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傳》之命世之英

第二節

　　軒轅前一天晚上又是夜觀天象，又是和師臣們交流，睡下之後又想了許多問題，所以今天早晨起得稍晚些。他按照自己以往的習慣，甩開大步四處走了走，回到中軍帳前的廣場上又活動活動筋骨，把各個關節都活動開了，才開始練他自己總結的一套組合技擊動作（拳的雛形）。

　　軒轅從小就因摔跤厲害而出名。這並不是因為他的勁兒比對方大多少，主要是他在用力的同時，還注意運用像“使絆腳”、手臂助力等方法巧用力。善於學習是軒轅的一個特點，而善於總結歸納，使已有的經驗有效地積累下來，則使他總能在某一方麵比人強一些。就說這技擊技巧，就是他在習練項先生“六禽戲”的基礎上，不斷總結無數次與人交手過程中的成功經驗而逐步形成的。六禽戲中，他獨愛熊式，因而他的一套動作，就是在熊式的基礎上形成的。他每天早上都在體會練習這套動作，不斷地吸納師友們的各家之長，既達到了活動筋骨、修身練氣的目的，又在不斷總結完善的過程中，繼續提高自己的搏擊水平。軒轅不光是學習和總結人與人之間搏鬥的經驗，他還受項先生和鬼容區等的影響，注意觀察和學習自然界中各類動物的養生和搏擊技巧，如“龜息”——冬眠動物之長壽，鳥與獸之間的搏鬥，等等，並把觀察的結果，融入自己的熊式搏擊動作之中。既然是一個成套的動作組合，形成了一定的程式，他還注意到動作之間的連貫性和快慢節奏，從而使一套動作有起有落，有快有慢，有動有靜，有時如疾風暴雨，霹靂前行，勢不可當；有時則如藤蔓纏繞，千姿百態，遊刃有餘。有時如熊吼羆嘨，聲威並起；有時則如古樹盤根，巋（龜）然不動。任何東西，隻要你把玩精了，都會成為一門藝術。軒轅的這套技擊動作，雖說還沒有一個正式的命名，但是觀其習練的過程，在精神震撼、心跳加快、為之振奮的同時，也是近乎於一種藝術的體驗和享受。他自己在活動筋骨的同時，卻於無意間達到了一種觀賞效果。軒轅一個人在那裏“劈裏啪啦”地習練他的熊式搏擊動作的時候，有兩雙眼睛就一直在專注地盯著他看。這就是嫘妃在西陵“天府之國”時給他生下的兩個兒子——玄囂和昌意。

　　昨天嫘妃帶著素女、鹽女、采女、少女等一大群家眷搬進渤澥黃城的中宮時，他專門讓兩個長大了的兒子留了下來，想借著現在閑暇的時間，把他們兩個給帶一帶——現在，軒轅已經是六個孩子的父親了：繼嫘妃生了玄囂和昌意之後，玄女生了禺猇（豸旁），鹽女生了酉，采女生了巳，最近嫘妃又給他生了個渾沌，個個長得可愛。這使軒轅因妻子女希沒有生育能力的無後問題徹底得到了解決，人丁一下子興旺起來了！現在，其他兒子還都小，可是昌意和玄囂已經長大了，應該帶帶他們了。最近，他注意觀察了兩個大兒子的一些情況，也分別從倉頡、歧伯、揮和隸首那裏了解了他倆在東征蚩尤的整個戰爭中的表現——戰爭一開始的人事安排，他就是為了讓兒子們在戰爭中增長見識、經受實戰考驗的。總的說，對二兒子昌意，大家的評價都還不錯，但對大兒子玄囂，卻有一些不同的說法了：

　　一般都認為老大玄囂為人誠信有智謀，也有責任心。但是，說心裏話，在軒轅的心裏，卻總是有意無意地對二兒子昌意偏愛一些，這首先是因為這孩子長得乖巧。可以說，在他身上，綜合了軒轅和嫘妃的所有優點，到現在，個頭兒已經幾乎和軒轅相當了，因為年輕人體型單薄，所以單獨看，就顯得更加英俊而挺拔。他的臉形，屬於略長而清秀但是棱角分明的那種，眉毛疏朗上揚，眼睛不能說很大，但也不能說小，眼睫毛很長，齊刷刷地翹在微笑的雙眼皮上，鼻梁很高，嘴唇薄厚適中，嘴角略微上翹，臉上紅光油彩，神清氣爽，是天生的喜相，總是給人一種謙遜平和、張揚有度、瀟灑大方的感覺。玄囂出生的時候正趕上一個祭天儀式，雖說有了一種“重慶”的特殊含意，也是軒轅初為人父，他至今也忘不了那時的激動心情。但是這娃天生皮膚黝黑，加上這一段時間戰爭環境的鍛煉，就變得更加黑中透亮了。他的臉型和體型更接近軒轅一些，但是，他“由”字型的臉盤、虎背熊腰的體魄，給人的印象不是堅毅和勇敢，而是有些蠻橫和霸氣。他從小愛哭，長大了變成現在的愛叫，比較主觀武斷，脾氣焦躁，動不動就會大聲嘯叫，所以兩個孩子在一起的時候，不是老大讓著老二，而多是老二讓著老大。也因為父親現在是華夏部落聯盟的大酋長，同時又是炎帝任命的攝政王，老大身上就更沾了一些優越感，和別人說話就不免顯得氣粗一些。當然，在父親麵前，他還是表現得小心謹慎的。這時候，兄弟二人一個握緊了雙拳，一個背著弓箭，正目不轉睛地盯著父親，看他怎樣個練功法。當動作進行到高潮時，兄弟倆不由得叫起“好”來。軒轅全神貫注地練功的時候，忘記了周圍的一切，聽到孩子們叫好，他這才雙臂抬起，畫個對稱的弧線從胸前落下，掌心向下停於體側，再翻掌向內貼於胯上——做了個收式。

