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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秉公直言,姚崇得罪寵臣

  在武則天後期,由於姚崇得罪了寵臣二張,被惡意中傷,隻得貶官外任。後來,姚崇協助張柬之發動兵變,逼女皇遜位,扶持中宗上台,恢複了李唐的江山。在這段時間裏,皇位更迭頻繁,姚崇也在這場紛亂中曆經了宦海沉浮。

  長安元年(701年)三月,姚崇任鳳閣侍郎。四月,姚崇赴並州以北檢校各軍州兵馬,以整頓邊防,加強戰備。不久兼知夏官尚書。

  長安四年(704年)六月,姚崇因母親年老多病上表,請求解職回家侍奉母親,言辭非常悲傷。武則天不好違背他的心願,讓卸去知政事的職權,便於他侍奉母親。這一月,又讓姚崇兼掌夏官尚書事,加同鳳閣鸞台三品銜。姚崇上疏說:“我正在事奉相王,不便於兼掌兵馬,為臣並非怕死,恐怕不利於相王。”武則天很同意他的話,便改任他為春官尚書。這個時候,張易之請求把京城十位大德僧移到定州私設的寺廟中,僧人們苦苦訴說,姚崇決意停止。張易之屢次提出,姚崇始終不予接受。由此姚崇遭到張易之的誹謗詆毀,改官為司仆卿,知政事官職不變,讓他充任靈武道大總管。

  姚崇這次得罪的這位張易之,可不是一個簡單人物。他是武則天末期寵幸的“二張”之一。這一切,還要從武則天的晚年說起。

  武則天廢唐為周,做了大周女皇帝,標誌著她改朝換代的成功。但她畢竟是一個女性皇帝,而且又是史無前例的,這樣從她稱帝那一天起,就必然遇到一個很棘手的問題,那就是在千秋萬歲後,皇位究竟是應該由誰來繼承的問題。

  按照千餘年來傳統的宗法製規定,“立嫡以長”,父死子繼,這對於男性皇帝來說,倒不成什麽問題,但對則天女皇來說,這就使她感到困惑了。如果她要傳位於兒子,勢必複辟李氏皇朝,自己不惜一切、慘淡經營的武周政權就要一世而亡,這當然是她不心甘情願的;如果要保持武周政權,那麽隻能傳位於她的武姓侄子,但姑侄關係總不如母子關係,而且享受宗廟血食也就成了問題。因為自古以來,宗廟祭祀都是子孫祭祀先祖父母、祖父母和父母,又有誰會祭祀他的姑母、姑奶奶呢?更何況祭祀姑母也不符合傳統的禮製啊!這一棘手的問題在武則天即位之初,並不顯得那樣突出與重要,因為當時帝位尚不十分穩固,她要集中力量安定內外。現在國家已經安定,武則天年事已高,處於風燭殘年中的女皇已經認識到,確立皇位繼承人已經是刻不容緩的事情了。

  在則天女皇舉棋不定的時候,朝廷兩派勢力圍繞著皇位繼承權一事展開了激烈的鬥爭。其中一派是外戚,以女皇侄子武承嗣、武三思為首,他們千方百計地要篡奪皇太子之位,以便將來能像其姑母那樣,堂而皇之地登上大寶之位;另一派勢力則以大臣李昭德、狄仁傑為主,他們積極擁戴李氏皇子,極力恢複李唐天下。

  在外戚中,最早覬覦皇太子之位的是武承嗣。當武太後將中宗皇帝趕下台,自己專擅朝政之時,“承嗣自謂傳國及己,武氏當有天下,即諷革命,去唐家子孫,誅大臣不附者,倡議追王先世,立宗廟”。武則天改唐為周、稱帝之後,即於神都洛陽立武氏七廟,追尊先祖為帝,妣為皇後,封武承嗣為魏王、武三思為梁王,並改睿宗皇帝為皇嗣。這時,武承嗣求做皇太子的欲望更加強烈,但他自己還是羞羞答答,不好意思明言此事。鳳閣舍人張嘉福窺知了武承嗣這一難言之隱,便於天授二年(691年)九月唆使洛陽人王慶之出頭露麵,鼓動數百人上表,請立武承嗣為皇太子。但這次由於宰相岑長倩、格輔元極力反對,(盡管後來武承嗣僭殺了岑、格二相)他的陰謀仍未得逞。王慶之為鳳閣侍郎李昭德所杖殺,其黨徒也四散而去,於是這場風波才得以平息。之後,李昭德又規勸則天女皇說:“天皇,陛下之夫;皇嗣,陛下之子。陛下身有天下,當傳之子孫為萬代業,豈得以侄為嗣乎!自古未聞侄為天子而為姑立廟者也。且陛下受天皇顧托,若以天下與承嗣,則天皇不血食矣。”則天女皇想了想,還是同意李昭德的這一說法。

  長壽元年(692年)五月,已擢為夏官侍郎的李昭德又秘密向則天女皇進言,說魏王武承嗣威權太重。女皇不以為然,以為武承嗣是自己的侄子,故“委以腹心”。李昭德則極力爭辯,說侄與姑母,豈能比上父子之親?兒子尚有弑父篡權者,何況侄子呢?如今承嗣已為親王,又做了宰相,其威權與人主相當,臣恐怕陛下不能久安於天子之位!則天女皇聽了似有所悟,不久即罷免了武承嗣的文昌左相、同鳳閣鸞台平章事的職務,改授為特進,這是一個閑散的官職。在朝臣的反對下,武承嗣謀做太子之事一再受挫。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但武承嗣仍是賊心不死,因為他曾為建立武周政權而搖旗呐喊。不就是為了在建立武氏王朝,企望有朝一日繼則天女皇之後,能爬上皇帝寶座嗎?女皇的另一個侄子武三思比武承嗣要小幾歲,他野心膨脹,也是處心積慮地要做皇太子。他倆見姑母一天比一天衰老,而且還經常鬧病,求做太子之心更是急不可待。聖曆元年(698年)三月,武承嗣與武三思一再唆使朝臣上言則天女皇,說什麽“自古天子未有異姓為嗣者”。異姓是指武姓以外的人,其意十分明白,就是李氏不能嗣皇位,那麽嗣皇位的隻有武姓,當然就是武承嗣或武三思了。則天女皇聽了雖然覺得不無道理,但仍未能下定決心,究竟是立兒子還是立侄子為皇太子。

  盡管在武則天臨朝稱製時,對於主張返政於睿宗的宰相裴炎、劉褘之等人曾先後處以死刑,此後一般大臣不敢再明言恢複李氏皇統,但像李昭德那樣真正傾心於唐室的大臣卻不乏其人。鸞台侍郎狄仁傑就是其中的一人。聖曆元年(698年)三月的一天,他從容規勸則天女皇說:

