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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煙聽後,也不相勸,隻端著酒杯說:“不能與君相隨,芳煙含恨終生。”說完便一口又幹了。靜閑道:“你也不要再喝了,這東西太難喝。你有什麽要我幫忙的事,我盡力而為。”芳煙重又跪下,叩了頭,靜閑又忙扶起。聽芳煙說:“奴家命苦,我過去也是爹娘的心肝寶貝,誰也想不到自己會流落在煙花巷裏。祖上在揚州開了個綢緞莊,經營也比較火紅,還在廣陵置有許多地產,直傳到我父親一代,都是單傳。我父親為人老實,市上許多事也不甚明白,隻一心讀書,經營就交給管家上官靈富打理。我哥和我也是整日讀書,父親也一直想哥哥有個功名。家裏一向平和安寧,到了孝宗紹興八年十一月,廣東安撫鞏湘,誘潮賊沈師出降後,發現大量宮製官服,後誅之。而這些宮製官服,全由我們綢緞莊製作,以至把屬我家所有財產俱行查抄,除我和哥哥外,一家老幼盡遭滅族。那上官靈富,早已逃得不見人影。兩年前的一天,我和哥逃到廣陵郊外,身上的錢幾乎吃空。我們又無親戚相顧,隻得圍著揚州,東藏一日,西躲一天,也準備在廣陵租個房,代人書信度日。我與哥哥這天正在飯店裏盤算,卻突然看見上官靈富,從樓上雅間下來,幾個跟班前呼後擁。我們當時一下懵了,想他應該像我們一樣亡命天涯,卻怎地敢在此地擺闊?我正想叫哥不可驚動,哪知我哥卻大聲喊道,上官管家。哪上官靈富抬眼望來,眼裏也是驚奇不已。很快一副悲憐之相,對我們說,此地非相述之地,前麵敝莊說話。我倆跟著他們出門,幾乘大轎隨即跟來,轎坐了約半個時辰,在一個山莊前麵停下,早有仆人前呼後擁上來。我們進得院後,上官便吩咐下人把大門緊閉,讓我倆在客廳裏坐著。他去更衣出來後,才對我們說,你們也是膽兒太大,怎地還在原地打轉。官府查抄你家,原本與我們下人無關,隻害得我也出走來避風頭。他說話聽似在理,實則強詞奪理。我們沒有數落他,他卻先定調子。我見哥哥不答話,也顧不了許多,便問道,整個生意一直是你全權打理,我父我哥可曾過問半句。現在你卻搖身一變,在此地做了大莊主,也不知你哪來本錢置這門風光。那上官靈富聽後,心裏氣不打一處來。嘲笑地說,還不是你家老幼,盡若豚犬。你以為你是什麽,小姐,公子,呸,一會兒把你哥拉去交官砍頭,你做了我的小妾也何嚐不可。來人,且把這兩個賤人綁了。三個青衣家丁,把我哥拉去,我提起凳子向上官靈富擲去,卻哪裏打得到他,早被另外的家丁撲來,拉住我的雙手。上官靈富雖未被我擲著,卻在躲避時,腳被椅子一絆,摔了一跤。從地上爬起來,惱羞成怒,對準我提手正要把耳光打來,我手雖然被家丁死死拉著,此時,腳卻自覺地一提,正中他的下身。他五十多歲的人,怎經得起我憤怒的一腳,當場捂著下身,摔倒在地,那些家丁忙去把他扶住。隻見他大汗淋漓,把手往褲裏摸了一下,臉色頓時慘白。大聲抖著說,快,快去叫郎中。快把這賤人賣到青樓去。我一聽,雖腦裏嗡的一聲,心想今天也就是生命的終點,但一會兒膽子也大起來,非常鎮定,也不去掙脫。當晚,我和哥分別關在一間柴房裏,門口有人把守。到了掌燈時分,聽到人聲嘈雜,我被捆在一根木梁上,完全不能移動身子,隻得仔細傾聽動靜,結果是我哥被官兵抓走了。我頓時大哭起來,隻大呼小叫地罵著上官靈富狼心狗肺,不得善終。卻聽門外家丁拍門說,你也莫再大吼亂鬧,上官老爺都成太監了。我一聽心裏雖然解氣,但一想,他肯定會加倍報複,我想最壞就是一死而已,家破人亡,女兒身子卻不能遭汙,我對此一點都不麻木。早上,門打開了,幾個家丁和一個老鴇進來,我見他們對我上下打量,隻切齒而怒。那老鴇把手一揮,大聲說,成交,把她帶走。我依然被捆著,那老鴇來到一個耳房,裏麵還有一個管事,幾個家丁把我的手在印泥上按了,在賣身契上印了。我欲哭無淚,也沒有看到上官靈富,想他確是傷得不輕。那管事收了老鴇遞上的五十兩銀票,我就被綁著推出門外的一乘小轎,從一個地方轉到一個地方,受盡了萬般淩辱。我不接客,就開始絕食。到了第五天,在我渾身無力之時,他們把我的初夜拍賣了二百兩銀。”

