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曹植正在房間看神仙姐姐的畫像,曹丕走了進來,曹植一見是他來了,忙把畫卷了起來,高興地說:“大哥,你來了!”
曹丕的臉上是淡淡的溫和,早沒了平日裏的冷漠,道:“子建,你今天一天到哪裏去了,我遍尋你不著!”
“沒什麽,約了一個朋友!”曹植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他這一撓,反倒讓曹丕注意到了他的發髻,忙問:“奇怪,你今早出去時發髻還不是這樣的啊,還有,這粉色的絲帶――應該是女子用的東西吧?”
他看曹植滿臉通紅,恍然大悟地戲謔道:“原來是這樣啊,我的弟弟,你也有了心儀的女子啊!”聽他這麽一說,曹植更是羞赧不已。
曹丕看子建害羞的樣子,還真是有了意中人了啊,那自己呢,屬於自己的佳人又在哪裏呢?腦中不知為何突然浮現那張調色盤一般的臉龐,他心裏一驚,忙暗暗責備自己,他到底在想什麽,那俗氣至極的女人,算了吧!
他走到案前,看到了卷起的畫,問:“子建,你作畫了,不知大哥可否一飽眼福啊?”問是問,手已經向畫伸去。
不知為何,子建看大哥要看那畫,心裏忽地一陣慌,忙搶了過來。曹丕微愣,子建邊扯邊說:“大哥,這畫還沒畫好呢,等子建完成之後再拿給大哥過目吧!”
曹丕也不勉強,拍了拍子建的肩:“子建,大哥近期可能就要成親了!”
“成親?”子建一愣,又馬上回過神來:“哦?是丹雪公主吧!”記得父親說過漢皇最寵愛的公主丹雪自見了哥哥一麵後便念念不忘,求皇上指婚,皇上已經答應了,隻是聖旨還沒有下。
曹丕沒有回答,眼光落在子建的臉上,認真地說:“子建,大哥真羨慕你!”
“大哥說笑了,你馬上就要和公主成親了,這才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榮耀呢,何用羨慕我呢?”
“公主算什麽!她還不配令我心動!”曹丕語氣森冷,絲毫不在意他此刻說的是皇家的金枝玉葉,天之嬌女。
子建不再言語,大哥在他心中宛若天上最亮的星辰,能令大哥動心的,不知會是怎樣的清麗女子!
曹丕輕拍他的肩道:“子建,大哥祝福你!”一股濃濃的手足之誼將二人圍繞其中。
時間,若能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微弱的燭光照在卷起的畫軸上,沒有人會料到,日後,這對親密無間的兄弟竟會為了畫中人決裂!
宓兒病了!自那天從失樂園回來後就一病不起,足足有兩天了!
躺在床上,宓兒隻覺身子一會兒似乎有火在燒,一會兒又像是被放置到冰窖之中,身上冷汗不斷往外冒,難過極了。
迷迷糊糊之中,宓兒覺得有一隻冰冷的手輕撫她滾燙的額頭,那麽輕柔,那麽小心翼翼,好似在撫摸最珍貴的寶物一樣。是春香嗎?這溫柔而略帶遲疑的觸碰減輕了宓兒火燒火燎般的感覺,讓她在混沌中不禁呢喃出聲:“嗯……好舒服……”
此刻站在宓兒床邊的,不是別人,正是口口聲聲以屠城來威脅宓兒的曹操。三年的時光並沒有在他俊逸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已近不惑之年的人。
“三年了……”
猶記三年前兩人初見,活蹦亂跳的身影好似還在眼前,此時此刻卻毫無生氣地躺在這裏。
曹操憐惜地望著床上的人兒,絕色傾城的臉龐上正浮現不正常的紅暈,花瓣一般的嘴唇因病而泛白,早已不見平日裏的嬌豔,潔白的額頭上蒙上了一層密密的汗珠。
想起她讓郭嘉帶給自己的那句話,眼中隱隱透出危險,向著宓兒道:“你說你不會任我操控,如此柔弱的你,怎麽會說出那樣倔強的話語?是什麽讓你改變了。”
凝視她好半晌,屋外傳來了郭嘉低沉的聲音:“主公,該走了!”