  “文皇帝(唐太宗)櫛風沐雨,親冒鋒鏑,以定天下,傳之子孫。大帝以二子托陛下。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無乃非天意乎!且姑侄之與母子孰親?陛下立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承繼無窮;立侄,則未聞侄為天子而袝姑於廟者也。”

  狄仁傑所勸則天女皇要立子不立侄的話,同之前李昭德所說的基本相同,都是以身後的利害關係來勸說武則天。則天女皇聽了,仍是拿不定主意,便說:

  “此朕家事,卿勿預知。”

  想當年,在立武昭儀為皇後時,宰相李勣曾向高宗說過這樣的話,以促使高宗下定決心,並以此來搪塞大臣。但這次並沒有堵住狄仁傑的口,他聽了這話以後並不肯退讓,又進一步規諫女皇說:

  “王者以四海為家,四海之內,何者不為陛下家事!君為元首,臣為股肱,義同一體,況臣備位宰相,豈得不預知乎!”

  則天女皇無話可說,半天沉默不語。這時內史王及善、鸞台侍郎、同平章事王方慶也極力勸說,則天女皇才有些回心轉意。

  過了幾天,則天女皇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一隻大鸚鵡,羽毛非常豐滿,可是兩個翅膀卻折斷了,想飛又飛不起來。她不知這是什麽征兆,便召來宰相,想問個究竟。眾宰相聽了都不知其意,無言以對,狄仁傑卻站出來,談了個人的見解。他認為夢中的“鵡”,是陛下的“武”姓,兩翅折斷是指陛下的兩個皇子廬陵王與皇嗣遇到了挫折。如果陛下能起用這兩個皇子,兩翅俱全,不就可翱翔長空了嗎?

  則天女皇聽了,點頭稱是,從此才下定了傳位於皇子的決心。

  魏王武承嗣見則天女皇決意傳位於皇子,自己多年的努力全付諸東流,他懊惱自己不能被立為皇太子,做皇帝無望,心中怏怏不樂,抑鬱成疾,就在這一年,他嗚呼哀哉,命歸黃泉了。

  經過宰相狄仁傑、王方慶等大臣的規諫,則天女皇終於決定傳位於皇子。但究竟傳位於哪個皇子呢?她現在隻剩下兩個皇子:第三子李顯即位僅51天,即被武則天廢黜了皇位,降封為廬陵王,先徙居均州,後又遷居房州(今湖北房縣),他一直享受著王的待遇,過著閑散的生活。第四子李旦繼中宗之後立為皇帝,但卻不得親政。武則天改朝換代後,他又被降為皇嗣,仍備位於東宮,如同皇太子。在酷吏橫行時期,他終日惴惴不安,幾經磨難。則天女皇傳位,隻能從這二子中選擇其一,最後決定選擇第三子李顯為皇位繼承人。

  李顯之所以被選做皇位繼承人,大概仍受傳統宗法製的影響,“立嫡以長”的宗法觀念已深入人心,這在天下太平時期更是如此。再者,李顯為李旦之兄,而且早年已做過皇帝,這也是天下士庶皆知的事。所以當則天女皇在考慮傳位於誰時,自然會首先想到他。另外,女皇的男寵張易之、張昌宗兄弟與吉頊,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張易之兄弟並無真才實學,在朝廷內外也是臭名遠揚,隻不過以自己漂亮非凡的外表博得了女皇的歡心。他倆似乎也認識到,以貌取人,僅靠吃青春飯是不會天長地久的。而且女皇已是風燭殘年,萬一女皇駕崩,他倆也自然失去了靠山。因此,他倆雖然貴寵一時,享盡了人間榮華富貴,但內心卻充滿著一種恐懼感,於是便謀求自安之計。

  素多智謀的吉頊曾在控鶴府供職,與二張關係較為密切。這時,他好像窺知了二張的內心世界,便主動為他倆出謀劃策,說:“你們兄弟深受皇帝恩澤,寵極一時,這並不是由於你們的功德與業績,天下士庶對你倆恨得咬牙切齒。我有不朽之策,如果你倆能照此行事,不但能自保無事,還能傳之後世,萬代不絕。”

  這話正好說到二張的心坎上,張易之流著眼淚,請求吉頊說明高策。這時吉頊便向二張獻計說:“天下士庶未忘唐德,威複思廬陵王。主上春秋高,大業須有所付;武氏諸王非所屬意。公何不從容勸上立廬陵王以係蒼生之望!如此,非徒免禍,亦可以長保富貴矣。”

  吉頊這一席話,似給了張易之兄弟一根救命稻草,他倆信以為真,便利用枕席之便,一再勸說則天女皇立廬陵王為皇太子。後來,則天女皇揣知這是吉頊的主意,便召問吉頊,吉頊遂乘機向女皇進言,說廬陵王、皇嗣皆是陛下之子,先帝顧托於陛下,當速將後事托付於他們,以上符天意,下合民心。於是則天女皇這才最後下定決心,“乃還中宗”。

  則天女皇打定主意之後,便於聖曆元年(698年)四月,以廬陵王患病為名,派遣職方員外郎徐彥伯去房州,秘密把他召回洛陽“養病療疾”,同時把廬陵王的王妃韋氏及諸子女也都一一召回。

  唐中宗自被武則天趕下台去,降封為廬陵王,軟禁在房州後,一直是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他的兩個兄長太子李弘、李賢已先後死去,唐宗室諸王公也多被殺戮,所以每逢聽到有朝廷使臣到達房州的消息,則往往嚇得要死,多次欲自殺。但在這緊要的關頭,韋妃雖說是“頭發長,見識短”的女人,反倒顯得有些見識,她常常規勸並開導廬陵王說,禍與福相互倚伏,這是常有的事。待聽到賜死的詔書再死,也為時未晚,何必這樣匆忙自殺?在韋妃的勸說下,廬陵王多次放棄了自殺的念頭,於是二人“累年同艱危,情義甚篤”。

  有時,韋妃還陪著廬陵王在苑裏散步,經常說些安慰他的話。有一次,廬陵王仰麵望著天空上的浮雲,不禁喟然而歎。他將手中的一塊小石頭高高地拋向空中,並祝福道:“我將來能做皇帝,這塊石頭就不落地。”說也湊巧,這塊拋向空中的石頭不左不右,正好墜落在樹杈上,被卡得結結實實。韋妃認為是吉兆,便高興地向廬陵王祝賀。