  靜閑見芳煙說著,直聽得咬牙切齒,此時,芳煙眼中已無淚珠,隻有滿腔怒色彌布臉龐。靜閑長呼短籲,恨不得手刃了上官靈富,為芳煙一家報仇雪恨。這一夜,兩人都坐在地板上;這一夜,兩人有萬般思緒縈繞心頭;這一夜,相互之間都有憐愛;這一夜,今生今世過後,是否還有相聚之日,誰也說不清,道不明!兩人均無任何言語,隻等著夜色闌珊,漫漫消失。

  靜閑雖然在靜坐中無語,卻不能入禪定的境界,但他卻越來越清醒明了。他已感覺到芳煙的苦大仇深,感覺到她流落風塵的刻骨哀怨,自己作為她的相識,應該做些什麽,這個問題隻一瞬間在腦海中閃過,但已經是磨不去的痕跡。他看著芳煙那疲憊而深情的雙眼,竟然主動地移身過來,伸出雙手握住芳煙的雙膀,斬釘截鐵地說:“我不為你雪恨,誓不為人。”芳煙聽後,感動不已,眼中溢出欣慰的淚水。靜閑長歎一口氣說:“明天我們倆一道走,不知你是否願意?”這芳煙一聽馬上跪倒在地說:“如若不棄,願為奴終生。”靜閑搖搖頭說:“我可不是什麽老爺,也不需要奴婢,我隻想為我的朋友芳煙報仇。”芳煙聽後感動萬分,她多麽想把頭撲向靜閑的懷中,但卻始終沒有。清晨的光已經照亮窗戶,芳煙執意要伺候靜閑梳洗,又叫堂倌多要些食物,還給靜閑化裝易容。走出城門時,雖然牆上掛著靜閑的通緝畫像,把門軍漢依然沒有懷疑一老一小的父女倆。

  在城外走得有一裏之遙,有一個歇腳的小店,店家正從馬廄裏牽出兩匹馬來,這時他倆剛好走攏店前。芳煙先付了錢,然後兩人上馬,慢慢地尋廣陵地界而來。本來靜閑要一把火燒了西湖春,殺了逼迫芳煙為娼的老鴇,但芳煙說會讓上官靈富警覺。為此,離開西湖春時,隻說出去踏青幾日,且還放了銀票在老鴇處,所以兩人騎馬在人車混雜的大路上慢慢地走著。

  一過了市井村落之處,便縱馬飛馳起來。不一時,便來到上官靈富的山莊。這次靜閑卻非常小心,許是在皇宮的遭遇,使他細心起來。這山莊名曰吞雲山莊,靜閑先躍在叢林裏的大樹上往園中望去,山莊大門對著福堂,經六角廳,便有一潭清波。東麵假山怪異,山水相依,山中有洞,洞裏蹊徑盤旋,曲折蜿蜒,回環錯落別致。西麵亭台樓宇,鳥語花香。靜閑熟悉了這些環境後,是夜摸入西麵樓宇,一則快刀斬亂麻,早日殺了上官靈富,燒了山莊,再到西湖春尋仇。他一邊想,一邊往西院而來。待走牆飛簷之後,翻身向主樓的三樓而去。