　　玄囂和昌意緊跑幾步，來到軒轅麵前，一聲高、一聲低“大！”“大！”地連聲叫著。軒轅親切地把他們攏在懷裏，愛撫地摸著他們的黑亮的頭發。辰時的金黃陽光從晨霧中穿出來，給父子三人都鍍上了金邊兒。涼絲比的春風輕拂著顏麵，帶來陣陣花香和芳草的清香。不遠處，雪一樣的梨花開得正熱鬧呢，引來了無數蜜蜂。今天軒轅清早起來時，故意沒叫醒兩個孩子，他有心考察一下他們有沒有自覺性，到底啥時辰能自己起來。現在看兩個兒子都已來到麵前，心裏自然高興，就提議道：“爾等功夫見長乎？給大看！”玄囂和昌意正想在父親麵前表現一番呢，尤其是玄囂，表現欲望更迫切一些。

　　可是看了軒轅的演練後，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覺得自己的那點兒東西，實在是拿不出手來了！兄弟倆互相看看，相互謙讓著，最終還是顯得個頭稍低、身體敦實的大兒子玄囂，當仁不讓地向前跨出幾步，然後轉過身來，開始了自己的表演。玄囂表演的是一套“虎式”。這是他跟著歧伯學來的。這套動作表演起來動作威猛，形體誇張，騰跳撲抓，開合有力，一會兒是上勾拳的“黑虎掏心”，一會兒是張牙舞爪的“餓虎撲食”，一會兒是驕傲的“搖頭擺尾”……伴以發力時頓挫有力的嘯叫聲，可以說是“威風八麵”了！一套動作表演完畢，玄囂居然氣平心靜，麵有興奮而大氣不喘。軒轅和昌意不由得為之叫“好！”玄囂得意洋洋地走過來。軒轅再次用手摸他的頭頂，感覺到了那透明的蒸騰著的熱氣和男孩子特有的鹹鹹的汗味兒。昌意不急不躁，神清氣爽。他跟揮學的是“百步穿楊”的射功。玄囂在昌意的肩上重重地一拍：“兄弟，爾功若何，當一試矣！”昌意深看一眼軒轅，看父親點了頭，就點了一下頭回應，然後快步走出。他早已經看好了一個射擊的目標——旁邊不遠處的一棵白楊樹上的毛毛蟲一樣的花絮中間一片在晨風中搖曳的黃葉。他咬緊了牙關，清秀的兩腮跳動著筋疙瘩，左臂前伸，右臂後引，腦袋向右肩略有傾斜，“咯吱吱”地就拉開了手中的長弓——這是在揮的指導下，由他自己親手製作的一張強弓。弓架上一圈兒一圈兒纏著牛皮條，又用火漆漆過。弓弦是馬尾擰成的繩繃的，極富彈性。他的眼睛盯準了一個黃中發紅的楊樹葉，當他的目光全神貫注地盯著一個東西看的時候，就能把這個東西給看大了！這是一種特殊的功力，必須經過特殊的訓練才能練成。想當初，師傅揮向他提出了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即讓他長時間地盯著骨針的針眼兒看：“務必變小為大！”他定睛盯著那骨針眼兒看，直看得眼睛發酸、眼淚湧出……終於有一天早晨，在明麗的晨光中，他驚喜地發現：他的眼睛真的把針眼兒給放大了！昌意瞄準了那隻卷曲變形、黃中發紅的楊樹葉，這時候的他，真有點兒“一葉障目”的感覺，在他的眼前一切皆空，就隻有這一片“碩大”的樹葉，箭頭、箭身和樹葉三點連成一線，箭頭直指向樹葉偏上的虛空。又考慮著迎風的阻力，他稍微調平了點兒弓的角度……在弓已經引圓的時候，突然一鬆右手，離弦的箭“嗖——”地射出。他眼看著那支箭飛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弧線，穿透楊樹葉的中心，擊碎了它已經失去生命的脆弱殘骸，那些許的殘片，如禮花一樣飛濺開來。這時候，他繃緊的神經才終於鬆弛下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軒轅本身就是神射手，但是看了昌意的箭法，還是不由得擊節稱賞：“善！”大有一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感慨——可以說，兩個兒子，各取了他一個側麵，他感覺就像自己的左右手一樣。尤其是當他左右手分別拉著他們的時候。看了兩個兒子的表演，軒轅的心中更有數了。他教子的方法是因才施教，隻有到這時候，他才可以有針對性地給他們以指導了。他教玄囂：“出拳需‘穩，準，狠'，勿虛張聲勢、圖花架式；動作勿野，存傲骨而非揚傲氣，更勿得意忘形，不可一世，顯淩人之盛氣也！謙恭禮讓，為人之本也。做事若裁衣，握機持度，過則不及矣！”軒轅的話，字字如針直指向玄囂的心。他感到難受，但又覺得父親說得在理，隻能憋著一口氣，重重地點一點頭。軒轅也是點到為止，不作深究，接著把話鋒一轉，對昌意說：“汝射功已近善矣！然引弓閉氣，要在心平，貴在自然，弦緊而神弛！弦過緊則斷，神過勞則傷。切記，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張中有弛，弛中有張者，乃高！張中有弛，則神清氣靜；弛中有張，勁力相當……”這樣教導了一番武功之後，軒轅又問起玄囂和昌意的文功來。倉頡和隸首，分別是他們的文功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