曹操望著仍昏迷不醒的宓兒,眸中精光一閃,薄唇輕啟,像是對宓兒說,又像是對自己承諾一般:“無論如何,這一次,我不會讓你逃離我身邊!”說罷,轉身離去。
終於,在宓兒昏迷第三天的傍晚,她才悠悠轉醒。睜開雙眼後,宓兒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人灌了一把沙子般難受,努力撐起身子,想要去找水喝,誰知手臂一點力氣也使不上,宓兒隻有頹然躺著,等春香來。
過了十來分鍾,春香進來了,看宓兒醒了,一下子就撲了過去,眼淚也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宓兒無力地衝她笑了一下,用幹啞的嗓子說道:“春香,你再不來,我就要渴死了!”春香忙擦了眼淚,倒了杯水拿給宓兒,宓兒接過來咕咚咕咚兩大口就喝完了。春香看她喝得一點形象都沒有,不禁破涕為笑。
又看著宓兒喝下一杯水,春香對她說:“小姐,你三天沒怎麽進食了,春香去給你準備準備!”宓兒應了之後,春香才邁開腳步離去。
臨走到門口時,春香的腳步頓了頓,對宓兒說道:“小姐,你昏迷期間,曹丞相來看過你!”
“什麽!曹操來過?”宓兒吃了一驚,回想起昏迷時好像有一隻手溫柔地輕撫她,難道……會是他?
“是啊!他還發了好大的脾氣,對那些給你醫病的大夫說,要是治不好你,就提頭來見,把那些大夫嚇得不輕呢!”春香說。
“提頭……來見!”宓兒心裏一寒,好你個曹操,也太誇張了吧,我隻是感冒發燒而已,用不著提頭――開玩笑的吧!猛然間想到上次在城門前他殺人時那副殘酷的表情,宓兒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她知道他不是說笑,他真的會那樣做!
“是啊!”春香接著說道,“然後他還親自給你喂藥,又在房間待了好一會兒才走的!”
“什麽?親自給我……喂藥?”宓兒更吃驚了,那個不可一世的人肯屈尊降貴做這種事?
“我沒聽錯吧,春香?還是你眼花,看錯了啊!”宓兒不可置信。
“哎呀,是真的啦!”春香說完,不理宓兒,就忙著給她張羅吃的去了,隻餘宓兒在屋裏呆想。
那曹操是怎麽回事,演戲演過頭了吧!冀州城他已然拿下,城中局勢漸穩,又成功地打擊了袁譚、袁熙的勢力,這個時候他這麽做還有什麽目的呢?
他隻是在利用她而已,不是嗎?宓兒想起前幾天曹丕的那句“我要娶你”,頭越發痛了起來。天哪,她是造了什麽孽,同時招惹了兩個最麻煩的人,而且還是父子。算了,不想了,越想頭越痛。宓兒決定躺下小憩一會兒。
就在要閉上眼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三天前和“博士帽”的約定。糟了,他該不會一直等吧,她現在這副模樣,動彈不得,更別說去赴約了。況且,現在天色已晚,“博士帽”看她沒去,肯定已經走了,雖是這麽想的,但心裏還是隱隱不安,深怕那傻小子一直傻等。思來想去,還是不放心,幹脆等春香過來讓她去跑一趟算了。想到此,再也支撐不住沉重的眼皮,沉沉睡去。
誰知這一睡,醒來已經大天亮了。昨晚春香端了吃的來見她睡得香,也沒打擾她。
“該死!”想到那書呆子,宓兒從床上跳了起來,把春香嚇了一跳,宓兒忙說,“快給我找件衣服來。”
春香不解:“小姐,你要出去?你病才好啊!”
“哎呀,我有急事!你別多問,快去拿衣服啊!”
春香猶猶豫豫地說:“可是,小姐,就算你要出去,最好先洗個澡吧,你看這……”
春香不說宓兒還沒注意到,自己已經在床上躺了三天了,冷汗熱汗出了十幾遍了,此刻身上已微微有些酸味,頭發也糾結成一團。她無奈地坐下,道:“那還不去準備。”
“是。”春香忙去了。
唉,也不知道那“博士帽”還在不在,應該不會吧,已經過了一天了……
沐浴後,宓兒突發奇想,讓春香給她找了一套男裝換上,又把一頭秀發綰成時下男子流行的那種發髻。裝扮好後,連春香都看呆了,忍不住讚歎道:“小姐,你今兒個換上了男裝,有一種特別的神采呢!”