  此時主樓燈火通明,隻是過道的燈籠顯得有些昏暗。他點開一個窗孔往裏看,見裏麵雖亮著燈,卻無人影,便推門而進。此時已過子時,見有一個小家丁在條桌旁趴著桌子睡覺,也不去驚動,隻從旁悄悄地走過。又進了另一間房,見有兩個丫鬟也各坐在凳上打盹。依然不去驚動,徑直向裏間走去,裏麵也是亮著燈,也並無人,隻一張床空著,像是婦人之床。床旁掛著女人的飾物,便悄悄地退出,又向左麵去。這屋裏卻是一間書房,雖點著燈,仍然無人。往裏走,卻有琴器之物置於屋中。靜閑雖然納悶,卻也隻得悄悄地退出。又下得樓,推開二樓的堂屋,見是一個小客廳,裏麵也沒有人,燈依然亮著。他想,這主樓居然無人居住,那麽隻有可能是別院裏了。便運功走壁,來到別院的一幢樓的房頂。在房簷上看,見下麵有人走動的影子。心想,這便是上官靈富的住所了,依然下到二樓過道往裏看,燈火通明的房間裏鴉雀無聲。正堂之屋,有兩個家丁在裏麵打盹,輕聲推門而入,馬上點了兩個家丁的穴。然後向左邊屋裏進去,見有兩個丫鬟也已睡著,上前就是個個點穴,然後推開裏麵的門,見裏麵正中一張大床,床前一張八仙桌子。迅即衝進,奔到桌前,借光看見一個滿臉俊俏的男子,正鼓著眼睛看著自己。也未去想裏麵睡著的女人是誰,便揮掌一擊。那男子卻雙手把被子一提,猶如一扇大的門板,擋住了靜閑的衝擊之力。靜閑不認識上官靈富,想這人也許不是他。因聽芳煙述說中,這上官靈富並無一點功夫,何況這人隻一招,也讓靜閑掌力無法得逞。便不可小視,庚即又是五鬥劍法的一招披荊斬棘,把這被子劃成數條,床也倒散在地。這時門外一個紅衣女子直衝進來,也不答話,揮劍直向靜閑刺來。靜閑一躲,轉身一個圓弧掌,把這女子摔翻在地,這男子也借勢向那女子奔來,伸手與靜閑雙掌對按。兩人一招一式互拆,不分勝負。靜閑心想,這府裏怎麽有這等高手,卻見對方的掌法非常獨特,似覺在什麽地方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此時整個山莊也大呼小叫起來。靜閑要想立即取勝,料也困難,隻得拿出拚命招術,幾個圓弧大掌,滿屋家俱均已粉碎,房屋也在顫抖不已。這時對方也已感到硬拚乏力,慌忙抽手去救紅衣女子和先前床上那女子。靜閑心裏突發慈悲,掌力減緩,也不去襲擊他們,隻大聲問道:“你們可是上官靈富家人?”那男子把身護著兩個女子,轉身答道:“閣下是誰?”靜閑道:“我是上官靈富的仇人!”那男子道:“我們也是上官靈富的敵人。”靜閑道:“那上官靈富現在何處?”那人道:“已被在下廢掉,現已生不如死地在沿街討口。”靜閑道:“此話當真?”那男子道:“絕無半句假話。”靜閑道:“多有打擾,但不知公子怎麽稱呼?”那男子道:“小可木朵耳,蒙古人。”靜閑聽得師傅曾說宋朝人、蒙古人都是被金國所欺,於是頓時有所好感道:“既然你已為我除去仇人,便也就是朋友,在此謝過。”說完轉身抬手告辭,木朵耳也以蒙古禮節送行。靜閑一路出來,木朵耳隨後相送,出得山莊大門時,木朵耳突然道:“如果你還有什麽要求,可來敝莊相商。”

  靜閑道:“多謝!”便急步出來,尋著芳煙,俱言此事,芳煙聽後,又喜又憂。喜的是大仇已報,憂的是要與靜閑從此天各一方。但靜閑心裏卻又想到一個問題,此時應立即脫身到成都府去,打探到陽都監的詳情,再回重慶告知靜一和清覺兩個師兄,免得自己真是辦事不牢。想到此,看了芳煙一眼,這時芳煙也正看過來,兩人相望凝視,靜閑又覺心中不忍。忽然對芳煙說:“這木朵耳所言是真是假,且不是很清楚,待明日去鎮上訪明了,再走不遲。”於是兩人離開山莊,走了十來裏路,在名叫淮風的鎮上尋個旅店住下。