  過了十幾天,使臣徐彥伯來到房州,傳達了女皇旨意。廬陵王遵照母皇旨意,馬上打點行裝,即日動身向洛陽進發。

  廬陵王被秘密地接回洛陽之後,一時尚難以安置。因為其四弟皇嗣李旦仍作為儲君,備位東宮,所以他暫且不能回東宮去,於是便住在皇宮的從殿裏,朝臣也很少知道此事。

  當時在社會上流傳的《狄梁公傳》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

  一天,則天女皇再一次與宰相狄仁傑等議論廬陵王的事,她表情十分嚴肅地說:

  “上次所議論廬陵王的事,事關重大。朕寤寐轉側,反複考慮,覺得你說的話並不錯,朕以為忠臣事主,要一心一意,不能反複。今天之事,須要改變以前的成見,天下之事,在你一言,符合朕意的則兩方有利無損,違背朕意的將不能保全功名利祿。”

  狄仁傑聽了,不慌不忙,理直氣壯地回答則天女皇說:

  “聽了陛下所說的一番話,其意是天子之位可以自己專擅。依臣所見,是太宗文皇帝之位,陛下豈能據為己有!當年太宗衝鋒陷陣,經綸天下,之所以不顧生死,是為了李氏子孫,豈是為了武三思等人!陛下身是高宗大帝皇後,大帝病篤時,暫且讓陛下代理國家大事。大帝歸天後,應該歸政於嫡子,而陛下卻據有帝位十幾年。今天議論帝位繼承問題,豈能再有異議!況且姑與母、子與侄,哪一個親近,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則天女皇聽了狄仁傑的話,為他的忠心奉國、肝膽相照而感動得唏噓流淚,用手撫摩著他的後背說:

  “你不是朕的大周之臣,是李唐社稷之臣!”

  說完,又回頭召來廬陵王說:

  “快來拜謝國老,是今日的國老歸還了你的天子之位。”

  狄仁傑見了廬陵王,一時百感交集,激動萬分,馬上脫下冠冕叩頭,兩眼淚流變血,左右上前去攙扶,他卻久久不能起立。則天女皇目睹了國老大臣這一情景,似也動了心,馬上對侍臣說:

  “即行起草詔書,公告天下,擇一吉日良辰,進行冊封。”

  狄仁傑聽了,擦了一把眼淚說:

  “自古以來,豈有偷偷摸摸做天子的!廬陵王前在房州,幾乎天下人家喻戶曉;今日來到宮內,連國老大臣也全然不知。我本想遵照陛下旨意,但若像衛太子那樣,一旦發生了兵變,陛下怎樣向大臣交代?”

  衛太子即戾太子,是漢武帝之太子。在公元前91年5月,江充利用漢武帝晚年懷疑左右用厭術詛咒自己,從中挑撥離間,誣告衛太子搞厭術,逼得衛太子起兵作亂,兵敗被殺,諡號戾太子。狄仁傑認為迎回廬陵王要光明正大,要將此事公之於眾,像這樣秘密接回,一旦有了流言蜚語,便不好向大臣交代。則天女皇接受了狄仁傑的建議,就在洛陽城南的石像驛站,舉行了一個盛大的歡迎儀式,然後大張旗鼓地迎接廬陵王回到洛陽宮內。

  廬陵王回到洛陽宮後,必然要引起皇嗣地位的變化。則天女皇和大臣們都有意複立廬陵王為皇太子,但還沒有正式頒下詔令。一向恭謙禮讓的皇嗣心裏也自然明白,廬陵王是自己的兄長,又最先繼承了父位,做了皇帝。這次母皇特把他從外地接回京城,當然是意在讓他繼承大寶之位,於是皇嗣便“數稱疾不朝,請讓位於中宗”。皇嗣的自知之明,主動推讓,避免了一場意外事件的發生。在將廬陵王接回東都的6個月後,聖曆元年(698年)十月,則天女皇正式冊立廬陵王為皇太子,皇嗣李旦退出東宮,降封為相王,並授太子右衛率。

  廬陵王李顯先由太子到做皇帝,又由皇帝降封為王,再由廬陵王冊立為皇太子。在這十幾年的時間裏,他走的就是這樣一條坎坷而曲折的道路。

  前麵說過,李顯重新被立為皇太子,二張兄弟在其中也起了不小的作用。說起二張兄弟,還要從武則天的男寵說起。

  在封建時代裏,如果男性皇帝即使妃嬪成群,無一人說長論短,因為那是天經地義的。但是,如果一個女性皇帝有三五個男寵,那麽人們就會說三道四,甚至被加上一個“淫穢”的罪名,大張撻伐。在那男尊女卑的社會裏,隻要求女子對丈夫貞潔不二,即使丈夫死了,也要守貞操。

  在唐高宗駕崩以後,因為武則天身邊有三五個男寵,於是舊史家便口誅筆伐,群起而攻之,以一言而蔽之,曰“淫亂”。對於這一問題,如果以儒家的倫理道德來衡量,自然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如果從當時皇帝的角度加以考察,特別是把則天女皇能同所有男皇帝一視同仁的話,那麽則是小巫見大巫,也就不在話下了。

  則天女皇最早的男寵是薛懷義。

  在唐高宗病逝的第三年,即685年,武則天已過花甲之年,但她卻不甘寂寞,於是經過千金公主穿針引線,將年輕力壯的漢子薛懷義引入後宮,得到寵幸。薛懷義本是一個江湖郎中,以賣藥為業,素質也十分低劣。自他受寵之後,以為有了靠山,便為非作歹,人莫敢言。薛懷義不僅滿足了武則天的情欲,更重要的還是他在白馬寺任寺主期間,與法明等九大高僧同注《大雲經疏》,為武則天的改朝換代鳴鑼開道,立下了汗馬功勞。同時在他的主持下,耗資巨萬,動員了無數人力,終於建成了明堂與天堂。

  薛懷義是侍奉武則天曆時最久的一個男寵。也許是薛懷義與武則天在一起的時間長了,覺得有些乏味了;也許是他以為武則天日漸衰老,失去了女人的魅力,因此薛懷義不常在後宮陪伴女皇,而是多在白馬寺居住。他召集了千餘名力士,度為僧人,平時舞槍弄棒,摔跤打拳,幹的都是非僧人的勾當。這事引起了侍禦史周矩的注意,他懷疑其中有奸謀,遂於天冊萬歲元年(695年)請求女皇追查此事。則天女皇本不同意這樣做,但由於周矩一再固執地請求,也隻好同意了,並告訴他,要他先退下,隨即讓薛懷義去聽審。