宓兒看了看鏡中的自己,一身月牙兒色長衫,腰間束一條同色腰帶,髻上別著紫金冠,足蹬黑色虎紋靴,好一個俊俏風流的少年!宓兒不得不感歎,她穿越的身體真是一個絕色美人啊!無論怎麽裝扮,都不能掩蓋其風采。
跟春香簡單交代了幾句,宓兒就出了門。
宓兒匆匆忙忙向失樂園走去,越走越快,不知為什麽心裏好像有個聲音再催促她快一點。快了,就快了,馬上就到了。
突然,她遠遠地見到一抹白色的頎長身影佇立在潭邊,宓兒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真的是那個與世無爭、絕世獨立的翩翩少年,難道他從昨天起一直在這裏等她?想及此,宓兒的心仿佛被輕輕撞了一下,眼眶有些濕潤,有種叫感動的東西從心裏一點一點溢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走近那個白色身影,躡手躡腳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然一下竄到他的眼前,綻出最甜美的笑容:“嗨,‘博士帽’,我來了!”誰知他並沒有被宓兒嚇到,定定地看了宓兒幾秒鍾,也沒有說話,宓兒的笑容尷尬地僵在臉上,以為他為她昨天失約的事生氣,正想開口解釋昨天的事,卻突然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周身立即被一股清新味道所包圍。
宓兒的大腦頓時呈“死機”狀態。沒錯吧?她被一個十六歲的“小鬼”擁入懷中。
曹植緊緊地擁住宓兒,下巴抵著宓兒的頭,鼻中盡是宓兒的發香,隻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到她是真實地存在著。半晌,感覺到懷中人兒的僵硬,才戀戀不舍地放開。
還好,終於放開了,宓兒心裏舒了口氣,看他臉色不佳,小心翼翼地問道:“‘博士帽’,你怎麽了?不會是因為我昨天失約吧,我那是因為生病啊,可不是故意的啊!那個,你……該不會從昨天一直等到現在吧?”
他點點頭,望著宓兒的眼盡是恐懼:“我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啊!”宓兒不禁啞然失笑,這個小子,就因為這個原因等了整整一天嗎?
宓兒笑道:“我這不是來了嗎,我可沒有忘記我們的約定啊!”一瞬間又想起了什麽似的,苦惱地說,“我可不可以下次請你吃東西啊?”
“為什麽?”曹植不解地望著宓兒。
宓兒臉一紅:“那個……我今天出門太急了,沒帶銀子!”
眨眼間,曹植又變成了平常的那個謙謙少年,眉眼間都是笑意:“嗬嗬!沒關係,我請你吃好吃的。”
兩人邊走邊聊,曹植突然臉紅著說了句:“你扮成男子的樣子,能讓天下間所有男子黯然失色!”
宓兒聽了,笑意盎然:“誰說的,眼前不就有一個俊美無儔的少年把我比下去了麽?”說真的,今天這“博士帽”不知是不是特意裝扮過還是怎麽的,看起來特別俊逸瀟灑,而且看他的衣著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想到這兒,自己好像還沒有問過他的家世,他是什麽來頭,太慚愧了。突然,又抬眼望向他的發髻,樣子還是那天宓兒梳的樣式,不過絲帶換了一條藍色的,不是自己給他那條粉色的。
曹植見宓兒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越發不好意思起來,深怕她看出自己為了這約會,特意打扮的事。昨天光是挑選衣服,就花了一個多時辰,現在聽宓兒這樣說,麵上又是一紅!
不知不覺,兩人來到了鬧熱的市集,這還是宓兒第一次來冀州城的市集呢!以前在家中也曾去過一回,那次,是大哥陪她去的。想到大哥,宓兒心中微微酸楚,也不知他如今怎樣?
曹植的聲音將宓兒拉回現實:“神仙姐姐!不如我們先吃點東西再逛吧?”
“好啊!”宓兒這才想起,她因病已有三天沒進食了,怪不得一路走來都是頭昏眼花的。
兩人來到城中最出名的“醉仙居”,飽餐了一頓後又再度來到集市,熱鬧的景象讓宓兒興奮不已,她扯了扯曹植的袖子悄聲說道:“‘博士帽’,你銀子帶的多不多啊?”