  靜閑晚上自是打坐習功,到了清晨,芳煙尋些食物去房裏與靜閑吃了,兩人便在櫃台前結賬。芳煙向掌櫃道:“煩問此地有個吞雲山莊從什麽地方走?”掌櫃打量了一下他倆說:“出鎮口往北直走便能看見。”芳煙道:“那莊主上官靈富一向可好?”掌櫃道:“這個小的不知。”芳煙一聽心裏一驚,靜閑突然感覺是被木朵耳所騙,便不答話,結了賬,走出店外,在鎮口的一座茶樓,尋個桌位坐下,叫了兩碗茶,坐著尋思。芳煙也一直無語,顯然心事重重。靜閑見堂倌端茶來時,便問道:“請問,上官靈富的吞雲山莊從什麽地方走?”堂倌也是非常驚慌地看了他倆道:“你們是要到那裏訪人嗎?”靜閑答道:“不知上官靈富現在可好?”堂倌道:“你們是他什麽人?”芳煙聽這堂倌出言俱是反問,便向靜閑使個眼色道:“我們出來踏青,聽人說那山莊是何等的雄偉,故想去一睹壯麗。”堂倌聽後說:“隻是山野裏幾間大房而已,沒什麽可看的,你們還是到別處去吧。”說完便離開走向掌櫃處,與掌櫃低語。靜閑運功聽後,心裏有些興奮,沒想到在此處卻尋到了解謎之所,便向堂倌喊道:“把樓座雅間收拾一處,一會兒我有朋友要來。”那堂倌聽後,迅速上樓,然後招呼靜閑上樓到雅間坐了,端些細食茶果進來。靜閑對堂倌說:“看你那掌櫃是練武之人,身段這麽威武。”堂倌道:“虧你眼睛好,我那……”他突然停下話,然後又說:“看公子乃富豪之家,怎麽卻愛東問西說。”芳煙道:“這位小哥卻也怪異,尋常說話問事且有什麽,你知便答,不願說便罷,出門在外,無非語言相交,尋些故事罷了。”那堂倌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靜閑道:“你不喜說話,勞你請了掌櫃的來說話,我們可多給茶錢。”說著拿出碎銀給堂倌。那堂倌見銀,便眉開眼笑,在樓口大喊:“三號雅房請掌櫃來說話。”靜閑見堂倌進來,便點了他啞穴,放在牆角,站在門口等那掌櫃進房來。不一會兒,那掌櫃掀簾而入,靜閑便又一個大手點了穴,兩人在房內動彈不得。靜閑用手指著掌櫃道:“看你就是個掌兵的,怎麽能夠來掌櫃?”這掌櫃眼中驚恐,看著靜閑又尋思道,這人武功了得,自己不要吃了眼前虧,隻盼著靜閑解了穴便據實說來。芳煙見這掌櫃雖然長得魁梧,但卻是膽小的要命,就對靜閑說:“你先解了這掌櫃的穴,然後問話。”靜閑庚即解穴後問道:“現在吞雲山莊的莊主是誰?”這掌櫃用手伸了伸腰,然後答道:“吞雲山莊是金朝的一個諜報點,都是打聽我們大宋的情報。我們也是一個點,專門監視他們行蹤。”靜閑一聽,心想這木朵耳簡直是一派胡言,還說是蒙古人。想這金朝辱我大宋,擄走二帝,靖康之恥,至今未報,今天待要殺上山去,除了金狗。芳煙怕靜閑又中了掌櫃之計,便道:“你這人才像金狗。”那掌櫃一聽,忙搖頭道:“姑娘說笑了,我們真是大宋兵卒。”他說時,眼睛斜視堂倌,顯然有畏懼之光。靜閑順手又拿了他穴位,然後對著堂倌說:“先前我已知你們非開店之人,用不著撒謊了,隻實說,否則休想活命。你且說來,他說的話是真是假?”說時已解了啞穴,堂倌回一口氣說:“且不知大俠是何方神聖,我們確實是公人,你們要訪的上官靈富,在兩年前已不知去向,現在莊主叫文言陽,有文、武二位夫人。莊上有許多家丁,表麵上做些山貨生意,在揚州城也有商號,這一切均被我們探得真切,他收集的情報,一般在出境前便被我們的人騙回,有時對一般情報也放任而去。不瞞大俠說,小的郭成,且是在此負責的人,屬江淮製置使直管,他莊上也有我們的細作。自這文言陽來後,他情報倒是做的少了,生意卻做大了。我們也覺得奇怪,但不知現在情形怎樣。”靜閑道:“這些我們都不想聽,關鍵這上官靈富是死是活我們要想搞清楚,你且細細說來。”郭成道:“我也是今年才到任上,如要探得上官靈富的實情,隻有問他。”說後把眼望著掌櫃。這掌櫃被靜閑點穴後,身體自是不適,表情也痛苦。靜閑解了他的穴後說:“你們這樣公幹,一點武功都沒有,怎是人家對手。”掌櫃接話說:“我大宋文人擔綱,不興武學,至今兵演也少,我們湊數而已。”靜閑說:“你實話講來,那上官靈富在何處?”掌櫃道:“我隻知道,他受傷後說是去鄂州找人醫病,現在這文言陽因何而來,我們探得是他花錢買了這山莊,我們是跟蹤他而來。”靜閑見他們說的話都是白說,看來所說又非虛,隻覺無奈,把眼望了芳煙,芳煙也苦笑一下。靜閑道:“你兩人休要聲張,我們隻是找上官靈富尋仇,其餘事我們也不管,我們這就離去。”說時又點了他們的穴:“四個時辰,你們穴自動解開。”說完後,與芳煙匆匆下樓,牽了馬,直奔吞雲山莊而來。走至半路,依然讓芳煙留下等候,直奔莊前,敲門而進。這時滿莊警報,七八十個莊丁各拿武器迎敵。靜閑大笑一聲,一個圓弧劃來,十幾個莊丁摔倒在地。靜閑說:“且請文言陽出來說話,完後我自歸去。”這時一陣聲吼,文言陽身後站著昨晚那紅衣女子。其實木朵耳就是文言陽,靜閑雙手抱拳:“又來討教,請指明上官靈富在什麽地方。”文言陽道:“他不是在沿街乞討麽?”靜閑道:“且不知沿了哪條街?”文言陽:“已過去快兩年,誰個知道?哦,你我出了山莊,去尋一個人便知。”然後對紅衣女子說:“你在莊上,關門閉院,我與這英雄去了就來。”兩人騎馬直奔揚州而來。芳煙在後麵一直跟著,靜閑也不理會,隻裝著不認識一般。