  周矩奉命回侍禦史台院不久,薛懷義也乘馬而來。隻見他衣冠不整,上衣不係表帶,露出肚子,下馬後斜坐在床上,擺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周矩剛召來台吏,要開始對他審訊,不料薛懷義卻拂袖而起,躍身上馬,一溜煙地跑掉了。周矩碰了釘子,又氣又惱,遂將此事上奏,則天女皇這時也改變了主意,說這個人瘋瘋癲癲的,不必苦苦追究。他所度的僧人,可任你處置。

  侍禦史周矩再次奉女皇旨意,將薛懷義所度千餘名僧人逐個審查,多行為不端,於是將他們全部流放到邊遠的州縣。則天女皇將周矩擢任天官員外郎,以褒獎其功。

  自從薛懷義不常夜宿後宮之後,則天女皇卻一時感到空寂無聊,她仍是不願獨自一人度過長夜。後來她結識了禦醫沈南璆,他取代了薛懷義,即得幸於則天女皇。薛懷義雖然一時覺得則天女皇人老珠黃,可當他獲悉禦醫沈南璆得幸受寵之後,似又有點兒吃醋之感,不禁妒火中燒。這個和尚真有點兒不知天高地厚,他竟要求女皇像一般平民妻子一樣,對自己的丈夫要忠貞不二,不許他人染指,這豈不是癡心妄想!他很是惱怒,欲報複女皇,於是便放火燒了天堂,又燒到明堂。一夜之間,用數萬人的血汗、花費了數以億計錢財修造的天堂和明堂,竟在薛懷義的一場“妒火”中化為灰燼。

  則天女皇心裏明白,這火燒天堂之事一定是薛懷義幹的,以發泄對自己的不滿情緒。她還擔心薛懷義披露宮內的事,也不便於治薛懷義的罪,便揚言說是工匠一時不小心,誤燒了易燃物,大火蔓延,才燒了天堂與明堂的。則天女皇決定再造明堂與天堂,仍然以薛懷義充使,負責監造。

  薛懷義好像抓住了則天女皇的什麽把柄,縱火焚燒了明堂和天堂還不滿足,又多出言不遜,更加肆無忌憚,從而引起了則天女皇的極大反感,於是便與其女兒太平公主商議,欲秘密除掉薛懷義。太平公主的奶媽張夫人,長得身強力壯,決定由她組織年輕有氣力的宮女百餘人,伺機秘密殺掉薛懷義。

  薛懷義自放火燒掉明堂和天堂後,也心虛不安,每次外出,左右常有數十人隨從護衛。一日,薛懷義來到洛陽宮門,侍衛被留在宮門以外。他像往常一樣,大搖大擺地進入洛陽宮,還不知死神降臨。當他走近瑤光殿前大樹下時,突然前後左右出現了幾十名年輕力壯的宮女,一擁而上,用繩子把他絆倒。他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已被五花大綁,捆得像個粽子,一動也不能動了。正在這時,建昌王武攸寧路過這裏,便指揮隨從,劈頭蓋腦一陣棍棒,把他打得見了閻王。則天女皇命把薛懷義的屍體送到白馬寺,焚化後造塔。樹倒猢猻散,薛懷義被殺之後,“其侍者僧徒,皆流竄遠惡處”。

  這個市井無賴,雖然豔福不淺,卻也死得可憐。從此,他與則天女皇十幾年的恩恩愛愛也就徹底終結了。

  則天女皇殺了薛懷義,其男寵唯有禦醫沈南璆一人。沈南璆畢竟是一個文弱的醫生,遠不如薛懷義那樣使她稱心如意。這時做事乖巧的太平公主深知母皇的心事,特為母皇選拔了一個新的如意郎君,這個如意郎君就是張昌宗。

  張昌宗是太宗朝宰相張行成的族孫,時年二十來歲,長得麵如白玉,是一個十分英俊瀟灑的貴公子。他不僅長得姿容漂亮標致,而且還精通音律,擅長歌詞,吹拉彈唱,無所不曉,是個多才多藝而又善解人意的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太平公主發現了這一白馬王子,頗為難得,遂推薦給則天女皇,算是對母皇盡了一份孝心。

  果然,則天女皇一見到張昌宗,隻見他麵如傅粉,唇若塗朱,明眸皓齒,身體又長得十分勻稱,不高又不矮,真是難得的美男子,心裏頗為喜歡。

  更討武則天喜歡的還是張昌宗的肌體。唐人張泊與張昌宗共事多年,對他很熟悉,曾寫過一本名叫《控鶴監秘記》的書,其中對他的肌體描寫了一番,他這樣寫道:

  “昌宗通體雪豔,光美無瑕。瘦不露骨,豐滿而不垂腴……”

  即使時已75歲高齡的則天女皇看了他這一切,仍然是情趣盎然。因此,張昌宗很快受到了特殊寵遇。

  大概是張昌宗見女皇雖過古稀之年,卻仍然充滿了青春活力,於是又把自己的兄長張易之推薦給女皇,說臣兄易之超過了自己,而且還會煉丹合藥。對張昌宗有求必應的則天女皇點頭應允了,張易之比昌宗大一二歲,起初托父祖洪福,以門蔭入仕,這時正做尚乘奉禦,是掌管皇帝禦用車馬的一個小官。他奉命入宮拜見女皇,女皇見張易之同其弟昌宗一樣,是個頗富有魅力的美男子,不禁喜上眉梢,便將他留在宮中。從此,張易之、昌宗兄弟“皆博粉施朱,衣錦繡服,俱承辟陽之寵”。

  做了女皇的情夫,張易之、昌宗兄弟自然也是受惠不淺,加官晉爵,飛黃騰達自不待言了。於是即日拜張易之為司衛少卿,張昌宗為雲麾將軍,行左千牛中郎將,並賜居第一區,還有奴婢、駱駝、馬匹等物。其父張希臧死時僅為雍州司戶,子貴父榮,這時也追贈襄州刺史;其守寡的母親韋氏阿臧也借了兒子的光,被封為太夫人,賞賜的金銀、珠寶不計其數。更有一件有趣的事,也許是則天女皇能體諒韋氏阿臧多年守寡的寂寞無聊,特敕命鳳閣侍郎李迪秀做韋氏阿臧的情夫,以給她的日常生活增加一些情趣。看來此事似有點兒荒唐。