“沒帶多少!做什麽?”曹植不解地問。
宓兒大失所望,頹然道:“當然是血拚買東西啦!不過現在也沒辦法了。”
“你想買什麽啊?我隻帶了一千兩,夠不夠?”曹植天真地問,還在想究竟什麽是“血拚”。
宓兒差點暈死過去,咬牙切齒地說:“一千兩還叫沒帶多少!”真受不了,看來他是個不知柴米油鹽貴的公子哥兒啊!
兩個人一路說笑打鬧,全然不知自己已然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說也難怪,集市之上突然出現兩個如此出色的俊美少年,怎能不讓這些凡夫俗子矚目呢?
二人渾然不覺,仍然嬉鬧著。宓兒看見不遠處有個賣糖葫蘆的,驚喜地說:“走,博士帽,我們去買糖葫蘆吃。”說完,也不等曹植,就向著那糖葫蘆衝了過去。
二人買了糖葫蘆,宓兒聽見“博士帽”說:“神仙姐姐,我好像看到我大哥了,我介紹你們認識好不好?”
“好啊!”宓兒欣然允諾,正好見識一下有沒有“博士帽”說的那麽厲害。
“你看,那個就是我大哥!”曹植朝遠處一個人指去。
宓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媽呀!怎麽會是曹丕那個混蛋?難道,他就是“博士帽”的大哥?那――那“博士帽”不就是……
霎時,宓兒冷汗狂流,曹植看她臉色蒼白,關心地問:“怎麽了?”
宓兒拉住他,在他耳邊小聲說:“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曹植一聽,也緊張起來,忙道:“那好,我先送你回去,改日再介紹你和我大哥認識。”
說完,一起離開。
二人一路無話,待走到他們初次相見的潭邊,宓兒停了下來,正色問道:“你是曹家的人?”
曹植看她臉色嚴肅,不知因何,又暗中疑惑她為何見過大哥後就知曉他是曹家人,難道她認識大哥?回道:“我的確姓曹,神仙姐姐怎知此?”
“糟了!”宓兒暗想,臉上閃過慌亂之色,但隻瞬間,又恢複正常,接著道:“這個你先別問,你先回答我,你姓曹,名字是什麽?”
宓兒屏住了呼吸,等著他的答案。
“我姓曹,名植,字子建。”他一口氣說完。
宓兒真不知該是喜是悲,是幸或不幸。曹操,曹丕,曹植,沒想到她肖沁馨一番穿越,奇遇一個連一個,老天還真是對她不薄!
曹植見她半天沒有言語,心中急切,還以為是因為自己沒有對她說實話而生氣了,忙拉住她的手,道:“神仙姐姐,我不是有意瞞你,你不要生氣啊!”
宓兒甩開了被緊握住的雙手。曹植望著自己空空的手掌愕然,難道她討厭自己了嗎?
宓兒閉上眼睛,她現在心緒煩亂,曆史上隻說甄氏嫁與了曹丕,卻不曾想到現在她與曹氏三父子糾纏不清。是曆史本來就如此,還是她的到來改變了曆史?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依然是那個斯文儒雅的俊秀少年,她該怎麽辦?
少年看著宓兒神色凝重,不發一言,頓時麵如死灰,看來神仙姐姐是真的討厭自己了。他也不再多言,轉身欲離去,邁出的腳步有如千斤之重。難道,他和她……
就結束了嗎?
宓兒望著那背影一步一步遠離,心頭竟出奇的難受,一咬牙,心道:去他媽的狗屁曆史,反正現在她才是甄宓,自己的未來應由自己決定,她未必就非嫁給那曹丕。她隻知道,這“博士帽”是唯一一個和她交朋友而沒有所圖的人,從認識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利用過她,她不想,也不能失去這個唯一的朋友。
她開口喊道:“‘博士帽’!”
白色身影猛地一頓,他急急轉身,充滿期待地望向那個神采翩翩的絕色少年,她對著他慢慢展露微笑。
宓兒繼續大喊:“‘博士帽’,無論以後如何,我隻知道,此刻,我不想失去你。”
他也大聲喊道:“我願永遠陪在你的身邊,不離不棄!”
金色的夕陽照在潭水上,現出粼粼波光,仿佛是二人誓言的見證。
§§第四章 父子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