  天已黑下來了,才來到揚州城外西北郊的蜀岡。古老的大明寺突顯在眼前,雖然在唐會昌年間被毀壞,但在殘垣斷壁上還能露出過去的恢宏。鍾、鼓二樓已然破敗,也沒有金剛大殿,隻是大雄寶殿裏還有一些靈氣,棲靈木塔也隻見塔基。後麵的藏經閣卻成了和尚的臥室和廚房。寺雖破敗,但大殿裏十個和尚晚課的誦聲卻抑揚頓挫。兩人在外拴了馬,站在大雄寶殿外靜候,也沒有一個知客僧來招呼,約過半個時辰,誦聲結束,文言陽合十向住持打禮道:“打擾長老,我們煩請空聞師傅說話。”長老抬眼對空聞說:“你且隨他們去吧。”靜閑見空聞師傅起立後,先前他身體遮住的一個和尚自己覺得很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也不言語,跟著他們來到了棲靈塔旁的空地,文言陽說:“空聞師傅,這位英雄要打聽上官靈富的消息,你且如實告知。”空聞見靜閑雙手合十,忙還禮道:“阿彌陀佛。想這上官靈富作惡多端,定入畜牲道。”靜閑見空聞年歲比較大,話卻說得懸乎,便道:“請師傅說仔細些。”空聞師傅說:“前年春天,那上官的家丁抬著他來寺裏找方丈釋光師傅醫治。釋光師傅看了病情後,卻無能為力,便讓我帶他們到鄂州請皇甫仙翁醫治。我按師傅吩咐,便與他們一道啟程。哪知隨他們一起來的一個管家叫傅欣的說,前往鄂州,需要很多盤纏,便叫上官老爺拿鑰匙,他去取錢來。那上官雖然在病中,但極有心機。便讓人取了鑰匙,還讓寫了條目,蓋了印章回莊去讓夫人過目後,方才允許取錢。這傅欣管家生得一表人才,一直陪伴在上官左右。是夜,他讓人拿了鑰匙和條子回莊去,又著人去租了船,待明日往上水而去。天明時,取錢的人回來說,夫人定要見老爺或者傅欣管家才能發放。上官見此,隻得派傅欣管家回莊,又怕耽擱看病的時間,租的船隻得先行。上官讓我陪傅欣管家回莊,然後乘馬去金陵(今南京)上船。我自幼習了點武功,傅管家也知上官心意,是日我們回到莊上,見大夫人已披麻戴孝著人布置靈堂。我深感驚奇,想這莊裏又死了什麽人?打聽得知是上官靈富。我就認為奇了,雖得了病,還未死去,卻憑什麽就設堂哀悼了。我自在客堂坐著,過得一會兒,傅管家和二夫人進堂來說,大夫人盼望老爺早死,昨日外出就醫,今天就設置靈堂,老爺若知,必然氣死。先前我去問她取錢,她自是不見。沒法,我們現在隻得追上老爺,請他自回來處理此事,你也做個證人。我聽後,自跟傅管家策馬到金陵。上得船,傅管家把詳情一一稟報,這上官靈富肺都氣炸了,便著人代寫了休書,蓋上自己大印,讓管家自去處理後,著人送銀來。自己一行仍然西進,乘船而行。過了七日,我們快到鄂州時,卻看見江岸上有一隊官兵追趕而來,招呼我們船靠岸。船主無奈,隻得停船。一隊官兵上船來問誰是上官靈富,眾人俱指,這些官兵不由分說,命人抬起就要下船。我上前說道,此人已病入膏肓,不久於人世。結果一個兵勇回頭對我惡狠狠地說,再說,你就是反賊同黨。我聽後好生奇怪,這上官靈富卻是反賊。便不再言語,哪知兩個家丁抬了上官靈富下船後,放下擔架便準備回船來,卻被兵勇們攔住。那上官也在地上大罵兩個家丁,哪知一個家丁氣不過說,你才是狼心狗肺,似你這般豬狗奴才,奪了主人產業,害了主人全家的鳥人,也有今日。兵勇們聽得家丁和上官靈富對罵後,都覺得上官太過無恥,硬逼上官靈富從擔架上起來走路。這上官靈富下身遭傷,又未醫治,哪裏站得起來,隻在沙灘上爬行。這時兩個騎馬的人從上遊岸邊奔馳而來,見此情景,突然心生慈悲,出手相救,打傷了兵卒,問清了是一個姓傅的人報案,說沈師一案的要犯,假造官服的禍首上官靈富正乘船前往鄂州。這騎馬而來的兩人正是文言陽施主和夫人。他倆救了上官靈富後,我們乘船就不能前往鄂州,隻得順江而下,走了十來裏又靠岸。兩個家丁卻依然不理上官,其餘家丁卻不肯下船,要乘船回揚州。文言陽夫婦二人也覺得很奇怪,問明了上官靈富是一個不義之人時,非常鄙視。見我是個和尚,便問了些情況。我也把所知一切,盡數相告。既然師傅讓我送他到鄂州,我也隻得遵師命,便請文言陽借了馬,煩他去吞雲山莊等候,我送上官靈富醫治後回來還馬酬謝。那上官和我上岸,其餘人等全部東下。我們一路顛沛流離,好不容易來到鄂州城,還未找到皇甫仙翁,在馬上受盡折磨的上官靈富卻又被官兵抓捕,我乘勢奪馬逃脫。後來我回到揚州,向長老報告一切,又去吞雲山莊還馬,卻見山莊主人卻是文言陽施主。那文言陽施主見我忠義,定要讓我還俗共管山莊,我一心向佛,除了盡善,幾無別的想法。文言陽施主見我如此,便把他智奪山莊的故事講了一遍。原來他們乘船到揚州後,幫付了全部船費,其餘家丁下船後就作鳥獸散,逃個幹淨。兩人買了馬,一路尋吞雲山莊而來,卻見莊門緊閉。摸進莊,卻撞見一個家丁,捉住問明,得知管家傅欣與二夫人逼死了大夫人,現在自顧做莊主快活。那管家傅欣,先設局騙大夫人說老爺已死,第二日運柩回莊;這邊又騙了休書,逼死了大夫人,然後又托人拿銀子告了上官靈富。文言陽聽後,在夜裏扮著上官靈富的模樣,裝神弄鬼地立在傅欣和二夫人的床前,嚇得兩個魂飛魄散。一連三日,莊裏家丁幾乎跑完。這傅欣與二夫人被折騰後,神不守舍,兩人收拾細軟又請人要將山莊賣出,準備逃離。這日深夜,文言陽夫婦又扮著上官靈富和大夫人模樣,直找傅欣與二夫人索命,那二夫人和傅欣竟然被嚇破膽,瘋了,當夜鬼哭狼嚎地奔出山莊。”空聞師傅說到此,文言陽接過話頭道:“是日,我們就接管了山莊,花點銀子打點官吏,至今平安度日。”