  俗話說,一登龍門,聲價十倍。張易之、昌宗兄弟成為則天女皇的男寵不幾天,即“貴震天下”。就連當時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武三思、武懿宗等人也對張氏兄弟刮目相看,他們像對待自己的姑父那樣大獻殷勤。一些慣於趨炎附勢的朝臣如宗楚客、宗晉卿之流的人更是爭先恐後地出入他的門庭,同時還肉麻地稱呼張易之為“五郎”,稱張昌宗為“六郎”。可見他們在張氏兄弟威勢麵前,其奴顏婢膝已到了極點。當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之所以如此討好張易之、昌宗兄弟,其真實意圖還是在於博得女皇的歡心。

  聖曆元年(698年),則天女皇成立了控鶴監。控鶴監是則天朝所獨設的一種機構,它的設立,大概是與則天女皇的崇道思想有關。因為道家傳說仙人常騎鶴,故以控鶴指升仙。控鶴監概源於此。聖曆二年(699年)二月,則天女皇又設控鶴監丞、主簿等官,以司衛少卿張易之為控鶴監,銀青光祿大夫張昌宗、左台中丞吉頊、殿中監田歸道、鳳閣舍人薛稷、正諫大夫員半千等皆為控鶴監內供奉。員半千為官正直,“以古無此官,且所聚多輕薄之士”,便上疏請求罷免,違迕了則天女皇的旨意,因此將他貶為水部郎中。

  到了久視元年(700年)六月,則天女皇又將控鶴監改為奉宸府,以張易之為奉宸令。

  張易之、張昌宗兄弟深受則天女皇寵幸,也許是他兄弟二人以為迎回了廬陵王,為國家建立了莫大的功勳。因此,張氏兄弟常常是驕橫跋扈,勢傾朝野,上自宰相,下至文武百官,都怕他們三分。

  內史王及善雖然缺少學識,但為官清廉耿直,頗具有大臣的氣節。他參加內宴時,見張易之、張昌宗兄弟在女皇麵前打情罵俏,放蕩不羈,有失體統,便屢次上奏,說張氏兄弟不知廉恥,缺乏臣子的禮節。則天女皇聽了很不高興,對王及善說:

  “卿既高年,不宜更侍遊宴,但檢校閣中事可也。”

  王及善見諫阻無效,因稱病不朝,請了一個月的假,而則天女皇卻不聞不問。王及善長聲歎息,以為自己身為中書令,乃朝廷要官,豈有天子可一日不見之理!於是便上書,乞骸骨歸還鄉裏。

  王及善要辭官不幹,這倒將了則天女皇一軍。她沒有同意,即日任命他做文昌左相、同鳳閣鸞台平章事。但張易之、張昌宗兄弟並不把他放在眼裏,還在背後造謠生事,誣蔑王及善沒有什麽能力,隻是不許令史的家奴把驢子牽入省台,一天到晚不停地在省台裏驅趕,說他隻不過是一個“驅驢宰相”。

  則天女皇春秋已高,而且多病,往往怠於朝政,一些政事順便委托張易之、昌宗兄弟去處理,引起了朝野人士的非議。長安元年(701年)九月,邵王李重潤與其妹永泰郡主,還有郡主夫婿魏王武延基在一起閑談,說女皇不該讓張氏兄弟幹預朝政。這事不知怎麽被張易之知道了,他上奏了女皇。於是則天女皇下令逼迫邵王李重潤等三人自殺。

  邵王是皇太子的兒子,女皇的嫡孫子;永泰郡主是太子的女兒,女皇的嫡孫女,魏王又是武承嗣之子,女皇的侄孫子。盡管這三人都是則天女皇的近親屬,但因冒犯了女皇的男寵,都落得一個可悲的下場。

  可能是皇太子與相王李旦等從此事中悟出了什麽道理,到了長安二年(702年)八月,皇太子、相王與太平公主聯名上表,請則天母皇封張昌宗為王。也許是則天女皇擔心給男寵過高的爵位會引起更大的非議,她沒有應允。過了幾天,他們兄妹三人再次奏請,則天女皇才封張昌宗為鄴國公。

  皇太子、相王與太平公主都是則天女皇的親生子女,他們兄妹一再奏請女皇封張昌宗為王,是為了討好張昌宗兄弟,更是為了討得女皇的歡心。因為女皇不管三親六故,哪怕是自己的兒孫,都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他們兄妹三人深諳女皇的這一信條,邵王李重潤三人之死又再一次印證了這一點。

  內史楊再思是一個慣於阿諛逢迎、拍馬溜須的佞臣。時任司禮少卿的張同休,是張易之的兄長。有一天,則天女皇召集公卿大臣舉行宴會,在酒酣耳熱之時,張同休似醉非醉地戲弄楊再思說:

  “楊內史麵目長得好似高麗人。”

  楊再思聽了似有點受寵若驚,高興得不得了,馬上放下酒杯,仿照高麗人的打扮,剪了一塊紙貼在頭巾上,反披著紫袍,他搖頭晃腦,舉止合拍,歡快地跳起了高麗舞。公卿大臣看到他這一副怪模樣,一個個笑得前俯後仰,宴會空前熱鬧起來。

  當時,在宴會上有人稱讚張昌宗十分俊美,說六郎麵似蓮花一樣漂亮,眾人立即隨聲附和,唯有楊再思大聲說不是。這時舉座皆驚,宴會頓時一片寂靜,張昌宗陰沉著臉,變得十分可怕,大家都擔心會發生什麽不測事件。張昌宗追問他是什麽緣故,楊再思卻笑嘻嘻地說:

  “人言六郎麵似蓮花,再思以為蓮花似六郎,非六郎似蓮花也。”

  沉寂片刻的宴會又立時歡聲笑語,活躍起來。

  張易之、昌宗兄弟仰仗女皇之寵,飛揚跋扈,威懾朝野。他的幾個兄弟也以二張為靠山,大肆賣官鬻爵、貪贓枉法、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張昌儀是張易之之弟,時任洛陽令,官位雖然不高,但有二張為後台,卻也神通廣大。凡別人求他做的事,無不說到做到。久視元年(700年)七月,一天清晨,張昌儀騎馬去早朝,正洋洋得意地走著,忽然馬韁繩被人拉住。他正要發怒,隻見一個素不相識的中年人正站立在馬前。那人一句話也沒說,就遞上一個沉甸甸的小包。張昌儀打開一看,是一錠五十兩黃金,還有張求官的文狀,他馬上明白了,隻微笑著點了一下頭,把小包揣在懷裏,便揚長而去。

  張昌儀到了朝堂,便把求官的文狀交給吏部侍郎張錫,讓他給任命一個官職。可是過了幾天,由於張錫一時疏忽,把那個文狀放到卷宗裏,卻又不記得那個人的名字,隻得跑來問張昌儀。張昌儀也不曾細看文狀,隻記得那人姓薛。他聽了張錫說的話,便信口罵道:

