行郡縣製,貴族不封國。東漢王朝吸取西漢王國尾大不掉的教訓,封國隻是貴族的食邑,即在自己的封地上取稅活命。國王隻有少數警衛部隊,封國的行政權、司法權掌握在國相(注意國相和相國——帝國行政首腦——的區別)手裏。比如,著名的大才子、大作家、曹操的刀下鬼孔融就做過北海相,是北海(今山東濰坊地區)這個封國的行政、司法首腦,直接受中央政府管轄。

  到了三國時代,曹操和司馬昭所封的公爵,是指可以建立自己權力係統的公國。在東漢末年的獻帝時代,非皇族宗室隻有曹操一人封公;在整個曹魏時代,非皇族宗室也隻有司馬昭一個人封公;其他人,功勞再大,最多封侯(分縣侯、鄉侯、亭侯三個等級;關內侯為準侯爵,相當於某個競賽第一、二、三等獎後麵的優勝獎)。

  王爵則不一樣,是皇室宗族的特權。劉邦在建立大漢王朝的過程中,封了不少異姓王,如韓信、英布等等。建國之後,為了鞏固自己的政權,將這些異姓王一一誅除,臨死前宰白馬而誓,非劉姓不得封王。王位跟帝位,隻差一步,強勢的王很容易作亂,很容易轉化為皇帝。曹操是東漢末期唯一的異姓王;司馬昭是曹魏唯一的異姓王。

  拿現在的話來說,曹操和司馬昭的封公、封王,是修改了憲法的國家建製部分。

  曹操於公元213年封魏公,公元216年封魏王,公元220年去世。司馬昭263年十月封晉公(同時進官位為相國),公元264年三月封晉王,公元265年八月去世。

  當然,封公、封王,隻是一個形式,一個架構,相當於做了一套毛坯房子。關鍵的,在於搞裝修,買家具,住人口,過日子,生孩子。這個過程這就是建立封國的權力係統。

  國家的權力係統,包括政治、外交、軍事、行政、立法等方麵的最高權力。而公國、王國不是完整意義上的國家,隻擁有比較完整的行政權,一定程度的軍事權和司法權。公元213年四月,曹操封魏公,七月建宗社;“十一月,初置尚書、侍中、六卿”。

  從此,東漢王朝的權力係統就分出一條支線。公元216年曹操封王後,以大理鍾繇(司法部長——東漢王朝的司法部長)為魏相國,獨立的權力係統正式建立。從此,東漢王朝權力係統的支線越來越粗,漸漸地變成主線,原來的主線消失。

  司馬氏權力架構的組建,其方法與曹魏不一樣。

  司馬懿洛陽政變時,是位高權小的太傅,政變奪權後,曹芳自然很知趣地給他個相國幹幹,司馬懿辭讓相國之位。公元250年,在司馬懿的太傅府裏“置左右長史,增掾屬、舍人滿十人,歲舉掾屬人禦史、秀才各一人,增官騎百人……”

  這就是所謂的開府,即建立自己的權力係統,並有任命下屬官員和舉薦官員的權力。司馬懿死前,魏帝曹芳一再要讓他當相國,封晉公,司馬懿拒絕。

  司馬師掌權以後,由撫軍大將軍升為大將軍,加侍中,持節、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一句話,黨、政、軍一把抓。司馬昭掌權後,依葫蘆畫瓢,外甥打燈籠——照舅(舊)。經過兩兄弟十多年的經營,曹魏的政權也就成了司馬氏的囊中之物。

  曹操和司馬氏的權力係統的組建、發展、完善方式是不一樣的。易中天先生有個有趣的說法,曹操這個大管家,先住在主人的房子裏,卻在外麵批地皮,畫圖紙,做房子,搞裝修,完工之後,另起爐灶,並將主人家的房子拆掉。司馬氏這個大管家,一直住在主人家,對主人家的房子進行改擴建,搞裝修,弄好之後,將主人趕出去,反客為主。

  司馬氏的篡權之路,之所以與曹操不一樣,是由客觀形勢決定的。從公元196年到公元216年的這段時間裏,曹操憑他的能力、閱曆、名望,完全可以在自己有生之年,封公、封王,自己一咽氣,兒子趴在自己屍體上,在號啕大哭的同時,伸手就能摘到近在咫尺的皇帝寶座。

  司馬懿於公元249年政變奪權後,盡管憑他的能力、名望,控製朝局沒有問題,但帝國還有一批手握重兵的武將在外,比如王淩、貫丘儉、文欽、諸葛誕等。曹魏帝國剛建立不久,也沒有像漢王朝一樣令人厭惡、讓人唾棄。司馬氏父子隻能假以時日,悄悄地蠶食曹魏的政權。這樣的話,就隻能在主人的房子裏搞改擴建,而不能大張旗鼓地另建新房。

  總結為一句話,曹操的抓權、擴權、篡權之路,是借殼上市,鳩占鵲巢;司馬氏父子的抓權、擴權、篡權之路,是借屍還魂,李代桃僵。

  無論是借殼上市也好,借屍還魂也好,實質性的準備工作完成以後,就得舉行一個儀式。

  舉辦儀式

  生個孩子,得做個滿月酒宴。當然,一個帝國誕生,也得搞個交接儀式。

  在舉辦儀式之前,總要玩一些把戲。先是同僚勸進,然後權臣上表謙讓、推辭。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玩上幾次,便假惺惺地接受,還要裝作誠惶誠恐的樣子。說什麽鄙人無德無能怎麽能擔當如此重任呢?實在不行的話,為了蒼生社稷,要不我就幹吧。

  接下來就準備相關文件、禮儀宴會、安全保衛,選風水寶地一個受禪台,選一個良辰吉日,經過若幹煩瑣的程序,禮畢。

  一個國家就這樣誕生了,另一個國家就這樣滅亡了。

  禪這個字多音多義。蜀漢王朝的第二任帝劉禪裏的“禪”,是“靜思”的意思,如和尚的打禪,即是坐著靜思(胡思亂想些什麽別人就不得而知了)。禪讓一詞裏的“禪”的意思是“封土為壇,掃地而祭”。禪讓,是政權產生、傳遞的一種方式。禪讓的本義是指君王以自己的帝位授予賢者。授予是指給予別人某種東西。其中有兩層含義:一是主動,二是自上而下。

  君王以自己的帝位授予賢者,可能麽?帝位是多麽可愛的玩意,否則,哪有那麽多人拋頭顱灑熱血,舍得一身剮,要把皇帝拉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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