  靜閑本欲點破文言陽金人身份,但轉而一想,也無多少意義,況人家俱言以告,是為坦誠。深歎一口氣道:“隻不知此時他是死是活?”文言陽道:“他一貧如洗,活著也沒有意義。何況帶傷被捉,生不如死。”靜閑道:“敢問空聞師傅,晚課時,你右麵的那師傅是何方人氏?”空聞道:“施主有何指教?”靜閑道:“我隻是覺得麵善,一時想不起在何地相逢過。”“聽口音卻與你一樣,莫不是故鄉之人。”空聞說。靜閑道:“他是何時來此的。”空聞:“年初才來掛單,其餘也不清楚。”這麽說來,他應該是重慶府金剛寺裏的文僧,靜閑心裏揣度著。就說:“但請他出來一見,或有話說。”空聞說:“請。”便在前麵帶路,走到破敗的藏經閣,空聞推門進去。一會兒出來說:“那師傅已經遠去雲遊,不知何時回來。”靜閑道:“剛才看見晚課,難道他連夜出行?”空聞道:“正是。”靜閑本想再問,見空聞麵有難色,無奈,就和文言陽告辭出來,逢著芳煙。芳煙把文言陽注目了一眼,見他與靜閑告辭,也不打擾,隻作路人一般。看他走遠,方與靜閑說話。

