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傳》之命世之英

第四節

　　自從在橋山時與馬龍部落的榮將第一次相見之後，軒轅的小妹——碎女的心裏就像燒滾的開水一樣，一直就翻騰得沒平靜過。以前見過那麽多的男人，都視若過眼煙雲……可是，不知為何，第一眼睄見這位相貌堂堂、英俊瀟灑的大小夥子，碎女就看上了他。她為他而眼熱心跳，臉麵發燒。碎女的心騰騰地跳著，一直在暗中關注著他，欣賞不夠他的風度，看不夠他的風流倜儻，一會兒不見心裏就發慌，隻有確實地看見他了，心裏才踏實。榮將在校場練兵的時候，她總會遠遠地藏在觀看的人群中，可她的一雙幾乎在一夜間就出落得美麗大方的俊眼，卻隻盯著榮將一個人看，怎麽也欣賞不夠。可惜榮將在橋山黃城裏呆的時間太短了些，不等她勇敢地站到他麵前去向他表白愛意，不等他們之間的愛情之花真正地從容綻放，榮將就帶著馬龍部落的兵馬，隨二哥軒轅東征蚩尤去了。榮將走了，碎女的心也被他牽了去，也隨著他一起上了前線……這將近半年的時間，是碎女平生中最牽掛、最難熬的一段時間！這一種幽幽苦戀的心思，隻有她自己明白：一個花季少女的羞答答的情竇一旦打開了，就會像鮮花一樣吐出花蕊，千層百折、毫不遮掩地在陽光下怒放！這就像一枝花莖一旦冒出了花骨朵，就會從小到大，像展開拳頭一樣逐漸綻開花蕾……美麗的花朵要怒放的時候，是什麽力量也阻擋不住的！隨著河東前方的消息不斷地傳到遠在橋山的黃城，一個和勝利相關的名字、一個不斷建立功勳的名字，也像鼓蕩人心的春風一樣吹到了橋山。這個名字，本來就已經像播下的種子一樣，在花季少女的心裏生了根，刻在她深深的記憶和美好的想象裏，這麽一鼓蕩，就像在一池盈盈的春水中投進了一顆石子兒，漣漪一圈圈地展開，再也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了……可以說，到現在，碎女才算真正搞明白什麽叫作“相思病”。真的！當一個人不分晝夜地想念著另一個人的時候，當一個人的影子不分白晝黑夜、醒時夢裏總在你眼前晃悠的時候，當你總為他而提心吊膽、為他的生死禍福擔心的時候，當你不知不覺把一個人銘刻在心，幹什麽事都會跑神兒想起他的時候……你就會把自己拋在九霄雲外，一個心眼兒隻想著他。你為他哭為他笑為他瘋為他狂，你莫名地笑了，一臉的緋紅；你又莫名地哭了……你的心完全被他牽走了！他的遠離，就像是一隻從你手裏放飛的風箏，不管飛得再高再遠，這一根長線，總牽在你手中。你總會目不轉睛地一直盯著它看，這時候你最擔心的，就是怕一陣無情的風浪，把線扯斷，把它掀翻……碎女白天一直想著榮將，幹活心不在蔫，精神恍惚……潮水一樣泛濫的春夢纏著她！那水，是清冽冽藍幽幽碧瑩瑩的，那水溢滿了河道，還在向上漲，向上漲……碎女著急地喊著，叫著，跑著，可是，卻喊不出聲來，人也跑不動，眼看著潮水就要將自己淹沒了……碎女咬著牙奮力向山上跑啊，跑啊，終於沒被那上漲的清水給淹沒了……她來到一座青石山的山巔，山頭上站著的人，正是喜眯眯看著她的榮將。她的目光再次對焦：對，正是榮將！碎女第一次奔放地、不受約束地向他奔去。她張開雙臂去擁抱他，他也張開雙臂迎接她。兩個人親熱地抱在一起搖啊搖，碎女流出了幸福的淚水……忽然吹起了冷風，她打了一個寒戰，一激靈醒過來，懷裏抱著的，卻是自己的獸皮被子，枕邊，是濕漉漉涼浸浸的淚水……碎女平日裏是個性格內向、不善言談的女子。一般情況下，除了參加部落裏的集體勞動，她靜靜地待在一角幹自己應該幹的事情外，她總是把自己鎖在自己的“閨房”裏——大屋裏靠東的地鋪，沒人的時候，碎女就一個人站在寒風裏，向東毫無目標地張望著。她的心思，連從小一塊兒耍大的夥伴們，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可是，什麽人都可以瞞過，唯獨母親瞞不過。看著以前總是歡蹦亂跳的小女，這一陣忽然就變得像另外一個人似的：她總是一個人待一個地方想著什麽，吃飯也不香，睡覺也不安，有時候，吃飯時忽然就走了神，連陶缽也懶得再端起，筷子在缽內毫無目標地撥動著……母親對孩子的反常舉動是最敏感的。