  “我亦不記,但姓薛者即與之。”

  張錫如同得到聖旨一樣,便回到吏都查閱銓官的文卷。說來也是無巧不成書,在這年上報的銓官名單中,姓薛的竟有60多人,張錫又一時分不清哪個是受張昌儀囑托的,又怕萬一漏掉,得罪了他,那可不是好玩的,隻好按照他說的那樣,把60多個姓薛的一一銓官。

  這真是拿銓官來開玩笑。一個洛陽縣令竟能左右吏部侍郎這樣的朝官,豈不是曆史上一大奇聞!吏部侍郎張錫仰張易之、昌宗兄弟之鼻息,濫用職權,隨意銓官,就這樣一個玩忽職守的人,因博得張氏兄弟的好感,隻過了一個月,便升遷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還竟然做了宰相。

  張易之、昌宗兄弟無法無天,平時強奪他人莊田、住宅、奴婢、臣妾不可勝數,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搶奪民妻。有一天,張易之之弟張昌期在長安萬年縣騎馬緩步而行,忽然發現了一個年輕婦女,嬌美俊麗,十分標致,不覺被她的婀娜風姿弄得神魂顛倒了。當時那年輕婦女正抱著一個小兒,與她的丈夫邊走邊談笑著。張昌期騎馬走近那位漂亮的婦女,用馬鞭輕輕撥動她的頭巾。不料那婦女一見張昌期一副流氓無賴的樣子,便破口罵了起來。張昌期沒有發火,隻向其隨從揮了一下手,示意把這一婦女弄回府中。於是奴才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她捆在馬上,吆喝了幾聲,便一溜煙地跑走了。她的丈夫與小兒大聲呼喊著救命,但誰敢上前阻攔?他呼天不應,叫地不靈,隻好向朝堂的銅匭連投三四次狀紙,希望朝廷能伸張大義,為他申冤雪仇,但卻始終沒有回音。張昌期不僅強占了他的妻子,後來還將他捆送萬年縣衙,隨便給他加了什麽罪名,把他處死了事。

  長安四年(704年)八月,司禮少卿張同休、汴州刺史張昌期、尚方少監張昌儀三人因貪贓罪而被捕入獄,則天女皇命左右台共同審理。也許是張氏兄弟恃寵驕恣,冒犯了女皇,女皇要殺殺他們的威風,她還頒下一道敕令,說張易之、昌宗兄弟作威作福,也同加查辦。

  過了幾天,經過審查,司刑正賈敬言上奏說,張昌宗強迫人賣給他土地,應罰銅二十斤,則天女皇同意了。禦史大夫李承嘉、中丞桓彥範共同上奏,說張同休兄弟貪贓共四千緡,張昌宗應罷免官職,張昌宗在旁聽了,急忙分辯說:

  “臣對國家有功,所犯罪不至於罷官。”

  則天女皇回頭問宰相,昌宗有功嗎?這時一向善於阿諛逢迎的宰相楊再思搶先說:

  “昌宗往因合煉神丹,聖躬服之有效,此實莫大之功。”

  則天女皇聽了眉開眼笑,馬上赦張昌宗無罪,並官複原職。左補闕戴令言極為討厭楊再思的諂媚,作了一篇《兩腳狐賦》,把楊再思比喻成兩隻腳的狐狸,以諷刺他的卑劣行徑,其他朝士也對他嗤笑不已。楊再思又羞又惱,把戴令言貶為長社令,逐出朝堂。

  盡管則天女皇庇護其男寵張昌宗,但過了幾天,仍將張同休貶為岐山縣丞,張昌期貶為博望縣丞。

  在張易之、昌宗兄弟飛揚跋扈,蠹亂朝政之時,也有幾個像姚崇那樣剛正不阿的大臣,他們不懼權勢,敢於同張氏兄弟針鋒相對,以維護朝章國典。韋安石就是這樣一個正直的宰相。

  韋安石是京兆萬年縣(今陝西西安)人,出身於名門望族。他考取了明經科入仕,三遷雍州司兵,文昌左相蘇良嗣十分欣賞他的正直與才幹,曾對他表示說,大才要大用,像你這樣的人,何至於在州縣徒勞。於是特向則天女皇推薦,後來遷任文昌右丞,不久又擢任鸞台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

  時張易之兄弟雖恃寵弄權,但韋安石往往不顧情麵,當麵頂撞張易之兄弟,有時把他們弄得窘態萬狀,狼狽不堪。久視元年(700年)十二月,一天韋安石參加宮中的內宴。這時張易之領來了幾個蜀地商人,其中一人叫宋霸子,與張易之關係尤為密切。在宴會開始前,在座與張易之等人玩賭博遊戲。當宴會即將開始時,宋霸子等幾名商人不但不自動走開,反而整理了一下衣冠,與張易之嬉笑著,準備入席就座。

  在中國封建時代,一般都實行重農抑商的政策。有的商人家裏雖盈財萬貫,但是卻富而不貴,社會地位較低,為士大夫所瞧不起。在這種情況下,宋霸子等商人是沒有資格參與宰相宴會的,隻是由於張易之兄弟的權勢,他們才敢入席。其他侍臣沒有說什麽,隻有韋安石來到女皇麵前跪奏道:

  “蜀商等賤類,不合預登此宴。”

  說著,即示意左右把宋霸子等人給趕了出去。當時在座的大臣無不大驚失色,以為冒犯張易之兄弟,這豈不是捋虎須嗎?

  不料則天女皇認為宰相韋安石直言不諱,她沒有發怒,反倒說了幾句安慰他的話。張易之兄弟見女皇這種態度,都敢怒不敢言。時鳳閣侍郎陸元方在座,宴會散後對人說:

  “此真宰相,非吾等所及也。”

  與張易之、昌宗兄弟勢不兩立,在其違法亂紀時敢於挺身而出,與其針鋒相對進行鬥爭的還有宰相魏元忠。魏元忠鐵麵無私,遇事敢於麵折廷爭,因此在武則天推行酷吏政治時期,曾多次遭酷吏來俊臣、侯思止等人所陷害,數次入獄,三次被流放。有一次,則天女皇問他為什麽常受誣陷,魏元忠回答說:“臣猶如山林中的一隻鹿,酷吏之徒如同一個獵人,總想用我的肉做美羹,他們以殺臣作為高升的台階,臣有何罪?”盡管魏元忠多次蒙受災難,但他依然是那樣耿直敢言。