  靜閑與芳煙邊走邊說著知曉的一切,最後靜閑說:“我懷疑金剛寺裏來掛單的和尚,可能是奸細。為何他不願意見我,為何他又不辭而別,深夜出走?”兩人在月光下,越說越覺得有問題,便決定在林間就地休息。想那和尚會清晨趕路,而若是去揚州城,正好路過此地。隻是芳煙感覺有些冷,靜閑在她背上用手指一點,一股暖氣流過全身,便坐在靜閑身旁睡著了。靜閑自是運氣練功。

  太陽從東方的天空發出紅光,朝霞正好射進林間,染在他倆身上,像油彩般亮麗。靜閑此時聽得有人的腳步聲急急走來,立刻警覺起來,眼睛瞅著林間小道。果然是那掛單的和尚背著一個包袱,低頭急急地趕路。靜閑隻慢慢地跟著,始終保持一定距離,見他進城後,一直向北走,來到了天寧寺,見左右無人,便敲門而入。靜閑見此,便圍繞寺院外牆走了一圈,見有兩個側門,一個後門。心想,假若他往別處走了,自是枉然,便讓芳煙在後門站著,自己往前門急走。走了一會兒,便覺不對,一個騰字訣,躍牆而入。在廊房上看這寺貌,從山門進來,天王殿、大雄寶殿、萬佛樓建築頗為精致。翻身下地,在方丈樓前靜聽了一會兒,感覺到那掛單和尚和另外一人正在方丈室裏告別,於是就退了出來,躲在廊房頂。一會兒聽見腳步聲,便尾隨其後。見他倆從山門出來,便躍牆而出,疾步叫了芳煙,騎馬向前追來,靜閑心想,本可先捉了那和尚來問話,卻又覺得不妥,怕那和尚什麽都不說。自己也算是無相恩師的弟子,因而緊緊地跟著,不敢貿然動手相逼。如今見了他有同伴,正好上前師兄相見。隻是剛才喚芳煙之時,才覺得有些麻煩。這時芳煙聽見靜閑哨聲,縱馬直奔而來。見靜閑上了馬,一個勁地往前衝,也縱馬跟來。隻見靜閑在兩個和尚前麵把馬一收韁,然後躍下馬,合十對兩位說:“二位師兄可是無相恩師的弟子。在下上清寺靜閑。”兩和尚一驚,特別是見靜閑兩手合十時一串手珠,那是住持的信物,眼睛都發出驚異的光來。兩人幾乎同時說:“你怎麽會有這?”說著眼睛死死地盯住靜閑手腕上的手珠。靜閑見狀,忙說:“這是無相恩師圓寂時留下的。我想尋到清覺師兄,便轉贈此物。”兩個和尚一聽,轉身麵向西方,口裏“阿彌陀佛”不斷。約片刻功夫,兩位轉身過來,那掛單大明寺的叫清思,掛單天寧寺的叫清心,都是文僧。當時清覺帶他們在涪州避難,沒幾日清覺讓他們自行沿江而去雲遊,增長閱曆。清心和清思,俗家就是兄弟,但清思靈敏一些,兄弟還多照顧哥哥。本來天寧寺掛單的是他們兩個,清思覺得自己文僧一個,幫不了寺裏什麽忙,便留下清心,自己尋到大明寺掛單。清思問靜閑道:“你何故到此來?”靜閑道:“我本尋找害我恩師清一和無相恩師的仇人陽都監,尋到京都才知他還在成都府。正要趕去成都,卻被朋友的一事阻了行程。”說罷便向他們介紹了芳煙。這清心、清思倆,哪敢正眼看芳煙,隻合十啟禮:“阿彌陀佛”。靜閑道:“兩位師兄等我一會兒,我有事與芳煙姑娘說。”

  靜閑和芳煙走了段路。靜閑道:“姑娘就此別過,入蜀道路艱難,你可在此賃個產,免了路途辛苦。”芳煙聽後不再言語,隻是眼裏噙著淚水。靜閑道:“我回重慶了卻事情後,還來幫你解決吞雲山莊之事。”昨夜靜閑聽了文言陽的話語,沒有說出山莊真正的主人應該是芳煙。因為憑自己現在的實力,確不能奪回,所以如此說。芳煙默默點點頭,然而始終張著期待的雙眼,久久凝視著靜閑,讓靜閑刻骨銘心。