　　附寶雖說是年紀大了些，可是在這一點上，她還是保持了足夠的敏感。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早該享享清福了！可是她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打算。她依然像年輕時一樣一日日不停點地操持著家務，操心著遠在河東的軒轅……有時候，甚至還幫著項先生、黃雍父和揮父他們操勞一些部落裏的大事。眼看著小女兒一天天不思飲食消瘦了下來，附寶不由得著急起來。她要向碎女問個究竟。而生活在幻覺中的碎女，最怕的就是捅破了心中這個秘密！她寧肯睜眼閉眼眼前都是榮將，也不想讓別人幹擾她的內心生活。因此，每當母親問她的時候，她總是躲開話題，搪塞一下，趕緊離開。再問多了，她就煩。附寶也不好再問，怕傷娃的麵子。可是，她卻在生活中更細心地觀察著女兒的變化。她終於用昏花的雙目，觀測到女兒每一次走神兒的時候，臉上總是泛起緋紅，表情總是幸福的……附寶又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韻事，她和少典君之間的那些浪漫故事……這一下，附寶總算找到了問題的切入點！晚飯之後，附寶忽然叫住碎女：“汝思誰乎？既思之，當追之。汝之悅，母之福也！”碎女看媽已經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就羞紅著臉，依在附寶的懷裏，像蠶吐絲一般細密地把自己的心思向母親一一道來。對自己的心肝寶貝——最小的孩子、唯一的女兒如癡如醉、熱烈“單相思”式的愛情，附寶聽後真有些哭笑不得。這是哪個時代人的愛情方式啊？我們這個時代，愛情是單純和直接的，哪還需要這麽長時間的暗戀與苦苦的追求和相思？當然，這是孩子一生中情竇初開，這樣持久的真摯與內心的風暴也容易理解——當一個人從朦朧的愛中忽然蘇醒之後，她（他）對自己不期而遇的第一個對象，可說是人生中最真摯最純情最熱烈的！這麽想著的時候，當年隔著清冽冽的姬水河與少典君熱戀的那種天旋地轉的鏡頭，又一次在附寶的眼前回放。她的臉不禁又一次發熱……但是，自從男人當上部落酋長後，女人的地位明顯地降低了，搶婚製的出現，讓許多女人失去了她們真正的愛情，而成為男人泄欲的工具。這些沒有真愛的女人，一生中可能都沒有過一次性高潮，隻是被動地接受著所謂的“愛”，每一次在複雜的感受中被男人“愛”過之後，就會被撂在一邊，讓半起半落懸在空中的心，陪伴那些呼呼睡去的男人——附寶絕對不能讓這種事在自己的心肝寶貝身上重演。所以，她要盡力促成這件事，讓女兒自己勇敢地去實現自己的愛。做女兒的最幸福的，是母親對自己情感的理解。所以，當附寶表示支持碎女的選擇時，碎女就不禁麵紅耳熱，興奮地依偎在附寶不再豐滿的懷抱裏撒起嬌來。附寶在等待機會促成這件事。碎女也在等待機會。人都想自己的第一次選擇就成功。可是，這人生中的“第一次”，往往都是以失敗而告終，最終成為她（他）痛苦或者甜蜜的回味，成為她（他）人生經驗的一部分。我們祈願：碎女的第一次能成功。

　　終於，借著西王母偃昌、神仙廣成子和玄女、素女、鹽女、采女、少女等去河東的時機，碎女也在附寶的支持下，加入到東進的車隊中。這些裝滿了各種戰爭物資的車輛，被忠實的老黃牛們拉著，在土路上顛簸著，“吱吱呀呀”地向東走去。西王母和廣成子、玄女、素女等各乘了一輛車隨在運送糧草輜重的車隊後麵，碎女乘坐的，當然是最後一輛車了。告別了母親，告別了橋山黃城和眾鄉親，坐在牛車上的碎女心情難以平靜，她的心早已經飛到了河東，飛到了河東她的心上人那裏。她越是著急，越覺得這晃晃悠悠、顛來倒去的牛車，太慢了，太慢了！恨不能自己生出翅膀飛過黃河去，一直飛到榮將的身邊。一心隻顧了在前線打仗的榮將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有一位美女一直在後方心心念念地惦念著他，而且這位美女就是攝政王軒轅的親妹妹！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榮將把自己的耳朵連掏了幾下：怎麽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從小靠打獵訓練出來的能在複雜的野外環境中分辨出各種動物活動的細微聲音的他，第一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可是，當他從這種遲鈍的感受中反應過來之後，他仔細地回憶起在橋山黃城訓練時，總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看。喜眯眯的直盯得他不敢直視、手腳都有些忙亂的那位秀氣的小姑娘，就又一次從記憶深處走了出來。她是那麽親切羞怯而又火辣辣地在人縫中偷看著自己，給當時忙於訓練的榮將鼓起了多少自信和勇氣！東征之前緊張的訓練，白天晚上總有忙不完的千頭萬緒的事，讓榮將無暇顧及其他，他也沒來得及細打聽這位姑娘是誰家的。這成為他平生的一個小小遺憾，但是她那一縷秀氣，卻纏住了他的靈魂，讓他有時在做夢時，也會夢到這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從人縫中盯過來……