  魏元忠曾以左肅政大夫兼洛州長史,他秉公斷案,號稱治理威明。這時張昌儀任洛陽令,他依靠諸兄弟的權勢,作威作福。張易之家奴也狗仗人勢,淩辱百姓。魏元忠獲悉後,不顧張氏威權,立即將這一家奴捕來,杖殺而死,因此“權豪憚服”。

  長安三年(703年)十月,魏元忠以左肅政大夫,同鳳閣鸞台三品。這時,雍州長史空缺,時張易之兄弟張昌期任岐州刺史,固有“近水樓台先得月”之便,則天女皇把張昌期調到京城,欲任命他做雍州長史。在與眾宰相議政時,則天女皇問誰可任雍州長史。其實她早已打定主意,隻不過是想讓宰相表決一下而已。魏元忠雖然也知道則天女皇的真實心意,但出於公心,還是堅持自己的正確意見說:

  “今之朝臣無以易薛季昶。”

  薛季昶曾任監察禦史。時有嵩城尉吳澤,貪暴縱橫,曾射殺驛使,州將不能製服,為患頗大。薛季昶按察其罪,杖殺而死,由是威懾州縣。

  因為則天女皇有意要任用張昌期,所以聽了魏元忠的建議表示反對,並說:

  “季昶久任京府,朕欲別除一官,昌期如何?”

  其餘宰相一聽女皇提議任用張昌期,誰還能說不同意?於是紛紛表示讚同,稱讚女皇知人善任。

  則天女皇心中也很高興,滿以為宰相都通過了,正要下令擬定草製。不料魏元忠卻站了出來,果斷地說:

  “昌期不堪!”

  女皇聽了不覺一怔,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問他是什麽緣故。魏元忠陳述道:

  “昌期少年,不閑吏事,向在岐州,戶口逃亡且盡。雍州帝京,事任繁劇,不若季昶強幹習事。”

  則天女皇見魏元忠說得有理有據,眾宰相也都佩服,隻好改變自己的初衷。

  過了幾天,魏元忠又當麵上奏則天女皇,說自己從高宗以來,多蒙受皇恩,現在又備位宰相,不能盡到忠貞死節,致使小人在皇帝身邊,這是我的過錯。

  他所說的“小人”,顯然是指張易之、昌宗兄弟,他們是女皇的心肝寶貝,不能一天離開他們。則天女皇聽了,心中十分不快,張氏兄弟更是對他恨之入骨。

  這時,正巧則天女皇身體不適。張易之、昌宗兄弟恐怕女皇一旦晏駕後,他們會受到宰相魏元忠等人懲治,便先下手為強,誣陷魏元忠與太平公主的情夫司禮丞高戩等人私下議論,說皇帝年事已高,在位不會很久,不如扶立太子為久長之計,欲先將魏元忠等人置之死地。

  皇位之事始終是武則天最為敏感的問題。盡管現在她已經年老體衰,怠於政事,但她依然坐在皇帝寶座上,遲遲不肯退位。她聽了張昌宗的誣告大怒,也不進一步調查,弄清事情的真相,立刻將魏元忠與高戩逮捕下獄。魏元忠無辜下獄,自然心中不服,則天女皇決定讓他在朝廷上與張昌宗當麵對質。

  則天女皇要張昌宗與魏元忠當麵對質,這倒將了張昌宗一軍。因為這本是誣陷之詞,他哪裏有什麽證據?在朝廷上當著女皇與文武大臣的麵怎敢與魏元忠對質?他有點兒害怕,亂了方寸。在慌亂之中,他又急中生智,便私下找到鳳閣舍人張說。張說也曾在奉宸府供過職,和自己關係較好,因此張昌宗求他出庭作偽證,並答應事成後保薦他做高官。

  第二天,則天女皇將太子及諸宰相召到朝堂,讓魏元忠與張昌宗來這裏當麵對質。由於此事純屬是張昌宗為了陷害魏元忠而憑空捏造的,對證了半天,也毫無結果。在張昌宗黔驢技窮之時,便聲稱鳳閣舍人張說也聽魏元忠說過此話,請召問張說。於是則天女皇馬上宣張說上殿。

  在雙方處於僵持的局勢下,第三者的出證往往是至關重要的。如果張說按張昌宗說的那樣出庭作誣證,顯然將會決定魏元忠的生死存亡。在張說進殿前,為官耿介的禦史中丞宋璟勸勉他說:

  “名義至重,鬼神難欺,不可黨邪陷正以求苟免!若獲罪流竄,其榮多矣。若事有不測,璟當叩閣力爭,與子同死。努力為之,萬代瞻仰,在此舉也!”

  朝臣們紛紛鼓勵張說,要他堅守正義。殿中侍禦史張廷珪說:

  “朝聞道,夕死可矣!”

  左史劉知幾也說:

  “無汙青史,為子孫累!”

  宋璟、劉知幾等朝臣熱忱而誠懇,張說聽了同僚的鼓勵,也深受感動。

  鳳閣舍人張說泰然自若地走進殿堂,則天女皇問他,他一時沒有回答。這時魏元忠怕他出誣證,便對張說說:

  “張說欲與昌宗羅織魏元忠邪?”

  張說聽了,不滿意地斥責他,說魏元忠身為宰相,為什麽卻仿效市儈小人說話?張昌宗聽了很高興,以為他會幫助自己出誣證,便迫不及待地敦促他快說。不料張說卻沒有幫他出誣證,而是站在公正立場上,慷慨激昂、實事求是地說明了事情的真相。他說:

  “陛下視之,在陛下前,猶逼臣如是,況在外乎!臣今對廣朝,不敢不以實對。臣實不聞元忠有是言,但昌宗逼臣使誣證之耳!”

  朝堂上的氣氛立刻活躍起來,有的宰相在下邊竊竊耳語。張昌宗見張說揭了他的老底,十分狼狽,他惱羞成怒,立刻采用以攻為守的策略,反咬一口說:

  “張說與魏元忠同反!”

  宰臣們嚇了一跳。剛才還要張說出庭作證,現在又怎麽與魏元忠同反了呢?則天女皇一時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事給弄糊塗了,他追問張說“同反”的罪證。張昌宗回答說:

  “張)說嚐魏元忠為伊、周,伊尹放太甲,周公攝王位,非欲反而何?”