  靜閑幫清心、清思兩人買了馬,還沒有走出城門,就看見一些人圍在城牆內,芳煙走近一看,牆上已經掛著靜閑的通緝畫像,心裏非常擔憂。想他這一路回去凶多吉少,如果不好好地喬裝打扮,定被官府所捕。芳煙忙把靜閑拉到一邊說:“先去喬裝一下,否則難以出城。”靜閑忙叫清心、清思兩人先出城在路上等著,就跟芳煙到一個破屋易容。過得片刻,兩人順利出得城門。芳煙把一整套化裝用具都送給了靜閑,但看到官兵持槍還在到處搜查,心裏更是難以放下。

  靜閑走出一裏之地,回望著芳煙還在守望,突然覺得與這可憐的女人或許將成為永訣,忙回馬轉來,急馳到芳煙身邊。見芳煙那淚如斷了線的珠,忙跳下馬來,拉著芳煙的手說:“你若不能在揚州立足,你有另外的打算嗎?”芳煙滿臉是淚,隻是搖搖頭,卻無言語。靜閑又說:“你快別哭了,我也很難受,這裏去重慶萬水千山,蜀道艱難。”芳煙道:“你現在必須回重慶嗎?”靜閑聽後,卻覺得難以啟口。想自己在臨安時,信誓旦旦地說要幫她解決此事,但此時稍有明目,自己卻半途而廢,因而開始猶豫起來。芳煙見狀,忙說:“公子不必擔心,芳煙已感謝公子大德了。隻是世道艱難,到處是官兵,你的路途艱險,讓人牽掛。”靜閑從來沒有聽過這麽柔情的話,也沒有見過這麽牽掛和無助的淚,心裏頓時熱血沸騰,把芳煙的手拉得更緊地說:“我要把你的事辦完了再走。如你願意,我們一起回重慶,否則我這一輩子心裏都不甘。”芳煙聽後,好感動,多麽想擁在靜閑懷裏。隻是覺得自己根本不配靜閑的憐愛,心裏有好多好多的話要說,但還是隻能把它化為感激的淚,如泉水般奔湧出來。

  過得一刻,靜閑把想法與清思、清心兩師兄說了,並囑咐他倆先到成都尋個寺廟去掛單等候,自己辦完此事,火速到成都去尋他們。見他倆騎馬而去,不一會兒,一群官兵也騎馬而去。芳煙有些擔心地對靜閑說:“這些官兵不要是去拿清思、清心兩師兄就好了。”靜閑說:“你太緊張了。”

  當晚靜閑和芳煙又在離吞雲山莊不遠的淮風鎮,尋個旅店住了。此時兩人扮成兄弟,自然沒有人懷疑。靜閑見芳煙一直坐在桌旁凝思,自己也就不打坐,便來輕聲說話:“這山莊若是奪將回來,你怎麽辦?”芳煙聽後,怔了下道:“我沒有考慮。若你要,就給你了。”靜閑道:“說哪裏話?我拿它來做甚。”芳煙道:“芳煙流落風塵,這山莊本也沒什麽用,也知道了仇人已遭報應。隻是你的大仇未報,而今又遭官府通緝,芳煙想出一份力。”靜閑以為芳煙是想讓把山莊收回,變賣來資助自己。便說:“完全不需要出這份力,錢我多得很,而且我也找到了取錢的法子。隻是上官那廝和吞雲山莊,雖然文言陽說得比較清楚,但我還是覺得有些問題。特別是江淮製置使下搞情報的郭成所言,這文言陽是金國的細作。又想起先前文言陽自稱木朵耳、蒙古人,看來這裏麵還有一個沒有解開的謎。”芳煙道:“公子認為這文言陽有問題?”靜閑道:“你想,他做細作的人,本不該招搖,卻來強奪別人山莊,雖說是吃黑,但也應該是犯忌。而且這郭成等人,既發現了他們,怎麽就不一網打盡呢?”芳煙道:“這事應該沒有這麽簡單。如果取了這個點,金國還會布另外的點。郭成他們不動手,自是掌握得住他們的情報分量。隻是想不通的是他們為什麽這麽招搖,這才是問題。”靜閑想了會兒,突然與芳煙同時說道:“是。”兩人還沒有說完,就聽見門外有人走動。靜閑示意芳煙不要說話,就輕腳閃在門後,發功一聽,明顯覺得門口站了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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