  張昌宗話音剛落,殿堂上立刻爆發了一陣笑聲,則天女皇也笑了。張昌宗倒被這哄堂大笑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張昌宗不學無術,對曆史更是一竅不通。原來伊尹是商朝初期顧命大臣。商湯王死後,其子太甲即王位。但太甲不務正業,違背了商湯政策,朝政開始紊亂,為了維護商朝大政,於是伊尹以顧命大臣的名義,放逐了太甲。三年之後,太甲悔過自新,又被伊尹迎接回來,恢複其王位。周公是周朝初期大臣,周武王之弟。武王駕崩後,年幼的成王即位,周公攝政。這時,商紂王之子武庚叛亂,周公再次東征,平定叛亂。在政局穩定之後,成王長大,周公又返政於成王。張昌宗不知伊尹、周公都是曆史上的賢輔良弼,反而把張說稱魏元忠為伊尹、周公作為謀反的證詞,把在場的人無不弄得啼笑皆非。

  張說聽了張昌宗所謂與魏元忠“同反”的證據也忍不住笑了。他沒想到張昌宗如此愚昧無知,為了說明事情的真相,於是便侃侃講述了事情的原委,他說:張昌宗兄弟真是小人,隻聽說伊尹、周公之名,卻哪裏知道伊尹、周公輔佐之道!以前魏元忠擢拜宰相,臣曾以郎官的身份前去祝賀。元忠對來賀的客人謙虛地說:‘無功受寵,不勝慚懼。’臣說:明公身居伊尹、周公之任,何慚之有?伊尹、周公都是輔弼忠臣,古今稱頌。陛下用宰相,不使他們學伊尹、周公,當使他們學誰呢?又怎能說是臣與魏元忠同反呢?

  皇太子、宰臣們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停了片刻,張說繼續揭露張昌宗說:

  “臣豈不知道,今日若附會昌宗,明天就可能做三品官;給魏元忠說幾句公道話,就可能有滅族之禍。隻是我害怕魏元忠冤魂,不敢為張昌宗作偽證。”

  張說素以文采出眾,他當著女皇與大臣的麵,把張昌宗兄弟揭露得淋漓盡致,體無完膚,張昌宗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弄得他窘態萬狀,在朝廷上出盡了洋相。

  盡管則天女皇對魏元忠的所謂謀反案查無實據,仍是罷免了他的宰相職務;張說堅持正義,沒有阿附張昌宗兄弟,又當眾揭了他們的短,使他在大臣麵前出了醜,則天女皇也不高興,硬說張說是“反複無常的小人”,加以治罪。下令讓宰相與河內王武懿宗共同審理,但張說所說始終如一。

  這時,主持正義的大臣紛紛上疏,為魏元忠、張說訴冤。正諫大夫、同平章事朱敬則上疏,認為魏元忠一向以忠正著稱,張說也無罪受罰,若令他抵罪,恐失天下之望。

  眾大臣的上疏,似使則天女皇的頭腦清醒了一些,她雖然未將魏元忠等人置於死地,卻也將魏元忠罷去相職,貶為高要縣(今廣東肇慶)尉,張說也被罷免了現任官職,含冤流放於嶺南。

  魏元忠雖被貶官,仍心係朝廷,魏元忠仍對二張恨得咬牙切齒。臨行前,他告別女皇說:

  “臣老矣,今向嶺南,十死一生,陛下他日必有思臣之時。”

  魏元忠的意思是女皇寵信二張,二張恃寵弄權,必出變故,那時將會想到我魏元忠。但則天女皇一時尚不明白他的意思,問其緣故。這時張易之、昌宗兄弟正好在女皇身旁,魏元忠怒目而視,指著張氏兄弟說:

  “此二小兒,終為亂階!”

  他的意思是說,張易之、昌宗兄弟必是亂政的禍首。

  張易之、昌宗兄弟聽了,立時走下殿階拍著胸脯,大聲喊叫,聲稱冤枉。則天女皇安慰他倆說:“元忠去矣!”張易之、昌宗兄弟回頭一看,隻見魏元忠已昂然而去,心中的石頭才落了地。

  魏元忠、張說遭張昌宗誣陷,無罪而貶,朝野上下無不為他們鳴冤叫屈,在他倆離開京城時,夏官侍郎崔貞慎、將軍獨孤褘之等八人遠送到洛陽郊外,為他倆餞行,這又惹怒了張易之、昌宗兄弟。他們自己不出頭露麵,卻冒充柴明的名義,上表誣告崔貞慎等八人與魏元忠“謀反”。則天女皇命監察禦史馬懷素審理此案,並告訴他說,此事屬實,可大致審查一下,不必細查,趕快結案上奏,欲將這八人置於死地。

  可是馬懷素辦案向來認真,一絲不苟。在他接案審查時,則天女皇派宦官三番五次前來催逼,說什麽反狀明白,何必費那麽多工夫,以致多日不得結案。馬懷素欲找告狀人柴明問個究竟,則天女皇哪裏知道誰是柴明,便搪塞他說:

  “我亦不知柴明處,但據此狀,何須柴明!”

  馬懷素見無證人,便奏說崔貞慎等八人無罪。這一下可把則天女皇給激怒了,她暴跳如雷地說:

  “爾寬縱反者耶?”

  馬懷素並未屈服則天女皇的淫威,仍是鎮靜自如地為崔貞慎等八人辯解說:

  “魏元忠以國相流放,貞慎等以親故相送,誠則可責,若以為謀反,臣豈誣罔神明。隻如彭越以反伏誅,欒布奏事屍下,漢朝不坐。況元忠罪非彭越,陛下豈加追送者罪邪?陛下當殺生之柄,欲加之罪,取決聖衷足矣。今付臣推勘,臣但守法耳。”

  則天女皇聽了,沉吟半天,又問他說:

  “爾欲總不與罪邪?”

  馬懷素仍泰然自若地說:

  “臣識見庸短,不見貞慎等罪。”

  則天女皇見馬懷素執法嚴明,不為威勢所屈,也深受感動,而且也確實查不出崔貞慎等八人的罪狀,也不好將他們治罪,便將他們全部無罪釋放。

  馬懷素奉公守法,使崔貞慎免遭冤枉之罪。散朝以後,宰相朱敬則握住馬懷素的手連聲稱讚說:“馬子,馬子,可愛,可愛!”

  麵對二張的淫威,朝中大臣個個自危,姚崇得罪了他們,自然也沒有好果子吃,被趕出了權力中樞,調任靈武道大總管,後又改任安撫大使。

  就在姚崇離京赴任時,武則天讓他推薦宰相,姚崇便及時地推薦了張柬之。姚崇說:“張柬之沉厚有謀,能決大事,請能立即提拔重用。”長安四年(704年)十月,年逾80的張柬之被武則天任命為宰相。

  姚崇和武則天都未想到的是,剛剛過去一年,姚崇就和這個自己推薦的宰相張柬之,結束了武則天的武周王朝,恢複了李唐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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